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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兮心头震颤,呼吸不稳地和他拉开距离。
像是快窒息而死的人终于得到一口宝贵氧气,她悄然深呼吸,终于得到一点反抗他的勇气:“如果你所谓的痛快是建立在给你未婚妻带来痛苦的基础上,那我劝你最好别这么做。”
“你又是什么人?”顾淮远又用沉沉的视线压迫着她,“轮得到你来指教我?”
陆兮咬牙与他针锋相对:“我当然什么人都不是,但我起码知道人应该珍惜当下的平静生活,你想要扰乱我的生活,当然很简单!但你别忘了,你自己的生活也会被搭进去。”
“我的生活早在五年前就被你全毁了!”
顾淮远一声比她更响的怒斥,终于结束了两人之间的激烈争执。
气氛凝结,就像人与人之间的冰层,无法被捅破,换来的是更长久的沉默。
四目相对。
当他真情实感地说出这句话,陆兮才恍然意识到当年的自己,做了一个多么混账的决定。
她颤着心房,晶亮的眸里渐渐氤氲出水雾:“对不起,我……”
除了抱歉,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错误已经酿成,如今她做什么都是错的。
顾淮远对她的眼泪已经免疫:“你只会说对不起吗?说点别的,我爱听的。”
他的眼神逐渐疯狂,里面有陌生的情绪在燃烧,这双眼她当然熟悉,两人情浓时,当他渴望她时,就会这样静静地盯着她,盯得她渐渐口渴。
她吓得一连后退好几步,混乱地摇头:“我不知道你爱听什么——”
顾淮远却不允许她再后退,霍然抓住她的手腕,声线发紧:“说你要我的钱,你这样的坏女人为了钱什么都可以做——”
陆兮吓坏了,他手上的温度太烫了,灼得她想快点挣开。
她一边挣脱,一边激烈摇头。
“别否认!”顾淮远步步紧逼,拽着她的手又紧了紧,“你不是为了钱连婚姻都可以出卖吗?你现在又在犹豫什么?我比你前夫更富有,富有得多,以前在一起时我给不了你的,我现在都可以给你——”
陆兮挣不开他的钳制,他倾过来不管不顾要吻她,她转着脸躲避,一遍又一遍地强调“不行”。
她的拒绝令顾淮远眉宇间的戾气更重。
他想起重逢后不多的几次见面,有两次被他撞到她跟不同的男人在一起,她和他们谈笑风生,唯独对他,她满面疏离,恨不得跟他这辈子不打交道。
恨意在凝聚,终于在这一瞬爆发:“不是要放开玩吗?跟别的男人就可以,为什么我就不行?”
陆兮面色狼狈,这中间误会重重,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向他解释。
眼下,他也不会给她机会解释。
她只能竭力道:“因为我有道德感!”
顾淮远像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手里的力道也不自觉加重,想要扯下她的伪装,至少她不会再有力气对他撒谎。
“你伤我的时候,你该死的的道德感在哪儿?”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只想要埋首在她纤细的脖颈中,咬破她的血管,吸她的血,看看这血是不是冰冷没温度,不然她为什么当初能那么狠下心?
但又舍不得。
她身上的味道太好闻了,是他苦苦想念了五年却始终寻觅不得的,矛盾的情绪在激烈碰撞,以致毁灭她的想法更甚以往。
眼看他霸王硬上弓,一个绝对跟美好无关的吻即将送上门,陆兮失控大喊他名字,“顾淮远!”
心里一急,手里的公文包雨点般砸向他。
“你给我清醒点!”
顾淮远如梦初醒,一脸灰败地停了下来。
眼里的那把火熄灭,那个深沉寡言的男人又回来了。
仿佛刚才的失态只是一次精神分裂者的角色变换,身体里那个狂躁到只想占有她的“他”被快速地制服了,眼前这个冷冰冰的男人,才是真正支配着这个身体的主人。
他看了一会儿陆兮那明显被冒犯到的脆弱神色,点了一根烟,站在一边漠然抽着。
陆兮有点喘,警惕地盯着他,呼吸逐渐平定。
即便在夜里无数次想念和他曾有过的缠绵悱恻的吻,但当他近在眼前,她还是满心抗拒。
一个吻,单纯为了发泄羞辱,还是出于相爱,她分得很清楚。
这个男人那么陌生,他早就不爱她了。
大概她也不爱了,还出手打了他。
天知道打完他,她会面对什么样的后果?
她在心烦意乱之后认识到这些冷酷事实,突然泪意汹涌。
眼泪比她意识到的来得更早,等她发现自己有点想哭,脸颊已经湿了。
也曾想象过再相逢,他一定不会给她好脸色,羞辱也会有,但没有想到,是这样的不堪。
她眼泪流得更凶。
顾淮远自然也发现了,寒着脸瞥她一眼,神色依然傲慢:“什么都没做,你哭什么?”
陆兮无地自容。
生怕他再出口更伤人的话,更怕自己一时的脆弱在他眼里不过是装可怜博同情,毕竟在他心里,如今的她一文不值,是为了钱可以不择手段的坏女人。
她擦一把眼泪,垂着脸,扭头就往门口冲。
手腕再度被抓住。
她慌乱回头,眼里明显有恐惧:“你放开!”
顾淮远其实一点都不想放,这个女人有颗比石头还硬的心,上一次出走,五年没有音讯,如果这次把她逼急了,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回来。
他最终还是迟疑地松手,任由她退后一步,无声之中拉开两人的距离。
“你不用那么怕我,我已经清醒了。”
他讽刺地牵扯了一下嘴角,“行吧,你道德感回来了,要做个好女人了,我该说什么?恭喜你?回头是岸?”
陆兮倔强地抿唇不吭声,任由他在口舌上占上风。
想了想,又不能不说点什么,于是绷着脸张口:“以后我们不要再私下见面了。”
顾淮远料到她会这么表态,但真的亲耳听到,心里又是一阵不舒服,但面上没有再表现出来。
想替她擦掉脸上碍眼的液体,最终也还是没有伸出去手。
他寒着脸:“我这套房子,你既然接手了,就把它做完,布置得舒服点,我每天上班累得要死,不想家里也冷冰冰的,一点活人气都没有。”
陆兮刚哭完,现在又有点想笑。
这是干什么?
给自己个台阶下吗?
刚才他那不尊重人的架势,其实她窝了一肚子火气,于是直白揭穿:“你自己活得没人气,怪房子做什么?”
像是预料到他要驳斥什么,她又抢先他开口:“别开口闭口是因为我,这口锅我不背。我当初一走了之是我不对,但塞翁之马焉知非福,如果我不走,可能你现在还不愿意回家,死脑筋窝在一个小公司干到底,你现在的风光成就还是你的吗?你自己想想吧。”
她待人处事向来给别人留有余地,很少有这么犀利的时候,今天也实在是被他逼急了,才会怼他。
顾淮远好奇她理直气壮的底气是哪里来的,忍不住想给她鼓掌一通。
“你让我想什么?怎么?我能有今天,还要感谢你陆小姐当初的好心成全?”他不怒反笑,明显是压抑着火气。
“我不是这个意思。”
陆兮表情讪讪的,知道说什么都容易被他扭曲,终于累到不想再多吐露一个字。
“那你什么意思?”顾淮远还是不肯放过她,非要她说清楚。
“像我这样的坏女人,能有什么意思。”
陆兮终于耐性用尽,用眼睛瞪他:“我让你想开点,别钻牛角尖,就这个意思!”
一通发泄完毕,她转身,开门,头也不回地离去。
顾淮远沉着脸盯着那扇门半晌。
嘴角扯了扯,觉得刚才的一切,荒诞又乱套。
这个女人不光涨了cup,脾气倒也涨了不少。
—
终于应付完最令她头疼的男人,陆兮神色疲倦地回了家,结果刚到家门口,就和拎着大包小包匆匆出门的叶凉还有May撞上。
“你们这是要去哪?”她问。
May满脸歉疚,频频打量叶凉,见她冷漠以对,只好替她出声:“陆姐姐,我们找到房子了,今晚就搬进去了,谢谢你这段时间收留我们。”
“你脑子有坑啊,谢她做什么。”叶凉仍旧是所有欠她的嘴脸,“我们是被她赶出去的,你忘了?”
“你不要这样说啦。”
May性子很软,不敢明着反对叶凉,又实在不想跟她一边,对陆兮口出不逊。
“真没用,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朋友。”
叶凉白她一眼,迈开长腿就走,May歉意地看着陆兮,默然对她招招手,得到了陆兮理解的眼神,这才放心地去追叶凉。
陆兮目送着两个小姑娘,心里松快不少,都想开瓶啤酒好好庆祝了。
“妈妈,姑姑走了。”晴天对身边的大人总保有善意,因此叶凉离开,她有些恋恋不舍。
“是啊,姑姑走了。”陆兮一屁-股坐下来,心想可算走了,再不走她迟早要发疯做回泼妇轰她走。
这一晚她陪女儿做完手工,给女儿洗了个香喷喷的澡,母女俩整晚都睡得很香。
兴许是这段时间战战兢兢不得安生,今天跟他讲开了,也强调了以后不想再有来往和牵扯,他既然能在今天的最后时刻停手,至少说明他还是过去的顾淮远,就算改变不少,但本性里谦和尊重女性这一点没有改变。
给他布置一个还算温暖的家吧。
陆兮临睡前对自己说,就当这些年欠他的,一次性偿还。
因为前一晚睡眠质量不错,第二天早上起床后难得神清气爽,送完晴天,陆兮难得没有直接去公司,而是不嫌麻烦,拐弯去了园区的另一头买咖啡。
咖啡馆里有阳光洒进来,一室的光明和温暖令她留恋,也就不急着离开,点了一份甜品,坐下来慢慢吃。
商业街窗外是条繁忙的马路,路边多得是年轻人沐浴着晨光匆匆进园区上班,晚上再披星戴月地回去。
一辆炫酷的白色跑车轰鸣着进入视线,在她的窗外不远停了下来,这种动辄几百万的跑车在这个园区很少见到,陆兮喝着咖啡,不免多看了两眼。
车门打开,一个回头率极高的耀眼帅哥迈出长腿,虽然全身上下穿得像个普通上班族,但他高挺的鼻梁上却同时架着一副墨镜,斯文的气质里显露出不羁。
路边有几个女孩同时回头,都向他投去惊艳的注视。
帅哥下车后倒是没耍帅,只是手随意地搭在车门上,弯腰对着车里的人说了几句,随后他关好门,跑车轰鸣着离去。
陆兮隔着车窗不露声色地观察,见他没有离开,而是朝着她所在的咖啡馆走来,鼻梁上的墨镜依然架着,不像是来上班,倒像是来度假的。
她突然懂了,自从上次随口夸了一句“这咖啡不错”后,每天早上她的桌上就多了杯咖啡。
这咖啡,显然就是这家买的。
“两杯蓝山,老规矩。”
许嘉澎已经光顾这家咖啡馆好几天,前台小妹已经认识他,每次服务都很热情。
虽然小姑娘笑容格外甜,但是他却没什么心情对人家放电。
有一段时间没有跟那帮狐朋狗友厮混,昨晚被那帮人三催四请去pub喝酒到半夜,他现在还精神萎靡,只好戴着墨镜遮掩。
不知道待会儿会不会被她瞧出来。
毕竟她在工作上一贯严厉,不满意的时候甚至会不留情面地指出批评。
他闻着咖啡香,整个人稍微舒服了点,头也随意地转动,去瞧窗边的那缕阳光。
然后,他就看见了她。
许嘉澎以为自己白日做梦,愕然地摘下墨镜。
黑白世界瞬间变成了彩色,她端着咖啡就坐在这彩色世界的中间,很冷静地和他对视,那眼神——有点审视意味。
他很快想到自己是从跑车上下来。
车是他的,早上他没什么精神开车,把大川从被窝里拖出来送他。
他打起精神过去打招呼:“陆总早。”
“早。”
赏心悦目的年轻小伙子坐她对面,陆兮也就大方地打量,见他眼里布着红血丝,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上班还多此一举架副墨镜。
“昨晚没休息好?”
许嘉澎有些尴尬,“被朋友拉去喝酒了,没睡几小时,早上也是他送过来的。”
他多解释了一句,暗示跑车是朋友的。
陆兮虽然是他上司,但手也不能伸太长,管起手下的社交圈,毕竟现在的年轻人,谁没有几个家境富裕的朋友。
她只是面色正经地说:“要喝酒放到周末吧,尽量不要影响工作。”
“是,以后不会了。”许嘉澎垂下头,一副受教的模样。
咖啡已经见底,意味着短暂的早间休憩时间结束,想到他平时大费周章跑到这边为她买咖啡,秀美的脸庞有了浅浅笑意。
“谢谢你这些天的咖啡了,不过以后不要了,你认真工作,平时少给我惹麻烦,我就很满意了。”
许嘉澎听懂她的调侃,无措地扒了扒短发。
“咖啡我顺手买的,也有给别的同事带。”他如此解释自己这些天的殷勤,随后有些难为情,“不过上回出差差点闯了祸,也确实想好好表现——”
陆兮也是从新人开始摸爬滚打到今天的,新人的心态她很了解,也因此,愿意宽容对待新人下属。
“吸取教训就好,新人都是从犯错开始成长的。”她站在阳光下,眉眼柔和,“走吧,今天的咖啡我来买单。”
许嘉澎点头说“好”,又重新架上了墨镜。
并不想装酷耍帅,只是想在这难得的独处时刻,用藏在墨镜后面的眼睛,大胆凝望她坦荡不造作的脸。
他已陷落,而她却全然不知。
陆兮确实什么都不知道,也没有察觉他的异样,径直去前台买单了。
他目光黯然,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昨晚喝到烂醉,其实是有原因的。
那个为期一个月的赌约,他怕是要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