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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义冲到总角小娘马前,指着便骂:“你个无信小娘!我饶你性命,约好你不得再上山寻仇,你为何背信弃义?带着人马又上山来,不但打破山寨,还加以焚毁!”
总角小娘见一个人冲到自己马前,先是一愣,下意识拿枪指着,再看清是吉义,听他大骂一通,不由得也恼了,啐道:“啊呸!原来是你!我何尝罔无信义?姑奶奶信义多你百倍!你这山贼草寇,见了姑奶奶不躲,还敢上来送死!”
总角小娘的手下已将吉义团团围住。
吉义盛怒之下毫不畏惧,只管指着总角小娘质问:“你还有信义?莫要嘴硬!我那天与你相约:我饶你性命,你不得与我们为难。你偏不依,与我讨价还价,只答应永不上山与我们为难。我想想也罢了,放了你走。如今你竟公然带着人马上山,剿灭山寨!还说有信义!我不料你小小年纪,便这般鲜廉寡耻!”
“啊呸!”总角小娘居高临下又啐了吉义一口,脸色涨红,高叫道:“自古有云:‘人而无信,不知其可。’姑奶奶岂不知?姑奶奶一向最守信义!当日之言,我可记得清楚!我说的是,永不上山与你们为难——我这次上山,本来就不是要与你们为难!”
吉义气得直想回啐一口,怎奈居下临高,只得干叫一声:“呸!”质问道:“你不是与我们为难?那为何将山寨烧成黑地?”
“山寨不是我烧的!”总角小娘拍拍胸膛,理直气壮道:“我是追我爹爹而来!我倒要劝我爹爹不打此山,免得你这帮草寇误会我不守信义!他不听,我有甚么法子?”
吉义拍胸膛道:“我不是草寇!我本是堂堂良民!你上次冤我是草寇,我还未与你计较。你今背信弃义又花言巧语,怎不令我义愤填膺?”
总角小娘啐道:“啊呸!你草寇又有何义?”
吉义叫道:“我非草寇!”
总角小娘继续啐:“啊呸!你这便是花言巧语!我说了,是我爹爹打破山寨,与我无干。你自称良民,却为个山大王鸣不平,定是一路货色!一丘之貉!”
吉义双目圆睁道:“我要是一丘之貉,那天便吃了你的绝品好肉了!你却怎样证明你不是背信弃义?”
总角小娘竖眉道:“姑奶奶说不是背信弃义,便不是背信弃义!何须证明?”
吉义气得无法:“你好生蛮横,全不讲理。亏我轻信于你,反害了牛兄遭殃。我错了,我认栽。你要取我性命,尽管挺枪刺来!”
总角小娘听了,二话不说,玉臂一振,挺银枪猛地一刺!
草丛里的潘鹂儿双目圆睁,直想要呼叫出来,被楚春莺死死捂住嘴巴。
……
吉义瞑目受死,过后却不觉痛苦,心想:“这泼辣小娘下手如此飞快!我一下子就死了,丝毫不痛。来世我要是做了死刑犯,只望她来做侩子手,倒是痛快。”
想着,吉义睁开眼睛,想看看阴曹地府前来收取死人魂魄的差役是什么模样。不料眼前仍是总角小娘与她的一帮手下,哪里有什么地府差役?
总角小娘刺了吉义一枪,堪堪从颈边掠过,不曾着肉。她的银枪没有枪缨,沾不到吉义的脖子,因此吉义毫无知觉。这一枪却是故意刺偏。捱了这一虚枪,吉义面不改色。总角小娘凝视半晌,忽然一笑:“啊呵!你倒也是个好汉。”
吉义硬挺挺站着,横眉道:“怎见得我是条好汉?”
总角小娘道:“你为信义,敢来辱骂姑奶奶。姑奶奶倒也不曾见过你这般有胆的草寇。”
吉义道:“我非草寇!”
总角小娘道:“你这泼贼,快闭了嘴!姑奶奶说你是草寇,你便是草寇!”
吉义道:“你这泼小娘,不会看人!”
总角小娘道:“姑奶奶忒会看人!你莫与姑奶奶斗嘴,听我与你说来!你不怕死,这倒稀松平常。绿林中不怕死的草寇忒多,姑奶奶杀他们,就像小指头按蚂蚁,死不足惜!至于为个信义,敢来送死的,这倒罕有!算得上好汉,却也算个蠢材!念你愚蠢至斯,姑奶奶特地开恩饶你,不与你计较!”
说罢,总角小娘将银枪一扬,喝道:“你得了性命,自去吧!”
手下们对这总角小娘十分敬奉,听她这样说,立时纷纷后退,让路给吉义走。
吉义这时候义愤填膺的劲头已过,心中恢复了理智,想想与这小娘纠缠无益,还是先去打听清楚官军剿灭黑熊山寨的事情原由,再作打算。当下吉义二话不说,扭身便走。
“且慢!”总角小娘叫道:“兀那泼贼,敢不敢留个名字?”
吉义回头道:“老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叫做吉义!吉利的吉,信义的义!你这泼小娘,敢不敢留个名字?”
总角小娘再冲吉义啐一口:“啊呸!姑奶奶的名字,待要告诉你,怎奈你不配听!你可自去,打听!打听明白是谁此番东征,荡灭反王张天翼!”
吉义哈哈一笑:“荡灭反王?好大口气!就凭你这学艺不精、枪法粗劣、只配做绝品好肉的野丫头,夸夸其谈,不着边际……且慢,莫非你说的是你父亲?”
“正是我爹爹!爹爹只我一个女儿,你打听打听,便知我是谁了!”总角小娘傲然以银枪指着吉义,气昂昂道:“你这小小刁民,能与我说一句话,便是你十辈子的福气!你赚了姑奶奶与你说这半天话,你家祖坟上必是大冒青烟、祥瑞毕现了!”
说罢,总角小娘纵马扬长而去。
其手下忙不迭各拽坐骑,齐刷刷翻身而上,一溜烟追赶。
待总角小娘一伙人走远,楚春莺、潘鹂儿才从草丛里出来,不由得都为吉义后怕。
吉义自也后怕,呆愣愣站着。楚春莺上前一脚将吉义踢得在地上打滚,骂道:“你这傻瓜蛋!大傻瓜蛋!没的跟个趾高气扬的泼小娘斗气!”再要一脚把吉义踢到水里去,给潘鹂儿抱住才作罢。
吉义滚了几滚,爬起身来,赔笑道:“莺妹,是我不好,我一时气恼,还不是因为恼她背信弃义,害了你的牛哥?且不说咱们如今一家人了,只说牛哥在此之前已和我称兄道弟,至少算是朋友了,为朋友我也该出这个头……”
“傻!傻!傻!”楚春莺教训道:“为朋友也得做有益之事!无益之事,做来何用?倘若你被那泼小娘杀了,不但无益于牛哥,还、还……你可有想过我俩,想过你的母亲?”
吉义连连拱手:“我的错,我的错,一时想不了那么多。”
“好吧。”楚春莺是爽快人,见吉义知错了,就不再追究,哼道:“好在你既没给泼小娘杀死,也没给她手下捉去。否则我俩还得给你收尸,又或者还要费心再救你一场……可不麻烦透顶?”
于是楚春莺带吉义和潘鹂儿再走远一些,叫吉义唤出豆神来扛人走,速离危险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