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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膳时分诸位对我分外热情,唯有楚尽从始至终不动声色,只问我一句:“你为何来七系?”
楚尽凝目看我,我真正想说的话于腹中滚上数圈,终究没过嗓口那一关,只答说:“大势所趋。”
旁人一阵哄笑,赵柘衔着筷头笑说:“咱七系这是火了,都成了大势了。”
从诸位的来言去语间我晓得第五处的职责所在为暗杀,兹是有文件送到我手上,我即要取所记载之人的性命,且七系之中唯有第五处仅有主办一人,我不知他们手下管着多少人,但这于我而言乃是天大的方便,我只需顾得自己手头一摊活,且谈情说爱我无有慧根,取人性命我倒是个行家里手,算得上是半个老本行。
吃过饭楚尽带我去办公室交接材料,我错后半步跟在他身边,他如今剃着短发,后颈已无启清砂,穿着亦不再是云洲衣袍,可却有一支玉钗以银扣拴着,别在他的腰间。
我不晓得如今楚尽身上的薄衫长裤该作何称呼,却知这支玉钗是我作定情之物予楚尽的,此时见它我甚是惊喜,不曾想它竟没有丢。
“你做什么?”
我腕间一紧,只见楚尽攥着我的手腕,我幡然醒悟自己方才失神,竟是伸手去探玉钗,以此方式再次触碰楚尽掌心,虽不体面,但我着实不忍挣脱,只道:“对不住。”
楚尽怔了怔,松开攥着我的手,又将玉钗解下来递给我。
他回身去取文件,缓声道:“我并非是责怪你,无需同我道歉。”
玉钗比我掌心凉上许多,我强作从容不迫之态,心里闹着面上憋着,与楚尽保持着礼貌之距,还顾着将面子功夫做个周全。
楚尽将材料递予我,开口却并非是交代工作之务,而是道:“你腕上的镯子不错。”
我嘴上客套几句,眸中的泪却潸然而下,只得板着面皮往回圆:“我有眼疾。”
“甚么眼疾?”楚尽有意无意的说:“一见我便流泪的眼疾?”
我抬眸惊觉楚尽深深的望着我,不知是否自己心虚使然,我觉得他的目光似将我看穿,我与他彼此凝望久久无言,恍若万语千言匿于其中,堪灼尽了余留沉默。
他眉头一紧,面上顿时苍白的毫无血色,我手头文件散落一地,连忙翻箱倒柜的找药,其他人闻声赶来各个如惊弓之鸟,任双见我手中玉簪,厉斥道:“谁叫你动他东西的!”
赵柘将任双搡到一旁,嗔道:“一看就是老楚自己给的。”
“不可能!”任双嚷道:“我上次差点没叫他凌月刃削掉一只手,他给什么我都信,就这玩意我不信,肯定是烟雀自己抢过去给老楚气犯病了!”
“我看你才有病!”赵柘指着任双鼻子骂:“人家刚来,得是多不懂规矩上来去抢别人东西,你这急脾气能不能改改!”
楚尽犯了心疾我本就不甚愉快,二人于我耳畔聒噪惹得我更是烦闷,我抬眼告诫的看向任双:“你我差距甚远,我掐诀即可废你千年道行,你若不信多言一句便见分晓。”
许是药效发作,此时楚尽呼吸顺畅了些,言道:“为难她做甚,是我给的。”
大伙嗔目结舌一阵唏嘘,唯独赵柘若无其事:“命根子给人,你不犯病谁犯病?”
任双苦着脸嘀咕:“从没见老楚有把它给人看的时候,我说区别对待还呛我。”
我正愁一肚子怨怼无处发泄,掐诀即要叫任双悔恨口出狂言,此时赵柘赔着笑脸凑过来,恳切道:“烟雀,任双就这脾气,千万别跟他一般见识,他是关心老楚没关心到正地方,以和为贵,以和为贵!”
赵柘忙着息事宁人,直叫关曼将我带上三楼去认房间,我将玉钗还予楚尽,待到进了房门关曼同我言道:“老楚虽然代办五处但一直睡在03,所以05的卧室是空着的,我给你抱床被褥,今夜你先凑合凑合。”
我道:“不必。”
荒坟古墓我亦躺得,自是不讲究一床被褥,再则我本就无心歇于七系,阴界琐务甚多,待诸位睡下我定然是要回阴界。
“哦。”关曼讷讷相应,她踌躇片刻,低声道:“烟雀,我接下来要说的话没有别的意思,楚尽虽不像赵柘一样喜怒无常,却是不近人情,他的东西...尤其是那支玉钗,最好还是不要动他的。”
从来无人以“不近人情”四字形容过楚尽,我问:“为何?”
关曼轻叹一声:“老楚自打来就什么都不记得,身上只有那一支玉钗,所以可能对他来说如同身家性命一样宝贵。”
关曼所答并非为我所问,是以我重新问过:“楚尽为何不近人情?”
“原来你是问这个。”关曼不明所以的笑了笑。
她口中的楚尽向来无喜无悲、淡漠之至,她所言楚尽活着却如同死去一般,似乎与周遭的一切无有丝毫关联,至后她道:“一个人若没有情绪不会哭笑,该是什么样的人?”
此问的确引我深思,待她走后我脱身至九令局,吕牧廉似乎没想到我会过来,他慌忙起身迎我,我开门见山的问他:“你可曾点名要本尊进七系?”
吕牧廉怔愣:“不曾。”
果然赵柘的一张嘴信不得,我又问:“你可曾传信予七系?”
吕牧廉忙道:“七系那几位脾气着实古怪,在下怕他们冲撞尸尊,所以传了张字条过去,上头仅写着‘谨言慎行’四个字,再无其他。”
吕牧廉回忆片刻,又说:“而后赵柘打了通电话过来,在下刚接起来他就挂断,没有说上话。”
“晓得了。”我道:“阴界琐务繁忙,本尊无法时时待于七系,是以明日会将禀冥香交予赵柘与楚尽,若其中有人拿着香来问你。”我看向吕牧廉。
吕牧廉连忙接道:“明白,在下明白!”
禀冥香乃是阴界之物,大多于五鬼与十王手中,乃是重大急事须我前去之时所燃,我会立刻知晓燃香之方位且即时而至,是以这东西珍且危,胡乱燃烧禀冥香于阴界是重罪,但手握禀冥香亦是地位不低之代表,要紧关头足以拿它将麻烦事挡上一挡。
我不再多言只盯着吕牧廉,他被我看的发毛,一个劲的擦汗却不敢问上一句,我看他抖的差不多到时候,我问:“你是五千年前得到楚尽消息的?”
吕牧廉脱口:“是。”
“十二阁传的令?”我又问。
吕牧廉又忙不迭的应道:“是。”
我再次沉默,吕牧廉愈发不安。
我阴着脸,再问吕牧廉:“楚尽怎的落下心疾?”
吕牧廉匆匆将楚尽的档案调出来予我过目,上面记载的很详细,详细到他的伤口有多深,详细到当时的场景于我眼前重现,令他落下心疾的正是天昭那一夜,我不知麟父究竟是何等的丧心病狂,害我还不够他发泄,竟是欲将楚尽剖胸剜心。
今夜我终究没有回阴界,此为我第三次登上天昭,天昭山于我心头是实打实的禁地,我避讳此地正是因为孽根始末皆于此地,可叹天昭仙境叫世人竖着拇指称赞,我却瞧不出个美来。
上一次借酒浇愁是何年月我不记得,今朝痛饮倒是畅快,我许久不曾由着自己性子,如今神思不清只想恣意任性,麟父与我的这本烂账惹的我再不痛快,我亦不曾动他埋骨的根本之地,而今得知楚尽一事我只想翻出陈年旧账称称斤两,将麟父挫骨扬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