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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长嘶一声。
马车猛的一晃,停了下来。
车夫闷哼一声,噗通一声,摔下车去。
倏尔静了。
马车外头再无一丝声响了。
柴素锦独自坐在车内。
车外一片叫人心慌的静谧。
车内是她独自一人的呼吸声。
时间在紧张焦灼之中,似乎被拉的漫长漫长。
彼此对持的双方,都在等待着,好似比谁的耐心更持久一般。
忽而,马车轻晃了一下。
柴素锦站起了身。
她一步一步靠近车厢门,伸手欲要开门。
外头仍旧没有一点动静,好似时间已经停驻不走。
她微微皱了皱眉头,猛的一拉,将门打开了。
破空之声,猛然而来。
好似一早就等待好的箭矢,正冲着她飞射而来。
两侧房顶屋脊之上,立时有身影窜出,飞扑向那箭矢射出的方向。
更有又一个身影比他们更快,却是扑向柴素锦的。
那身影似乎要快过箭矢,将她一拽,带下马车。
当的一声。
箭矢从她适才站的地方,射入马车。
钉在厢壁之上,箭尾左右摇晃着。
柴素锦长松了一口气,她虽警觉,也时刻保持着警惕,可是才那箭太快太猛,她以为自己躲不开了。
她抬眼望着身边救了她的人,“谢谢你,不过咱们说好的,你去追下手之人?”
马文昭似乎不动声色的也松了一口气,放开她的手,“好。”
他提气而去,她站在原地,望着他挺拔的身形,心中莫名有些暖意流淌。
他的身影在屋脊树影之间消失不见,柴素锦望着歪倒在地的车夫,车夫嘴角还有黑血淌出。许是出发之前,被人下了毒。算计好了时间,埋伏在她回家的路上。
她四下看了一眼,静的让人心慌。
马在原地,有些躁动的踢踏着蹄子,在寂静的小巷之中,发出哒哒的回声。
柴素锦左肩头的灼热感已经退去,她却也不想在此地逗留。
她独自回到家中,瑄哥儿和春露只见她神色有些不对,却猜不出发生了什么事。
“师父不是去接姐姐了么?怎么没见师父回来?”瑄哥儿朝外看了看。
柴素锦却只默默摇头,什么都没说。
今日之事,能得到他们想要的结果么?
等待的时光总是显得特别的漫长,每一刻似乎都被拖的像是一个时辰那么漫长。
她到家已经坐了良久,春露为她奉上的茶汤都已经凉透。
马文昭才从外头回来。
“结果如何?”柴素锦立时起身相迎。
马文昭朝她笑了笑,“你几时这般热情待我过?几时这般殷切的等着我回来过?”
见他玩笑,柴素锦微微皱了皱眉。
马文昭勾了勾嘴角,“为了一个不过是刚认识的小孩儿,你就可以以自己为诱饵,诱敌出手。谁能说你是个心肠冷硬之人?”
柴素锦深吸了一口气,点头,“我本来就不是。”
“你若不是,怎么单对我如此冷漠?你的心,叫我如何都捂不热?”马文昭笑问道,“许是我的手还不够热?”
柴素锦叹了口气,“因为你捂错了地方,捂错了人!我已经告诉过你了……”
“人抓到了。”马文昭立时开口打断她的话。
柴素锦一愣。
“只抓到一个活的,其余人不是逃了,就是死了。”马文昭声音低沉。
柴素锦心头一顿,“人还不少?”
“可见来头也不小。”马文昭颔首,“像是养出来的死士,对京城的地形十分熟悉。”
“是谁人派来的?”柴素锦忙问道。
马文昭却是摇了摇头,轻嗤一声,“人是我帮着他们抓到的,他们却不许我审问,硬是将人带走了。”
“人带回相府了?”柴素锦追问道。
马文昭点头,“牙槽中藏了毒法子,只有家中豢养死士,且是为了执行特殊任务的死士才会用。这事儿没看上去那么简单。”
柴素锦皱着眉头,似乎在深想着什么。
马文昭轻轻推了推她的肩头,“我的话,你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柴素锦点头,“不是一般的死士,我听到了。”
“那你,”马文昭扳过她的肩来,叫她脸面正对着自己,“还要继续搀和么?”
柴素锦猛然抬头,险些撞到他的下巴,“你第几次问了?”
马文昭凝眉,“我若第一次问,你就放在心上,我何须再开口?”
“你问一次,我回答过了,你就不用再开口了。”柴素锦看着他道,“我的心意,岂是说变就变?”
“你还不明白?能养了死士专门对相府下手,那就不是朝夕的仇怨。很有可能是文丞相做过什么天怒人怨,让人难以原谅的事。是旧仇,是昔日的怨愤。”马文昭垂眸盯着她的眼睛,“你初来京城,同文丞相,同那个孩子,有什么关系?不过是才见面才认识而已?用得着为他们赔上自己的安危?”
“你总是想太多自身安危。”柴素锦说道,“人如此活着,会不会太无趣了?”
马文昭皱眉,冷冷看着她,“你爷爷,爹爹,母亲为何死?仇人是谁?自己的家仇未保,你的命,你敢丢么?你能丢么?”
柴素锦也回望着他的眼睛,他眼眸深邃,如望不到低的千尺潭水。
那里头藏着怎样的仇怨?藏着怎样的过往?
原来他不是贪生怕死,他是不敢死,不能死……
大仇尚未报,命就不是自己的。
柴素锦点了点头,“说来你也许不信。我见那孩子,便觉得亲切,许是前世的缘分,只觉与他有前缘,不像是刚认识的那种情谊。他于我来说,也不只是一个小病患而已。不知你能不能体会。”
马文昭放开了握在她肩头的手,默默退后了一步,缓缓点了点头,“随你吧。”
说完,他转身出了房门。
阳光从他背后落入门内,有细小微末的浮尘在光柱里上下飞舞。
柴素锦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她是大仇为保,她是不能死,可谁说她要去死了?
她帮助文丞相,救治文靖,搀和进这件事情中来。
难道不是为了取信于文丞相?难道不是为了她日后大计?难道不是为了更进一步接近她自己的目标?
她对文家有如此大的恩惠,待她需要之时,文家就会偿还出这情谊来。
谁说她不是在为自己谋划呢?
她笑了笑,这本就是一件两全其美的事情。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柴素锦这次没有多停,甚至连春露为她准备的饭菜都没顾上享用,便又回到了丞相府。
文丞相正坐在文靖的床边,文靖靠在床头上。
祖孙两个对着棋案,在床榻上下着棋。
“哥哥,哥哥快来!”文靖瞧见她,连忙笑着冲她招手。
小小的生命,似乎又重新焕发出光彩和活力来。
柴素锦心中忽而充满了对生命的感动,即便不考虑得失,不考虑她能从文丞相这里得到什么。
她也是愿意不惜一切救治这孩子的吧?
柴素锦快步来到床边,低头看两人棋局。
“爷爷要输了哦!”文靖笑嘻嘻的落下一子。
柴素锦正要开口,文丞相看了她一眼,“观棋不语。”
说完,啪的落下一子来。
只见形势立时明朗,文靖落入白子圈套之中,千军万马顷刻间覆没,大好江山,拱手让人。
文靖几乎难以置信,瞪着一双眼,看着棋盘,“不是不是……明明这是我……哎呀!中计了!”
他挠头懊恼叫道,痛心疾首的模样不像是在下棋,倒像是真的指挥了千军万马的将军。
“唔,”他叹了一声,仰脸靠在床头上,“爷爷你欺负人……”
“明日我教你一棋局,定能赢过相爷,如何?”柴素锦安慰他道。
文靖一听,眼眸一亮,“真的?”
柴素锦还未点头,他又失落的叹气摇头,“哥哥你不知道,我爷爷很厉害的,家里没有人能赢得过爷爷,我爹都不行……”
柴素锦笑而不语。
文丞相扔下棋子,站起了身,冲她点点头,走向外间。
唤来丫鬟伺候,柴素锦也跟了出去。
“柴大夫身边,竟还有厉害的隐士,真叫人意外。”文丞相说道,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打量探究的意味。
她的医术,她的来历,她的年纪,她身边厉害的人……她像一个解不开的谜题,叫人了解越多,便越是惊讶。
“是无意中救了他性命,所以他便一路追随保护,说要报什么恩情。”柴素锦笑着摇了摇头,“医者救人性命,本就是天职,哪里用得着如此报恩?”
文丞相沉默片刻,认真点头,“原来如此,理当报恩的。虽说治病是大夫本职。但知恩报恩亦是人之根本。”
柴素锦颔首微笑,文丞相这算是给她了一个承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