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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月光似水,轻盈的风顺着窗台溜进来。
阮凝正抱着电脑窝在沙发里浏览网页,工作以后她就养成了每天浏览建筑设计网站的习惯。
合上电脑的时候,她看了眼时间,23:20。
夏栀刚才跟她通话时说就快回来了。
没一会儿,公寓的门传来解锁的声音。
阮凝起身去门口迎接,只见夏栀一脸死相地出现在门口,将脚上的鞋一踹,整个人疲惫地挂在阮凝身上。
“累死了,为什么离职前的日子比我工作的时候还要辛苦啊……”
夏栀明年年初就要入职新公司,但手上的项目并不是立马就能转手的,所以现在每天忙着工作交接。
阮凝将她扶到沙发上瘫着,安慰她:“苦完这阵就甜了。”
夏栀虚虚地看了她一眼,不明白同样是一份工作,为什么阮凝能一点抱怨都没有,而且还每天容光焕发的。
“你对建筑是真爱至上,不像我每天活得比狗都累。”
阮凝见她兴致缺缺,起身去房间里神神秘秘地拿了一个包装精致的方盒到她面前一晃。
夏栀眼冒亮光,惊讶道:“什么呀?”
“之前答应给你这个福星准备的礼物啊,最近一直在忙,没想到一拖就拖了那么久。”
夏栀这下精神抖擞了,笑意盈盈地把包装拆开一看,刚好就是她最近想下手却又一直舍不得的包。
“哎呀,凝凝,这个包好贵的,你刚开始工作哪来那么多钱?”
“你忘了,我还有家咖啡厅呢。”
“也是哈,”夏栀才想到这茬儿,恭维道,“哇!你现在可是富婆了耶,我得抱紧你大腿。”
说着,她又张开手环住了阮凝的腰。
这么一瞬间,阮凝想起了两人大学的情景,那个时候她俩的关系跟现在一样好。
那么多年,一直没变过。
和沈念丞离婚这段日子里,如果不是夏栀伸以援手,陪着她度过这些难熬的夜晚,她一个人要怎么才能捱过来。
此刻,夏栀在计划离职那天要去哪家餐厅请阮凝吃饭,既庆祝自己顺利离职,也要祝贺阮凝喜提单身……
听夏栀滔滔不绝地往下说,阮凝心中渐渐多了几分安定。
她从前总觉得离婚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害怕贴上了离婚这个标签就会被人先入为主的对自己持否定意见。
但现在,阮凝发现自己的生活非但没有变得很糟糕,反而一切都在向前进,亲人和闺蜜依旧陪在她身边,工作也很顺利。
她越来越相信离婚是她做的最正确的选择,因为至少她不用像从前那样,祈求着沈念丞回头看自己一眼,更不用继续活在温宁的阴影里。
……
江城的秋天来得很快,几乎是一夜之间,街道上就铺满了浅浅一层金黄落叶。
办公室的窗户大敞着,几片枫叶随风飞进来,正伏案绘图的阮凝不禁打了个喷嚏。
邻座的同事安雅从电脑显示屏前抬头,关心道:“入秋了要注意添衣服,得流感就麻烦了。”
阮凝吸吸鼻子,说了句没事,打算把手上的图画完再去茶水间冲感冒剂,可没过多久,一杯褐色的药就端正地摆在她眼前。
“阮凝学姐,记得喝药。”
说话的是黎琛,和阮凝同是江城建筑大学毕业,只不过晚她两届,平常会和阮凝讨论一些工作和学校里新鲜事,一来二去,两人的关系便渐渐熟络起来。
阮凝真诚地道了声谢,乖乖喝药。
黎琛示意她不要客气,转而说:“我有几个问题想跟阮凝学姐请教。”
说着,他便拿来一小沓稿纸,请阮凝帮忙检查。
“这个地方不够清晰直观。”阮凝喝完药接过他的项目分析图,认真看了一遍后,严肃地指出了他的问题。
“好,学姐可以给我一个模型图做参考吗?”
两人讨论间,安雅又抬头往他们那儿看了一眼,嘴角掠过一丝笑意。
等黎琛走远后,安雅将办公椅移到阮凝的位置,和她聊天:“你没发现黎琛对你挺殷勤的?”
“我们是校友嘛。”
“得了,设计所里又不是只有你一个江大毕业的,他就围着你转。”
“可能因为我比较清闲?”
阮凝刚上岗,手上的工作相对所里其他的建筑师确实要少一些,虽然不排除这个可能,不过安雅还是隐约觉得黎琛对阮凝的态度不一般。
-
建筑师鲜少有清闲的周末可以过,调休只不过是换一个地方做项目设计图而已。
不过忙点也好,不然余下的那些空闲的片段里,阮凝总会不受控制陷入和沈念丞的那些回忆。
心酸的或者是甜蜜的,对于她来说都是一种负担。
她相信自己会慢慢淡忘的,而且自民政局一别之后,她再也没见过沈念丞,他的痕迹一定会从自己心里逐渐抹去的。
想到这,她注意到了自己手上的腕表,是她之前特意跟沈念丞挑的情侣款。
接着,她将腕表从手腕上拆下来,随意地丢进了茶几上的杂物筐里,眼不见心不烦。
夏栀这时端了碗燕麦粥到她手上,靠着她肩膀刷手机。
还没一会儿,她就一惊一乍道:“怎么回事!凝凝,你和沈念丞离婚的事情怎么闹上热搜了啊?”
“什么?”阮凝不解。
“就排在热搜榜第三名诶,奇怪了,你俩这点破事值得大家那么关注吗?”夏栀突然坐直身体。
夏栀百思不得其解,怎么莫名其妙地空降了这么个热搜。
她点进话题里接着浏览,过了会儿才放平音量:“怪不得。”
阮凝问了句:“怪不得什么?”
“是被温宁黑粉顶起来的,”夏栀接着解释,“现在网上已经有很多人在骂温宁知三当三了,真是出了口恶气,我也要去骂一句。”
“别,”阮凝出声制止,“其他人要怎么说都随便,我们管不着也别理。”
夏栀心里虽然气不过,但想想阮凝那么做也是为了让自己尽快释然,就还是听了她的话,没有再关注这条热搜。
与此同时,刘慧云也因为这条热搜得知了两人离婚的消息。
她气得胸口起伏,紧接着就把电话打到了沈念丞那边。
沈念丞刚一接通,刘慧云就冷声质问:“你和阮凝离婚了?”
那头不冷不淡地“嗯”了一声。
“你提的?”
那头缄默片刻,只回了声:“不是。”
这下,换做刘慧云沉默。
她显然不相信会是阮凝主动提的离婚,思虑良久后接着说:“她提离婚你就答应了?那么重要的事情你们自己就决定了?”
“妈,这本来就是我们自己的事情,而且她……执意要离,我何必拖着。”
“执意要离?”刘慧云不可置信地拔高音量,冷声道,“阮凝做事一向沉稳,这么重要的事情她都没有知会我一声,怎么可能真的要离婚,你就不知道哄哄她吗?”
“没那么简单。”
听沈念丞那么说,刘慧云更是怒火丛生,她急道:“那究竟是为了什么?上次都还一起吃饭,计划着要孩子,怎么一下就变成这样了?”
”……“
刘慧云的话让沈念丞突然想起前阵子阮凝很抗拒要孩子的表现,原来那个时候就计划着离婚了吗?
末了,刘慧云只撂下一句:“我不管你们两口子是在闹什么别扭,总之我是不承认你们离婚的,你要是不把阮凝给我哄回来,这个家你也别回了。”
-
挂断电话后,沈念丞心头再度涌起烦闷,手机屏幕熄灭的时候,他的胃开始隐隐作痛。
因为一忙工作就不按时吃饭的原因,胃病跟了他好几年。
和阮凝结婚后,这个毛病才稍有缓和,因为婚后,阮凝总会为他精心准备好每一餐,无论他加班到什么时候回家,饭桌上都有她热好的菜。
可今天,桌上是空的。
冰箱里也几乎是空的,只有几盒速冻饺子。
沈念丞没有请保姆,那么多年,他仍旧不习惯自己的房子里有别人留下的痕迹。
他拆开包装,将饺子放入沸水里煮熟,脑中意外地浮出阮凝在厨房里忙前忙后的身影。
她会在他进厨房洗手时,舀一口汤到嘴边吹凉,让他先尝一口味道,如果自己摇头,她就会皱皱眉,瓮声说:“我明明都按厨艺老师说的做了呀……”
原来,阮凝为了他还特意报过厨艺班,怪不得她从前能将菜做出那么多花样。
明明从前那么在乎他,怎么现在说变就变了?
什么原因都不说,任何解释也不听,就这么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
如果不是吃胃药之前需要东西垫肚子,沈念丞大概是不会煮这份饺子的。
圆滚滚的饺子滤水出锅,沈念丞只吃了两三个就兴致缺缺地撂下筷子。
和阮凝手艺比起来,实在是差得太多。
他没再顾桌上剩下的那几个饺子,就着水吞了胃药后,重新坐回工作台前。
离婚都快一个月了,关于阮凝的回忆非但没有渐渐消散,反而更加强烈。
沈念丞不禁想到阮凝那日在民政局门口对他说的那句“各自珍重”,冷漠疏离的口吻,完全和平日里的那个人背道而驰。
他按着太阳穴的指间微微用力,迫使自己从回忆里抽离出来,不要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更别真的去做那些可笑的事情,比如——
听刘慧云的话,把人给哄回来。
夜色阑珊,沈念丞心中积着郁闷,漫无目的地驱车在江城街道上转悠。
途经长桥时,他视线微斜,想起那晚就是和阮凝在桥下正式答应她离婚的。
如果那晚,他没有答应呢?
如果那晚他放下一贯冷静自矜的姿态,在阮凝执意离婚的时候,把她想听或者不想听的解释都说出来,他们还会走到离婚这一步吗?
沈念丞神游时,前方的车突然一个急刹,他瞬间拉回思绪,刹车太急,整个人也猛地前倾。
他绷着下颌线,看到前车后备箱处贴了个“新手上路,请多包含”的提示后,才将心中不快往下压。
绿灯亮起时,他忽然不知道该往那个方向开,一想到自己出门前没有指定的目的地就随心选了直走。
半个小时后,他的车出现在了一个雅致的小区内。
沈念丞不禁自嘲,自己的记性什么时候那么好过,明明这条路只开过一次——
就是那晚谈完离婚的事情后送阮凝回家的那条路。
他熄灭前灯,静静地坐在位置上,目光始终盯着前方的单元门。
那晚,他就是像现在这样看着阮凝的背影消失在那扇门后。
不知过了多久,几片落叶晃悠悠地洒到前窗上,沈念丞欲启动车子离开时,一楼突然亮起了灯。
接着,一个穿着白色针织裙的女生从里头出来,散开的乌发有小半捋到胸前,只露出一张盈润的鹅蛋小脸。
此刻,她侧身站在一颗枫树下。
从沈念丞的角度看过去,玲珑曲线是一点都没掩住。
才多久没见,好像又瘦了点?
她在这里等谁?
那么晚了,穿那么少?
难道是看到自己的车在楼下,特意出来见自己的?
沈念丞这么想着便要拉开车门向她走过去。
可他刚下车,再抬头时,阮凝面前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了一个年轻男人。
两人好像在说些什么,沈念丞只能看见阮凝侧脸微微昂着朝向年轻男人,两人相谈甚欢,那颗枫树不断有落下叶飘下来,偏偏还给两人营造了浪漫的氛围。
沈念丞的心蓦地一沉,阮凝从前除了对他那么笑过,还会对谁这样?
他忍着心中的不悦,重重地将车门一搭。
这道声音不大不小,刚好惊动了树下的两人。
阮凝和黎琛同时朝沈念丞这边看,而沈念丞只是乌沉着一张脸,冷冷地凝着阮凝。
阮凝心中划过瞬间的意外,很快又装作无事地偏头对黎琛说:“谢谢你,这次真是麻烦你了,让你特意跑一趟。”
“不麻烦,”黎琛收回视线,垂眸看着阮凝,“学姐认识那个人吗?”
阮凝嘴角的笑意微敛,而后摇摇头。
黎琛又向沈念丞那个方向瞥了一眼,只觉得那人在用眼神楞自己,他心中不免觉得怪异,却又不好计较。
临走时,黎琛朝阮凝关心道:“学姐的感冒好了点吗?”
“好得差不多啦,你也要注意身体,”说着,阮凝鬼使神差地往黎琛胳膊上轻拍了一把,“多穿点衣服。”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不受控制地做出了这种举动。
不过没事,关心学弟嘛,很正常的事情。
黎琛点头答应时,眼尾也漾开笑意,伸手在阮凝的头上拂了一把,随后解释,“学姐头上沾了绒毛。”
僵站在原地的沈念丞将这一幕收进眼底,悬在身侧的双手不禁握拳,终于迈开步子向前走去。
阮凝余光瞥到他的黑影越来越逼近,接着朝黎琛说:“走吧,我送你出去。”
说罢,见黎琛没动,阮凝干脆上手去推他的后背。
这样的举动落在沈念丞眼里,完全是说不出口的亲昵。
他下颌线一紧,凛着声线喊了声:“阮凝。”
阮凝的心跳当即慢了半拍,黎琛也回过头,感受着两人之间怪异的氛围。
“黎琛,你先走,我有事要处理。”阮凝绷着脸色,冷静道。
“学姐,你一个人能行吗?”
阮凝点点头。
目送黎琛走远后,阮凝才回头去看沈念丞,她眼中掠过一丝疲倦,问道:“沈先生找我有什么事吗?”
沈先生。
沈念丞头一回听到阮凝那么叫他,心口一滞,郁燥再次涌上心头。
他就那么凝视着眼前的女人,眼神晦涩难懂。
阮凝矮了他大半个头,只能抬头看他,见他始终一言不发,干脆侧身走过。
两人刚擦肩,阮凝的胳膊就被沈念丞拉住。
沈念丞手掌宽大,轻易就将她半个胳膊锢住,阮凝有些吃痛,只能顺着他的力退回到他面前,不悦道:“干嘛?”
“你和我离婚,就是因为刚才那小子?”
听他说完,阮凝眼神一暗,不爽地睨他一眼,“我没你想得那么不堪。”
沈念丞重重地吸一口气,嗓音忽沉:“那你为什么要提离婚?”
“这件事情对你来说重要吗?”
“重要,”沈念丞尾音加重,暗含不满,“我总不可能不明不白地被离婚吧?”
阮凝不禁冷笑:“那你当初为什么愿意不明不白地跟我结婚?”
阮凝只觉得可笑,在江边谈离婚的时候,这人二话不说,答应得那么爽快,今天干嘛突然来找她要原因?
莫名其妙。
阮凝说出这句话时,沈念丞神色一僵,手上的动作也随之一松。
阮凝借势甩开他的禁锢,往回走。
沈念丞思绪混乱,想将人留住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末了,只能说:“妈想让你和我回一趟家。”
听到这里,阮凝冷笑一声,原来是刘慧云朝他发难,他才想着来找自己的。
是了,沈念丞才没有不明不白地跟她结婚,跟她结婚不就是受刘慧云所迫嘛。
“你忘性好大,上一秒还跟我要离婚的原因,下一秒又让我跟你回家,你把我当什么?”阮凝发问。
“阮凝……”
沈念丞还要说话,但阮凝一个字都不想再听,“我们已经离婚了,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了,也请你放心,我没有给你戴过绿帽子。”
说罢,阮凝头也不回地快速走开,留沈念丞一个人在原地怔愣。
阮凝回到家合上门才如释重负般卸下一口气。
她原以为沈念丞早就已经退出了她的生活,谁想到今晚他会来找自己。
夏栀见她那么久才回来,不禁疑惑:“不是说去取个u盘吗?怎么去那么久?”
“跟学弟说了点别的事。”阮凝懒得把刚才遇到沈念丞的事情说给夏栀听。
夏栀又道:“学弟帅不帅呀?是那种年下小奶狗吗?”
阮凝被夏栀的问题分散了注意力,还真的仔细地去想了想黎琛的气质。
清隽舒朗、干干净净的一个大男孩儿,穿着和气质都简单大气,至于长相嘛也挺不错的,不然也不会经常听见办公室里的女同事谈论他。
“算是吧。”阮凝把不准年下小奶狗的标准,只觉得这个形容和黎琛并不相悖。
“啧啧,”夏栀突然八卦起来,“大半夜地给你从公司送u盘过来,怕不是对你这个姐姐有点意思哦~”
“说什么呢,我们一个项目组的,互相帮忙很正常,不过这次确实挺麻烦人家的。”
“请人家吃顿饭呗~”夏栀这句话可经不起仔细推敲。
阮凝知道她是什么意思,装作没听懂地“嗯”了一声。
“你又知性又温柔,和小奶狗不要太合适,改天让我见见你这个小学弟呗,我帮你把把关。”
“够了、打住,你越说越没边了。”阮凝立即打断了她这个念头,起身收拾衣服去冲澡。
夏栀看着她仓皇心虚的背影,心中偷笑。
……
和阮凝不欢而散后,沈念丞开车回了柏安区的房子。
明明刚和阮凝领完离婚证那阵子,他就说过自己绝对不会再回头,可刚刚却鬼使神差地把车开到了她的楼下。
他也不知道自己刚才是怎么回事。
他本来只想看看她的身影就好,可哪想到会看到那一幕。
这才离婚多久,阮凝就对着别的男人露出那样的笑容?
从前满心满眼都是他的人,如今看见他连个好脸色都不愿意给,他们之间究竟有多大的误会,会让阮凝这么慢待自己?
算了,都离婚了,还想这些干什么呢?
沈念丞加速驶在公路上,道路两侧的绿化带一闪而过,他想,阮凝说的对,既然离婚了,那就做到互相不要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