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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1章 夫妻（三）
我说道：“那是啊，零四五年那会儿，我还在做项目助理，又是男的，总被分派去干一些第一线的苦力活，就炮哥他们矿上的几口这种老矿井，不光我，还有陈敬文，我们俩上上下下没有一百次至少也有七十次。”
锦秋撅了撅嘴，微微皱着眉头说道：“一个都快上市的煤矿了怎么还会有那样的矿井呢？去年在鸣凤煤矿我就没见过这样的矿井啊。”
我笑道：“这问题要细说起来就复杂了，大概几个方面吧。一些成规模、甚至已经是拟上市的煤矿还在用那样的矿井，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节省成本。因为开建符合安监要求的矿井成本很高，而开凿一口那样的矿井，对于一个大型煤矿企业来说，成本近乎于零。另外，在那种矿井里工作的矿工，绝大多数都不是企业的正式员工，而是临时工，干一天活拿一天钱，还是计量，背上一斤煤来有多少钱这样的，非常便宜，企业也不用管他们的什么保险福利，所以人工成本也非常低。除了降低成本之外，对于拟上市企业，这样的矿井的存在还有另外一个好处，就是可以在纸面上大幅提高他们的企业生产效率。就比如当初炮哥他们那个煤矿，对外公开的资料，整个煤矿只有四口井，五千多员工。但那是符合监管标准的矿井数量和正式员工数量，实际它下边类似我说那样的老井还有十多口，只不过不挂他们煤矿的招牌。这些井的产能、营收会通过会计手段记在那四口井上的名下，所以光看资料，你会觉得他们五千多员工、四口井的产能相当于其他同业上万员工、七八口井的产能，那么它的生产效率自然就非常高了。在那个年头……”
“老公，炮哥就属于这样的临时工吧？”锦秋插话打断了我。
“对，他原来就是属于这样的员工。”我答道：“不过他们公司上市之后一年多，因为公司一上市，盯着的眼睛就多了，于是开始逐步正规化起来，炮哥他因为井下工作经验丰富，而且在矿工中有一定的威望，所以就被录用为正式职工了。而且同样就在那个时期，同样也是因为监督环境的压力，他们单位那些见不得光的老矿井就被逐步淘汰或者进行了正规改造。张家强和徐显慧在武汉的时候因为黄元达与鸣凤煤矿的事情跟我起了争执，他们认为一个煤矿上市只是富了股东老板等有限的几个人，却害得一家人家破人亡，是邪恶的、非正义的，可他们却殊不知，类似炮哥他们那种煤矿上市之后，社会环境倒逼企业整顿改革，淘汰或改造了那些老矿井，却是成全了更多家庭的完满。也就因为这个，我才会说要找机会领他们去见识一下老矿井。”
“他们一个从小就不知人间疾苦，一个刚刚大学毕业，都是象牙塔里人，老公你不必跟他们计较。”锦秋顿了一顿，又说道：“那他们单位这是属于明显的作假啊，类似像炮哥当初所在的那种井，常理来说他们藏都藏不过来，怎么还敢让你们知道，而且还允许你们长时间驻扎在那里去统计它的生产数据呢？”
“宝贝，你别着急，这个我稍后会跟你说。”我笑了笑，又说道：“咱们接着说为什么你去年见不到那样的矿井了。在那年头，相关的煤炭生产安监还不如现在这么健全完备，虽然当时明面上的条令也不允许那样几乎没有任何安全保障的矿井存在，但实际上因为煤矿生产安全还没引起社会和政府的足够重视，再加上地方上的各种利益羁绊，监管部门很多时候也是睁只眼闭只眼，所以那样的矿井是大量存在的。但现在不一样了，这个问题已经引起了社会和政府足够的重视，一旦发生大的矿井安全生产事故，不但是直接监管部门、甚至地方行政主官都会受到牵连，轻则仕途升迁受累，重则要承担相关法律责任，所以监管部门就用心起来了，那样的矿井就少了不少。这是监管方面的变化，另外还有一个是劳动力市场方面的变化。在那时候，煤矿周边的很多农民，农闲时节除了到矿上去背煤之外，没有更好的创收出路，但后来随着房地产行业的崛起，催生了大量建筑用工需求，农民随便到一个建筑工地上去都有活干，而且收入远高于背煤，虽然建筑工地上的劳动条件也不好，但是比起下那种矿井背煤，还是好了不知多少，真的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因此煤矿如果还那么搞，它就找不到工人了。监管和市场两相夹击，那种矿井虽然不敢说绝迹，但也少了很多。所以你去年、今年在彭城的时候自然就见不到了。”
看锦秋点了点头，我又接着说道：“另外，你之所以现在见不到这样的矿井了，除了刚才说的这样的矿井现在已经很少了这个原因之外，还有一个原因，正好也可以回答你后边的这个问题，为什么摆明了是弄虚作假，他们还敢让我们知道，并且让我长期驻扎在那里统计生产数据。宝贝你先自己推测一下会是什么原因？”
锦秋想了一下，说道：“他们敢这么做，那自然就是有恃无恐了，关键是他们‘有恃’这个‘恃’，究竟是恃的什么，难道他们煤矿的背景很深？”
“不是，他们煤矿在地方上或许算是背景深厚了，但是放到全国性的资本市场上而言，算不得什么。”我摇摇头，轻笑道：“宝贝，你2009年才来华信面试、工作，其实你赶上好时候了你知道吗？”
“怎么讲？就因为遇上了你这个色狼面试官啊？”锦秋笑道。
“唉……”我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如今的华信是国内首屈一指的龙头大券商，咱们的品牌以及资源优势都很明显，一家企业如果得到咱们的保荐，好处多多，所以很多时候都是企业求着咱们给它们保荐，咱们就有很强的议价权利，不但费用收得高，而且咱们的员工入驻企业，他们都当大爷似的伺候着。就像咱们在彭城，一年多的时间里，住的五星级酒店，随时可以跟他们企业的最高负责人直接对话，有不符合要求的地方可以直接要求他们改。但是我刚来那时候不同啊，那时候的华信还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型券商，和全国那么多同业比起来，没有任何优势可言，所以很多项目都是咱们求着客户揽过来的业务，因此对于客户公司一些乌七八糟的东西，也就不得不忍气吞声、委曲求全了。所以当初炮哥他们单位压根不在意我们知道那些情况，因为我们即便知道了也只能选择配合他们作假，一旦我们敢有意见，他们立马可以更换保荐券商。而如今不同了，有类似毛病的企业，一般也不敢找咱们华信给它做保荐，所以你自然也就见不到那样的矿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