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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山猎场后,世人皆知晋城公主身死,大雍新帝也因此疯魔。
在那皇宫深处,坤宁宫内的拔步床上,有一具残缺的尸骨,夜深人静时,萧复常常趴在床前,幻想着这骸骨附上香艳皮肉,凝结成虞媗的样貌,对他巧笑嫣兮。
可惜希望破灭,他看不见她了,可能再过些时候,连她是什么样,都会记不清。
她将彻底消失,真残忍。
萧复心想。
更漏渐沉,他合上眸,耳听着水嘀嗒嘀嗒响,心绪归于平静。
如果可以重头开始,他不想在二十四岁那年遇到虞媗,他想在她十七岁时出现,山河破碎,乱世飘零,他想在最落魄的时候遇上最落魄的她,是不是就不会走到你死我活这一步……
“滚出去!晦气的杂种!”
萧复被仆役推出了大门,栽到地上,接着就被泼了一盆脏水,街角的乞丐哈哈大笑,“这不是萧家的少爷吗?怎么成了条野狗?”
几个乞丐放肆起来,笑得又奸又贼,“细皮嫩肉的,不像我们皮糙肉厚,就是活不下去,把自己卖了,总有好走后门的。”
“管他后门前门,有这副好皮囊,就值钱。”
萧复从地上爬起来,吐掉嘴里的馊水,捡起一块石头,瞅准其中一人狠狠冲上去,对准他的头猛砸。
一下一下。
将那张恶心可憎的脸砸成烂泥。
方才还调笑的乞丐们都惊恐住,只瞧那乞丐被他砸的半死不活,他扔掉石头,眉际阴戾暴出,往那群乞丐扫过。
乞丐们见识了他的凶狠,悉数退到旁边,无一人敢上前。
萧复抬臂抹掉脸上的血迹,拿起那乞丐身旁的破碗,头也不回往街头走了。
那几个乞丐才敢凑过来,冲那清瘦背影吐口水,“个贱种!亲娘都死了,还敢嚣张,过不了多久就得饿死!”
——
大雍先祖创下藩镇,立节度使以护边境要地,早年间有明君治理,那些节度使尚且听话,可后来的皇帝实在平庸,朝政上管不了事,只知腻在后宫。
地方节度使便都趁势坐大,那皇帝才死,大雍就掀起藩镇割据,各地节度使拥兵自重,再不听令朝廷,朝堂内外混乱。
节度使率兵攻进镐京,皇室四散奔逃,早已不知去向。
郾城到了春季雨水重,刚才出太阳,转头就下起小雨。
萧复捡了个安静的地方坐下,把破碗摆在身前,等着过路人给几个铜板,够他晚上买个馒头果腹,旁的没甚再想。
今日不是什么好天,出来的人少,行人匆匆,没几个能注意到角落里的乞丐。
萧复百无聊赖的蹲在那儿,蹲了快有一个钟头,愣是没人扔铜板,若是平时,破碗里早就有了铜板。
眼看着天黑下来,今晚得饿肚子,还是收碗的好,省得雨大了,淋成落汤鸡。
萧复正打算拿起碗。
突然有人扔进来一块碎银子。
萧复怔愣,不觉抬头,只见面前站着一老妪,她身旁跟着个小娘子,脸上蒙着面纱,露出的一双眸水雾朦胧,纤眉若黛,墨发垂在细细腰间,和他对上眼的一瞬,很匆促的瞥开,急忙拉着老妪走。
萧复捡起那块银子颠了颠,足足有半两,出手阔绰,也不知是哪家的千金贵女,这样的乱世也敢随意露钱财,真不怕招贼。
他视线往不远处的几名乞丐飘去,果见那几人鬼鬼祟祟跟在那小娘子身后,左转右转入了深巷,雨倒下来,什么声音都被隔绝在雨里。
萧复将破碗塞进布袋里,揣好银子,准备回破庙。
破庙在城东外,他得赶时间跑出城。
顶着大雨,他飞快在路道上奔跑,一直奔到那条巷子,他就听见里面女子的哭叫,还有男人的阴笑声,甚是刺耳。
这几个月他在外面流浪,这种事他见得多了,很多地方女人都不敢往外乱跑,毕竟现在到处都乱,柔弱的女人跑出去,多的是男人眼馋,必然会出事。
萧复见怪不怪了,才要越过巷子离开,那里面小娘子哭的又细又颤,混合着乞丐们的大笑,扰耳朵的很,他摸了摸袋子里的半两银子,心想就算是她给银子的报答吧。
救她一次。
萧复转脚进巷子,入目就见那几个乞丐围着那女人,和她一起的老妪不知跑哪儿去了,只剩她缩在墙角,乞丐们上手扯她面纱,那面纱落地,一张雪白脸庞露在人前,粉鼻微皱,红唇紧咬,眼睫垂泪,竟是这般绝妙美人,叫人看了惊心动魄,立时个个都急色的想亲近她。
萧复极速上前,扣着一个乞丐将他费力拖走。
那乞丐见是他,怒道,“臭小子!你也想分一杯羹不成?滚一边去!”
萧复握起拳头直冲他脸上便是一拳,将他打得晕头转向,等醒过神,他呦呵其他几个乞丐,一齐冲上来和萧复打在一起。
雨下的更大,将打闹声完全盖住。
外面传来几声狗叫时,萧复带着一身伤从巷子里走出来,没走一会,他扭头冲跟着自己的小娘子凶声道,“滚开,别跟着我。”
她胆怯的回头瞅着巷子里,那地上躺满了乞丐,她的嬷嬷也跑了,她不跟着他,可能今晚就死了。
就是再怕,她也只能跟着他。
萧复很烦,他就不应该救这个女人,受了伤不说,还被她阴魂不散的跟着,但他没心思再和她废话,极快跑到包子铺前,那家包子铺快打烊了,他今晚得了银子,便多买了几个馒头,算作明天的饭。
等买好了,便急急出了城。
那小娘子跟着他出城,眼见他进了一间破庙,虽然害怕,但想着他没打自己,便跟了进去。
萧复住在这破庙有些天了,他用杂草破布给自己简单搭了张床,勉强能睡。
破庙里能遮雨,他生了火,用破壶烧水,水烧开了,就着热水吃馒头,眼睛看向角落里的小娘子,她应是饿的,眼巴巴的瞅着他手里的馒头,被他看见,慌忙低下头,畏怯的侧着身,生怕他会过来。
萧复移开眼,吃完馒头,睡倒在香案前的草床上,不一会儿就要睡过去,忽听响动,他睁开一条缝,就见那女人小步小步的挪到火堆旁。
约莫太冷,双手想烤火,靠近了又怕烧到,她嫌地上脏,将自己的帕子铺开,才弯腰坐倒,随后瞧着壶里还剩些热水,她有点口渴,可是她没东西盛水,只有萧复的破碗摆在跟前,她脸上有很明显的嫌弃,只得用袖子擦一遍碗,才倒点水出来,小口喝下去。
还敢嫌弃他,萧复生出些火气,可见她嘴唇红润起来,又歇了要骂她的心思。
她在外面淋了太多雨,头发湿透了,跟着萧复这段路,走的磕磕跘跘,脚也疼。
她先解了发带,任长发披散,她的头发乌黑浓稠,顺滑如丝,她用手梳头发,细白指头在隐在发里,更称的那只手肤如凝脂。
萧复觑着眼定在她手上,有片刻晃神,随即就见那只手理好头发,到脚边脱掉她的绣鞋,一双白净小足露出,足尖有红印,她的手揉着足,浓发垂在背上,随着她的动作滑落下来。
火光映在她莹润的脸侧,莫名显出红晕,她的眉轻轻皱着,仿佛真的很疼。
这一幕让萧复想起他母亲最爱涂的胭脂,胭脂抹在面颊上,再差的气色也看不出来,只觉得身体健康,不过她的脸比涂了胭脂还好看。
这样漂亮的女人,家里人竟然敢让她在外面乱跑,也不怕她被人掳走。
她身上的衣服也是湿的,很想脱下来烤一烤,这么想着,便要伸手脱,才扒开衣襟,那一抹凝白落在萧复眼底,萧复不觉睁大了眼。
正当他以为她要继续脱,她忽然止住手,微微侧头瞧向他,果见他张着眼看她,她立刻捂住胸口衣服往旁边缩。
萧复索性不装睡了,坐起来瞪着她,“你偷喝了我的水。”
她红着眼望他,“本宫……我渴了才喝的。”
萧复眯起眼睛,神情阴冷,像野外常见的野狗,极为护食。
她怕的后退,这庙不算大,若他打她,她根本没地方躲。
好在萧复没想打她,“你叫什么?”
“我叫虞……阿媗,”虞媗细声细气回答他,还戒备的往他面上观察,唯恐他发现什么。
吞吞吐吐的,听她语调也不是本地人,别不是逃难来的。
萧复的眸子盯着她落在外面的一双白足上,她急忙拉长裙子遮住脚,萧复收回眼神,问她,“你饿吗?”
虞媗饿得肚子咕咕叫,但还是防备的摇了摇头。
萧复从床边摸出一个馒头,还冒着热气,问她,“想吃吗?”
虞媗赶了一天一夜路才来到郾城,本来打算租好宅子暂且在这里生活,结果被那群乞丐抢走了钱,最后又进了这少年的口袋里,她当然饿了。
抵不住馒头的诱惑,她咽着口水点头,“想吃。”
萧复晃了晃馒头,眼看着她的脚,咧嘴笑起来,“把你的脚给我摸一下,就给你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