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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上官,下官正是洛阳县右尉曾葆华。”
“甚好!某是内园栽接使,今儿奉命护送这些中官们出城,此后一路上,就拜托曾县尉了。”
“回内园使的话,这是下官职责所在,定不敢轻慢,请上官放心。”
“好!”李从义转过身来,对前面那十几辆马车说道:“诸位,李某就送到此了,以后山高水远,诸位多多保重。下回某奉诏去北都祭拜祖陵,再相会。”
十几位内侍省大佬们,如三内局左右令、少监、飞龙使,还有昭宣使李从袭等人,都从车厢里钻了出来,拱手还礼道:“谢过内园使!”
这些内侍省大佬们,每人除了主车之外,还有十几辆副车,里面堆满了箱子。小黄门们在两边跟着走,还有雇来的脚夫、护卫,或赶车,或骑马驴,混在其中。
“华哥儿,这里面满是财货呀,要是我们路上抢一把,人人可做河北巨富,都不用招安了。”燕小乙凑到曾葆华跟前低声说道。
杨崇义和夏进忠在旁边嘿嘿低笑。都是行家,一眼就看出这些沉甸甸吱嘎作响的马车里全是硬货。
“胡说八道,这些都是中使公公们半辈子的积蓄,还指望着养老。你们却想抢了去,真是太坏了!记住,我们现在是官军,不是山贼,总是改不了贼性!”曾葆华低声笑骂道,“再说了,真要抢了这些钱,无权无势的更容易坏事。还想做河北巨富?呵呵,只怕那时有钱没命花!”
“老身见过曾县尉!”普三郎赶着一辆马车路过时,特意停了下来,飞龙使江佐恩探出身子来,拱着手和蔼可亲地说道。十几天不见,他苍老了许多,头发也是一片花白,整个精气神像是被抽走了一半。
“下官见过飞龙使江公。”
“客气了。以后这一路上,还要请曾县尉多加照拂。”江佐恩连连客气道。
他现在知道自己一伙人的身份,也清楚曾葆华这个往日都不用正眼瞧的小县尉,在某种意义上说是他们这一行人的押解差官,万万不敢得罪。
真要是得罪了这一位,等他回洛阳城交差时,嘴巴歪一歪,说路上暗察诸内侍中官,私下聚众,颇多怨言,这乐子就大了,绝对会有诏书追到北都,降罪给自己这些人。
这种事情,在禁内宫廷打滚了半辈子的他们,见得多了。
“小顺子,把孝敬给到曾县尉。”现在是出城,后面还有一堆的人,江佐恩不便多说,客套了两句又坐回马车,吩咐普三郎继续向前赶路。
“小的韩顺给曾县尉见礼了!”笑得千娇百媚的韩顺款款行礼,那秋波春水的眼神递了过来,把曾葆华吓得一激灵。
“韩内给使客气了。”曾葆华讪笑地答道。
“啊呀,曾县尉,你这般叫我,就是见外了,不把我当自己人。”韩顺话语中带了六分撒娇。
兄弟,嗯,不对,妹子,也不对。嘿,随便了。谁敢拿你当自己人啊?曾葆华背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里有一份孝敬,”韩顺捧着一件盒子,如同西施捧心一般捧了过来。
“小乙,去接过来。”曾葆华连忙叫道。
“好叫曾县尉知道,这里有金饼十枚,羊脂玉佩六对,都是不值钱的玩意,曾县尉馈赠亲友时,勉强可以用一用。”
这话说的,江公果真大气!
看到曾葆华“见钱脸笑”,韩顺脸上的笑意更妩媚了。
“都是普三郎这个粗胚!害得小的跟曾县尉起了误会。后来义父也教训了我,才知道小的错怪了曾官人。唉,这事,都怨我。曾官人,你可千万不要怪我啊。”韩顺含泪欲哭的样子,让曾葆华忍不住向后退了两步。
“我与韩内给使确实是误会,既然说开了,那就无事了。我不是小肚鸡肠之人,这等小事,不会放在心上。韩内给使放宽了心。”
“我听曾官人的话语,还是在怪奴家,这不,还叫人家韩内给使,我的小名叫韩奴儿。”
曾葆华绝对不会叫这个女性化的名字,只能讪讪笑了几下,拱手道:“顺哥儿多心了,无事,无事了。”
“谢过曾官人。”韩顺含情款款地施了一礼,“义父年老体迈,这一路上颠簸,可是要吃罪不少。小的要时刻在身边伺候着,就先告退了。从洛阳到北都,长路千里,有的是机会与曾官人再会畅谈。”
别,以后我躲着你还不行吗?
送走韩顺,曾葆华摇着头道:“你看着这父慈子孝的情景,真是让人更感动。”
“呵呵,”郭延义在旁边冷笑,“阉人薄情寡义,多无廉耻,连青楼勾栏里的小姐们都不如,还父慈子孝,呵呵。只是这韩顺,长得比女子还要娇艳,又体态妩媚,难怪这么得江大使的宠幸。”
“你个腌臜货,满脑子想得什么肮脏事?把人家如此纯洁的父子之情,想成什么样子?”
曾葆华毫不客气地训斥道。郭延义转过头来,盯着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想搞清楚这一位到底是真纯洁无暇呢?还是太能装了。
一百多辆马车一一驶出安喜门,只是这些马车除了给有高阶的中官乘坐外,还有几十辆是用来装这些大佬们的“养老金”。其余的小黄门,还有品阶低的内侍,只能靠自己的脚板,跟着队伍里走。稍微有些积蓄的,买来一头驴或雇一辆轺车,省去辛苦。
“义哥儿,小乙,你们有没有觉得,刚才过去的那辆轺车,周围的那几人有些眼熟。”曾葆华突然问道。
“眼熟?华哥儿,我们在内苑厮混了多日,又参加内侍省比试,见过的内侍中官没有两百也有三百。而且这一千五六百人的队伍里,除了内侍中官,还有雇来的脚夫、护卫,以及他们随行的家属。平日多在洛阳县街面上讨生活,你时常巡逻当值,总有遇到的,肯定眼熟。我现在看这队伍里,一多半人都眼熟。”夏进忠大大咧咧地答道。
“你个憨货!除了记娘子的容貌,你能记住谁?要是闻师道不用守值西厅,跟着一起来了,肯定能记起是谁来。”曾葆华笑骂了几声。
这时,刚才消失一会的燕小乙回来了,低声禀告道:“我跟杨井水和韩平贤接上头了,他们花了钱,已经混到李从袭身边去了。豹子哥,你放心好了,这狗贼绝对会被盯得死死的。”
“那就好!”郭延义冷冷地应了一声,“等我们从北都完差回京,就是那狗贼的末日!”
“豹子哥高义,知道不在护送的路上动手,省得给华哥儿招祸。”燕小乙奉承了一句。
“我又不是拎不清的货!护送去北都的路上动手,华哥儿怎么脱得了干系。等我们完差回洛阳,他李从袭死在北都,那就跟华哥儿半分干系都没有了。这么久我都等了,这一两月的时间都等不得吗?”
曾葆华笑了笑,正要扬声发令,杨崇义上前过来一封书信:“华哥儿,这是一位老伯刚才趁着人多时递给我的。”
“云淡雾愁出洛城,无情残照寒巷清。遥唱一阙阳关曲,阶前孤影送行程。寻好梦,梦难成。有谁知我此时情,眉儿愁苦,一点东风,却隔着几许重帘。”
看完信上娟秀的字词,曾葆华忍不住回首顾望,只见巍峨的洛阳城,在无怅寒潮中,孤影屹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