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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萧萧
残阳泣血
时值深秋的燕京城，天气已是颇为寒冷，但忙碌了一天的一众苏家子弟依旧在宽敞的练武场上勤修不辍。
虽然劳作了一天，一个个都已经非常疲惫，但修行依旧是不能落下的。这是每个苏家子弟都深刻知道的，这不是什么规矩，也不需教习敦促。
燕王府能够在唐国立足400多年，自然有其原因。唐以武立国，国民尚武之风极盛，几乎所有人都知道的一个道理，一个家族想要长期坐稳一个地位，光有先祖的余荫可不成。
一代新人换旧人，不管你是王公贵胄，还是世家门阀，无论先祖再如何功勋赫赫，若后人不行，也会很快被后来者顶替。
要么你就是文治无双，运筹帷幄，要么就要武功显赫，战场建功，如此方能保住先祖的荣光以及家族的地位。
而苏家自从唐国立国以来都是以武立足，苏家先祖曾追随唐国开国皇帝征战天下，战功赫赫，才得册封燕王。
而后人自然不敢轻易懈怠，不管是现任燕王还是下至一众苏家族亲子弟，每日无论多忙都会抽出时间练习武艺。
且都有族中或者外聘的武师进行教导，还有各种珍贵的药材以及强筋健骨的宝贝供应，当然了，这样的好处，自然仅限于苏家的宗族子弟。
作为地位低下的婢女，苏舞是没有这样的资格的，她只能趁空闲时，在没人的情况下通过三个月前偶尔寻到的那条下水道潜入内院偷偷观摩。
但每次她都像做贼似的小心翼翼，稍微有点风吹草动都会吓得她肝儿颤。作为一个毫无地位的奴婢，竟敢偷学苏家宗族弟子才能学习的家传武功？这要是被人发现了，她就是有十条命都不够死的。
苏舞当然知道这一点，但读了一些书，开了眼界后的她再也不甘心一辈子在苏家做一个毫无地位的奴婢，那就必须得出人头地。
读书考取功名，那是不可能了，一个毫无地位的婢女，除了幼时苏家为了让她们不至于连简单的字都不认识，无法为苏家好好做事而进行的启蒙之外，她们根本接触不到多少书籍。
苏舞之所以能够获得比其他人多的读书机会，还是因为她从小就在苏家药园里干活，为了更好的了解照顾药材的生长才有机会多读了一些书。
所以，她只有习武这条路可选，虽然这同样非常困难，但她从未放弃。终于，在她坚持不懈的努力下，终于让她找到一条直通苏家内院的下水道。
也就是从三个月前起，她就已经开始偷学武，虽然很危险，但在她摸清了内院的情况后，到如今始终未曾被发现。
此时，那些苏家子弟正呼喝有声，拳风呼啸。动作行云流水，如猛虎搏熊，如应鹰击长空，如白鹤展翅，全身动作都是腰胯合一，敏捷凌厉。
苏舞看得啧啧有声，就在她看得入神的时候，从内院走来一个紫衣中年人。
这中年人身高九尺，昂藏巍峨，背脊挺立，就如一杆长枪，气势压迫而来，虽然隔得很远，但苏舞依旧感觉呼吸都有些凝滞，一动不敢动。
这就是苏家聘请的一位枪棒教习，名叫董超，其擅使一杆长枪，江湖上人称追魂枪。其手中一杆长枪威名赫赫，名震大江南北，这是来教授苏家子弟高深武艺的。
一众苏家子弟看到这个中年人，纷纷目露精光，纷纷停下所有的动作，热情的打起了招呼。
“董叔，董叔，今天是要来教我们枪法了吗？”
中年人冷肃的神色稍有缓和，他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道：“枪法？你们还差得远呢。”
接着，指着自己的手、脚、腰胯说道：“肩与胯和，肘与膝和，手与足和，擒是死的，拿是活的，擒拿有成，方进兵器，兵器乃手足之延伸，这就是所谓人器合一。”
苏舞也竖起耳朵，仔细的听着。
“当你们把手脚都练得出神入化，才能使用兵器，你们连暗劲都还没掌握，如何使得兵器？”董超神色重新变得冷肃。
“练体，分五个境界，为明劲，暗劲，化劲，丹劲，罡劲。
在肉身掌握到极致，达到了罡劲之后，才有机会踏入传说中的武道巅峰御气境。”
董超高声训话，声音真如洪钟大吕，震得苏舞耳膜都隐隐作痛，似要破裂一般。
苏舞忙揉了揉耳朵，一双如水的眸子亮晶晶的，又学到了，原来武学还分为这五个境界，还有传说中的武道巅峰御气境，这是她以前从未听说过的。
“明劲，就是你们的目前的境界，拳劲只能伤人筋骨。而达到暗劲，则可在一拳击出的瞬间振动筋骨，再次发出一股暗劲，这股暗劲则可以透过皮肉，直伤内脏。
暗劲高手，一掌下去，受击者外表，肌肉骨骼无恙，但内脏却已尽数破裂，专破外家横练功夫。”
“原来暗劲是这个意思。”听到这些话，苏舞像是开启了一扇从未出现过的大门。
她每天傍晚都会偷偷来这里偷看武功，却从未听这些教习说过这些。那董超口中所说的五大境界，竟然让苏舞似是清晰的看到了武道路上的一个个阶梯。
“董叔。什么是御气境啊？”就在这时，一个胆子比较大的苏家子弟问。
董超说话之间，眼神中流露出了一股威严的神色：“御气境？你们现在不需要去了解它，连暗劲都还没掌握，就想着武道巅峰？好高骛远可不是好事，练武讲究的就是一个循序渐进。”
“现在跟着我练习莲花掌，此掌法乃是我当年在恶人谷闯荡时偶然所得，乃是内家拳法中的上乘武学，长期练习有助于尔等领悟暗劲，其中奥妙，我会一一为你们讲解。
记住，想要踏入武道巅峰，每一个境界的基础必须极其扎实。御气，乃是肉身突破极限后生成的一种力场，这个力场与空气产生共振，从而让武者能够驾驭空气。
故此才能做到凌空虚度，纵剑千里的效果，否则，就算你们蹉跎一辈子，也是绝无希望的。”
董超说完，立马摆出架子，一招一式的演练起他口中的莲花掌来，一边演练还一边讲解。
“莲花掌！”苏舞忍住心中的激动，目不转睛的看着，生怕错过哪怕一个细节。
不到半个时辰，苏舞就完全记住了这套“莲花掌”的全部要诀，其招式分别为：起手式莲藕同根，引莲入水，遍地开花，接天碧莲，火中生莲，步步莲花。
苏舞睁大着眼睛，记住了每一个招式和其发力技巧，招式要诀，直感觉神妙无比。竟然很快就把近一个月偷学来的武功经验融汇贯通了。
“太好了，有了这莲花掌，以后我每日苦练，总有一天能够出人头地，脱离这奴婢的身份。”
苏舞知道，自己几个月来的冒险，终于还是值得的，今日终于是让自己找到了一丝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
“糟了，等下二少爷要来取炼制壮骨丹的药草，我还没准备好，完了完了。”突然，原本还沉浸在这莲花掌的奥妙之中时，一阵冷风吹过，让苏舞的大脑猛然清醒过来。
她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事没有做完，这次来内院送药正好碰到这些宗族子弟在练武，急于改变自己命运的她竟然忘记了重要的事儿。
想到这儿，苏舞再不敢耽搁，悄悄的撤退到假山后面，然后溜出了这个院子。
也是幸好那董超还未修炼到罡劲能够初步掌握气息的层次，否则对于任何目光，都有微妙感应，苏舞这般偷看根本无法逃过对方的耳目。
苏舞在苏家做婢女，要干的事情就是照顾药园，为苏家子弟们采摘处理药材。
这也是她能够较多接触书籍的原因，否则，只凭启蒙学的那几个字，她哪里能有这么些心思生出来。
这就是读书使人开化！
虽然能读书，但管理药园却是个辛苦活，每天一大早就要起来，检查药草有没有虫害，还要除草，施肥，浇水。还要负责采摘药草，清洗，送药等都是她一个小姑娘在做。
今天原本在给厨房送完药膳所需的药材后，还要回去为二少爷苏承采摘一批药草，洗干净整理好后等他来取的。
但过来的时候正好遇到这些宗族子弟在练武，又加上“追魂枪董超”前来指点教授“莲花掌”，她一时入神忘乎了所有，竟然把这事儿给耽搁了。
果不其然，等苏舞急急忙忙赶到药园的时候，就看到二少爷苏承已经冷着脸等在她的小屋外面了，苏舞顿时小脸儿煞白。
二少爷苏承旁边，还站着丫鬟，还有几个威风凛凛的护卫，一个个神光炯炯，显现出不低的修为，苏舞小脸儿顿时变得煞白。
“苏舞，你闯了大祸了，还不赶紧跪下，向二少爷请罪。”看见苏舞出现，一个老头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对着苏舞咆哮。
“福伯，我刚刚去给厨房送今天的药膳所需的药材了，我…”苏舞支支吾吾，咬着唇，哀求的目光看向大管家福伯。
“我不管你什么原因，耽误了二少爷的事儿，就是大过，怎么做奴才，你爹爹从小就教过你了，你还不明白主人的事儿就是比天还大吗？”
老头看着眼前这都还未及笄的女娃，想到接下来她要遭受的惩罚，面上闪过一丝不忍，但嘴上依旧是大声的呵斥。
“你就是管理药园的苏舞？二少爷让你过去问话。”
就在这时，远远的走来一个横眉竖眼，趾高气昂的丫鬟，看见苏舞，呵斥了一声，五指张开，如同老鹰抓兔似的，一把就抓住了苏舞的肩膀。
苏舞顿时感觉肩膀一股剧痛传来，那丫鬟将苏舞整个提起，就似提起一只小鸡仔似的，将她提到了二少爷苏承的身前。
然后随手一丢，砰的一声，苏舞整个人摔在地上，她只感觉全身传来一阵剧痛，几乎喘不过气来。
“跪好，回话。”那丫鬟见苏舞还趴在地上，皱眉踹了她一脚。
苏舞闷哼一声，忍着剧痛从地上爬起来，跪在了地上。
“你就是苏舞？”坐在小屋前，身着白衣，面若冠玉，英气逼人的二少爷苏承淡淡的道。
“回二少爷的话，奴婢正是苏舞。”苏舞咬牙忍着这屈辱，语气谦恭无比的回答。
她知道，在这个王府里，如果说家主燕王是天的话，眼前的二少爷就是地，自己生为一个地位低下的婢女，但凡语气稍微有一点点的冲撞他，绝对下场堪忧。
“这药园里照顾得不错，药材生长情况很好，可见你是用了心的，不过，今天你耽误了我的事。”苏承冷冷的道：“我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原因，身为奴才，主人吩咐下来的事儿你就得努力做好。这是我苏家的规矩，也是天下人的规矩，你懂了吗？”
“奴婢明白了，奴婢发誓从今往后一定拼了命也要将主人吩咐下来的事都做好，二少爷就饶了奴婢这次吧。”苏舞点头如捣蒜，她匍匐在地，额头磕在地上，几乎要浸出血来。
在不住的扣头之中，她的眼睛也瞟到了二少爷的靴子，这是一双米色的靴子，上面镶嵌着美玉，绣着精致的纹绣，精致而华丽。
看着这双高高在上的靴子，苏舞暗暗发誓，总有一天自己也要让别人如自己现在这般匍匐在自己的脚下。
“赏她十鞭子，记住这次教训。”二少爷放下二郎腿，离开了苏舞唯一的那张凳子。
“是。”旁边的丫鬟应了一声，立即拿起马鞭，狠狠的抽打在苏舞娇小的身子上。
啪…啪…啪！！
苏舞的身子一阵抽搐，钻心的疼痛袭遍全身，那丫鬟的手劲儿非常大，马鞭被她甩得在空中噼啪作响，似要将她的骨头都抽散架。
她不敢叫出声，只是咬紧牙关强忍着那火辣辣的剧痛，只有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浑身冷汗淋漓。十鞭抽完，苏舞痛得几乎是要昏死过去。
“谢二少爷赏鞭。”苏舞颤抖着声音，提起最后一口气道。这是做奴婢的规矩，若是不这么说，会被认为是不服气，那么，挨的就不是鞭子了。
“好！”苏承满意的点点头：“我做事，赏罚分明，今天你事情没做好，所以抽你鞭子。但这药园你照顾得很好，可见你没有偷懒，用心照顾了，自然也要赏你，拿去吧。”
几块小小的碎银被扔到苏舞的面前，看起来足有七八两的样子。这可相当于苏舞一年多的收入，对于丫鬟婢女来说的确算是一份非常丰厚的赏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