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蝴蝶梦

林笛儿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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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要夏奕阳来青台,苏晓岑再忙都会挤出一天的时间在家,亲自下厨炒两个菜,陪着说说话,吃完了,一家去海边散散步。叶枫酸溜溜地提意见:“奕阳才是你们亲生的吧!”叶一洲打趣道:“是呀,不是亲生的,也不会想方设法给他娶你这么个宝!”那天外婆也在,外婆拉着她的手,说道:“你爸妈疼奕阳,就是指望奕阳能多疼你,你去奕阳家,奕阳妈妈是不是也疼你比疼奕阳多,也是这个道理。”叶枫没去过几次奕阳家,去一次,比过年还隆重,那儿交通又不方便,叶枫感觉给婆婆添了很多麻烦,都不太好意思过去。不过,婆婆疼叶枫倒也是真的,不仅比奕阳多,就连妹妹盈月也比不上的。

    结婚这几年,平常人家那些影响夫妻感情的婆媳、小姑、孩子、房子什么的纠纷,她一概没有遇到,日子不能说过得不好。其实上天待苍生是绝对公平的,所有的幸福和苦难都一样多,只不过有的人吃苦在前,幸福在后,有的幸福在前,吃苦在后。这不,她的苦在这等着呢!

    不知道这种状态是不是像徐志摩所写的:走着走着就散了,回忆都淡了;看着看着就倦了,星光也暗了;听着听着就厌了,开始埋怨了;回头发现你不见了,突然我乱了。

    是乱了,思绪乱,心也乱。不急,慢慢理。

    叶枫撇了下嘴,拉开书柜的门,叶一洲是个仔细的人,她初中高中的课本,尽管边角卷页了,但一本不差地码在书架上。她小时候看的漫画书,再大一点看的儿童文学,后来的中外名著,也都整整齐齐地排放着。哎呀,以前真是个好学生,奖状也有一大摞,有中学的,大学的。在奖状的下面,叶枫看到了一盘碟。是那种自己刻录的光碟,还用牛皮纸做了个封套,上面写着“我的枫叶”。叶枫拿在手中看了看,又塞了回去。

    在书柜的最上面,叶枫找到了想找的两本书。《中外名家散文名篇合集》,分上下两册,上世纪八十年代的版本,是她以前从叶一洲的书房里淘来的,封面很素雅,价格便宜得连一碗阳春面都买不到。现在市面上也有这样那样的名篇合集,无不设计华美,可是内容不过泛泛。

    叶枫踮着脚从书架上把书拿下来,珍惜地吹了吹上面的尘埃。耳边听到“哧啦”一声,是苏书记用油在炸锅。

    苏书记烧菜,动作很大,还谢绝参观,厨房的玻璃拉门拉得严严的,只留阿姨在里面帮着洗洗切切。其他人都很淡定,唯有晨晨不太放心。骑着个小车,一会儿厨房,一会儿客厅,小眉头不知打了多少个结。墨墨跟在他身后,也是忧愁的样子。

    车停在叶一洲面前:“外公,外婆在厨房!”一言难尽写在小脸上,看得夏奕阳嘴角直抽。

    叶一洲摸摸晨晨柔柔软软的头发:“外婆在给晨晨做好吃的。”晨晨低着头,小大人般无奈地叹气。叶一洲大笑,对夏奕阳说:“上次阿姨请假回家,你妈妈给他蒸鸡蛋羹,没注意,把糖当成了盐,他心里落下阴影了。”

    夏奕阳把他从车上抱下来,坐在怀里。电视机开着,恰好在重播《前瞻》,他激动地指着屏幕:“我爸爸,我爸爸!”墨墨叫了一声,似乎它也认出来了。

    苏晓岑拉开门,擦着手走过来:“海那边都听到了,瞧你这头动尾巴摇的得瑟样,真不像你妈妈生的。当年,我还在做青台市长时,去你妈妈学校开会。你妈妈就坐在第一排,人家都很认真地听,就你妈妈目光涣散,魂都不知飞哪去了,楞是正眼都没瞧我一下。”

    晨晨鼓着小脸颊,似乎不相信。夏奕阳忍俊不禁:“叶枫大概是不好意思。”

    苏晓岑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才不是,她是嫌我丢她的脸,哼,她丢我的脸才是真的呢!她人呢?”

    叶枫从卧室里走出来,有些无语地看着苏晓岑。

    苏晓岑摆出大家长的威严:“工作的事有说法了么,到底要不要我帮忙?”

    夏奕阳瞳孔猛的收缩,下意识地就要出声,他知道苏晓岑没有恶意,也知道她们母女之间说话向来如此,可是今天不知怎么的就觉着刺耳。他不允许叶枫被人这样逼问,他宁可她像蜗牛样躲在壳里,小心翼翼地伸出触角,没有危险,再慢慢地往前爬。

    叶一洲朝他使了个眼色,轻轻摇了摇头:“没事,你妈妈就是要她表个态,不会怎么样她。”

    可他还是心疼了。

    叶枫毫不示弱地抬了抬下巴:“苏书记,我再重申一次,我对金融没兴趣,你别乱插手我的事。我有个方案,已经成型了,正在和投资方商谈。顺利的话,年底就能播出。”

    叶枫的回答铿锵有力,目光自信笃定,没有人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叶一洲眼中露出欣慰之色。晨晨乌黑的大眼睛转来转去,他听不懂大人们在说什么,但他知道要乖,大人说话时,小孩不能笑闹。可是爸爸似乎不太高兴,他感觉到爸爸搂着他的双臂都僵硬了,心跳得很激烈,把他的后背都震动了。他回过头,糯糯地喊:“爸爸?”

    夏奕阳用力闭了闭眼睛。叶枫的耳垂红得滴血,背直得很不自然,她在说谎,或者说她在演戏。从走出站台的那一刻,她就开始扮演了,一个让父母省心、安心的女儿,一个和丈夫相亲相爱的妻子,一个开朗温柔的母亲。她把最真实的自己,她的茫然,她的焦灼,她的委屈,她的无奈,她的失落,她的愤怒,都一一藏了起来,她展现的是他们希望看到的那个人。

    他低头,轻轻应和着晨晨。他不能再看了,这是他的妻子,这样的她,他看得于心不忍,可是他什么也不能说,也不能做。她小心翼翼捧着的尊严,他不能一掌打碎。

    苏书记点点头,严厉地告诫:“别做那些哗众取宠乌七八糟的节目,赚个眼球有什么意思,要做就对得起自己的良知。上次我难得看会儿电视,不知哪家电视台,在一条河上,架了一座浮桥,然后让男人抱着女人过桥。那桥摇晃得厉害,女人再轻,抱久了也觉得重,走到半路,男人就两边摇晃了,坚持不住,手一松,女人扑通掉进河里,溅起很大的水花,然后大伙儿就乐得前俯后仰。这种节目纯粹整人,有什么意义!”

    这个节目是今年暑期最火的一档真人秀,多少广告商捧着钱想在里面给自家商品露个脸,嘉宾的出场费更是直线疯涨。袁霄就是嘉宾之一,她的名气跟着水涨船高,似乎要回到从前的状态。很多人替她欢喜,认为她这条路走对了。袁霄却偷偷地对叶枫哭诉,那个节目真的不是人做的,你不知我对水有多恐惧,我小时候差点淹死,现在就是站在桥上,腿都发软。我知道我的结局都是要被丢进河里,我不会死,可还是怕。还有衣服有没有穿好,淋湿后,会不会露点,身材在镜头里会不会显得臃肿,表情僵不僵。当导演一说开始,我的头皮就发麻了。每次录完,就像劫后余生一般。叶枫,你知道吗,我现在只能靠服药才能入睡,我不知道我还能撑多久。

    叶枫相信袁霄一定能撑到这一季结束,说不定明年第二季还能继续。人,怕着怕着,然后就不怕了。第一次面对镜头时,谁不是冷汗直冒,心跳加速,笑容都是僵硬的,习惯了就好了,这是个过程。

    耍完大家长威风,苏晓岑又开始扮演慈祥的丈母娘。她对夏奕阳的《前瞻》评价很高,说两期都看了。夏奕阳想起《青台晚报》的任平找自己卖人情的事,他没有直接说,而是从在车上遇到旅游团的人说起青台的旅游季,他笑着问:“妈妈,现在的青台游人如织,对于服务行业来说,相当于是收获季到了,会不会有些人商量起来,借机哄抬物价,宰客什么的。”

    苏晓岑靠在沙发上,揉揉额头:“林子一大,什么鸟都有。春天的时候,有些景区由于宰客现象严重,物价部门都给他们降级或取消资格。所以我们今年未雨绸缪,在旅游季到来前,大幅度地规范了各行各业的收费标准,还制定了一系列惩罚措施。目前,情况良好,游客的举报电话也很少。”

    “如果有人隐瞒举报电话呢?”

    “没有如果,今年的举报电话不是设在物价部门,而是并在市长热线里,二十四小时有人接听,全程录音。”

    难怪任平后来没有任何消息了。夏奕阳抱起晨晨,说:“晨晨,来,我们给外婆点个赞。”

    晨晨胖胖的大拇指和食指并在一起,对着苏晓岑比划了一颗心,把几个人都惊着了。叶枫说:“这是从韩国吹来的风,哼,妈妈抓着了,晨晨看电视太多。”

    晨晨小脸通红:“晨晨没有,是阿姨教晨晨的,她说这叫爱。”

    “天啦,他还知道爱。”叶枫捂着脸,不敢直视。

    叶一洲骄傲道:“我们晨晨知道的事可多了,会自己看书、写数,对了,还要学小提琴呢,就是手太小,琴店里买不到他能拉的琴。”

    苏晓岑眼都笑细了:“不急,等去燕京后,找个好老师给他启蒙。”

    叶枫低下头,佯装给晨晨整理衣服,脸色的笑淡了下去,最后在嘴角褪得干干净净。

    青台今天的天气阴晴不定,阳光一会儿出来,一会儿躲在云层里。窗外的树干上站着一只鸟,大概是从海面上飞过来的,它使劲抖动,把全身的羽毛都张开了,不知是在等风吹干,还是等阳光晒干。

    青台的冬天寒冷,这些鸟在这待不了多久,就要飞往南方过冬。今年,他们应该也不会来青台过年了。

    “想什么呢?”夏奕阳挪坐到她身边,将叶枫揽进自己的怀里。右边晨晨,左边叶枫,他忍不住一人亲了一下。大人的情绪最能感染孩子,晨晨立马欢快地笑了起来。

    叶枫摸摸晨晨粉嫩的小脸:“去燕京后,苏书记的住处警备力量要比现在严多了,我们每次过去,从人到车,都要接受检查。想想都觉得累人。”

    苏晓岑瞪了她一眼:“你想得到远,先把眼前的事处理好。”

    叶枫摊开双手:“我现在挺好,你不好吗?”

    苏晓岑没有出声,像是很烦的样子。叶一洲起身给她倒了杯茶,轻声问:“施仁的事还没处理好么?”

    这个名字很熟悉,夏奕阳定神想了想,记起来了。三年前,青台升为直辖市,他过来直播庆典。酒会上,有一个一幅发达人士样的男人邀请柯安怡去露台喝酒,柯安怡当时正和他赌气,便跟着去了,不知说了什么,柯安怡泼了他一身的酒。也就是在那天晚上,柯安怡割腕自杀,他冲过去,她抱住他,两人跌倒在床上,刚好被替施仁来道歉的苏晓岑撞见。好窘的往事!

    施仁的生意做得很广,医药、地产、汽车都有涉及。“他出什么事了?”夏奕阳问道。

    苏晓岑苦笑:“事可大了,你一定也听说了,估计是没对上号,就是前一阵的疫苗事件。”

    这真的是件大事,郁刚还在节目里犀利地评论过。

    苏晓岑说道:“这事闹出了界,我想管也没办法管,等上面拿主张吧。奕阳,我说你们中视这门槛也真低,这家公司出了这么大的事,都没给结论呢,你们那个《中视财经》还在节目里用十分钟的时段来给他们家宣传,不怕观众……”

    叶一洲打断她:“说什么呢,人家是财经频道,奕阳在新闻频道,他哪知道这些。”

    “我就在家里说说,现在各行各业都在整顿,我觉得你们中视也要整顿整顿了。其实这事吧,我还真不烦。我现在就是祈祷世锦赛一切顺顺利利的,不知为什么,我这心里面就是有点不安。”

    “你呀,总是想太多。”叶一洲爱怜地拉起苏晓岑,“反正该做的你都做了,如果有什么超出人力范围的事发生,不是担心就能担心得了的,顺其自然吧。走,去餐厅尝尝你的手艺。”

    苏晓岑注意力瞬间被转移,连忙炫耀起自己今天的超常发挥。

    这应该是一顿非常和美的家庭聚餐,虽然苏书记的厨艺比起三年前,进步不算大,可是得到了一致的夸奖。开心的苏书记多喝了两杯酒,睡了一个美美的午觉,起来后,一家子去海滩散步,还一起合了个影。苏书记站的位置恰巧遇着阳光反射,照片出来,她的眼睛是闭着的。晨晨噘着小嘴说,外婆,你又困啦。苏书记说,是啊,外婆老了,工作不动了,该休息了。

    这句话当时听着只是一句随口的笑语,可是谁想到接下来发生的事,会让时光变得那么灰暗。

    人与人的相遇,被称为点与点的重合,这是一件概率可大可小的事,因为每个人自身的背景、性格、气质和嗜好,都已为“相遇”这个最终值定好了系数。可是有些事的发生,毫无规律,毫无概率,最多算是偶然性。因为偶然,所以无法预防。也许不安是有一点预兆的。

    夏奕阳是在周三的晚上去看心理医生的,瞿翊没有陪他过来,只是把地址发到他手机上,告诉他,表哥叫吴悠,他什么也没对表哥说,免得表哥先入为主。他又问夏奕阳假期过得怎么样,夏奕阳回答无可挑剔。他们一家三口逛街、看电影,去儿童乐园。他几乎每天都要和同事开着视频工作一会儿,这时,叶枫就在他身边看书,晨晨趴在桌上画画,和妈妈说话时,还知道声音小小的。早晨、傍晚,他们都会去海边散步,他和叶枫牵手、亲吻,晨晨和墨墨在前面蹦蹦跳跳。

    瞿翊说挺好的呀,他没有出声。晨晨很快乐,墨墨很快乐,他也很快乐,可叶枫呢,她完完全全在配合着他们的快乐。她不是相夫教子的全职太太,她不应该把所有的时间都给他们,处处以他们为中心,她的世界不该是这么窄。

    回燕京后,她不再像那样天天出门了,她整天在家看书,边看边做笔记。只要出书房,她的书和笔记就锁在抽屉里。他想如果他问她在干什么,她会给他一个答案,但不会是正确答案。

    电梯停在三十楼,精装修的酒店式公寓楼,楼层很高,私密性也高。这里不是吴悠的诊所,只有特殊病人,他才在这里接待。

    特殊病人……夏奕阳失笑,敲门。

    门开了,两个人都是一愣。夏奕阳是没想到吴悠是个头发灰白的半百男人,他以为他最多大瞿翊几岁。而吴悠则是想不到病人是夏奕阳,十分钟前,他还在电视上看到他了。

    “你是直接从电视台过来的吧!”吴悠用了个肯定句,领着夏奕阳走进客厅。

    “是的。”《今日新闻》一结束就过来了。客厅很大,不像居家那般温馨,也不像一般的心理疏导室刻意布置出一个让人放松的环境。宽大舒适的沙发,几盆常绿植物,博古架和书架并列靠着墙,有一面没有墙,落地的大玻璃窗,窗帘一拉开,璀璨的夜景像巨幕影片一样。夏奕阳明白了,这氛围很适合谈得来的朋友聚会。

    “你和瞿翊差不多大,我就叫你奕阳吧。瞿翊是我最小的小姑家的孩子,和我几乎差了一辈。奕阳,坐,我这次买的绿茶还不错,你喝喝看。”吴悠人长得和善,说话也和善,几句话就拉近了和夏奕阳之间的关系。

    夏奕阳是经过慎重考虑才决定找吴悠的,作为公众人物,隐私要像生命一样爱惜。他信任瞿翊,吴悠的表现也让他最后一丝担忧烟消云散。

    两人在沙发上面对面坐下,夏奕阳端起茶杯,浅抿了一口:“是六安瓜片么?”

    “对,这是第一泡,待会第二泡口感更佳。”吴悠把手臂搭在沙发背上,他看人很专注,时间也很久,可是一点不让人讨厌,“奕阳,恕我冒昧,你是替别人问诊来的吧?从你进来到坐下,我们交谈,我觉得你没什么问题,哈,也许是我才疏学浅了。”

    夏奕阳双手相绞,在膝盖上挪动了两个来回,直视着吴悠:“是,我是为我的妻子来问诊的。”

    他把叶枫最近两个月遇到的事和一些异常的表现详细地告诉了吴悠。

    吴悠听完,又问了一些叶枫的起居、饮食、爱看的书以及别人沟通的情况后,沉思了好一会儿,说道:“我觉得你的妻子心理很健康,没有抑郁的倾向,也没有其他心理疾病症状。”

    “可是……”

    吴悠摆摆手:“我懂你的意思,她对你不再信任,也不肯依赖你,她宁可在在陌生人面前流露真实的情绪,也不愿让你看到她狼狈的样子,作为妻子,这种反应很怪异。奕阳,你说她是你的大学同学,原先的职业是电台主持人,是吧?”

    “很优秀的电台主持人,有以自己名字命名的情感访谈节目。”

    吴悠点头:“你的目光一直盯在她是你妻子这上面,你忽视了另一点,她还是你的同行。你从叙利亚载誉归来,事业几乎达到了巅峰,而她呢,因为一个听众自杀事情,事业直坠谷底。在这样巨大的落差面前,换谁,都做不到自如。”

    夏奕阳不同意这个说法:“夫妻一体,无论谁的成就大成就小,我们都彼此共享。”

    吴悠笑:“你这样想,是因为站在高处的人是你,如果你和她现在换个位置,你会怎么样?”

    “我会重新寻找机会,继续前进。”

    “她也在前进,她也没放弃,只不过东山再起没那么容易。以前,你是中视的大主播,她是小电台的主持人,但我想,她心里面是认为你们肩并着肩的,就像舒婷的诗里写的,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可是现在呢,你还是挺拔茁壮立在那里,她却倒下了。她平时表现得可能并不是那么在意声名,把什么都看得很轻,那不过是因为她有。有了,就可以活得从容得体、云淡风轻。现在她没有了,而她实际上是个内心非常骄傲的人,除了伪装的镇定、淡漠和疏离,你怎么能再要求她在你面前承认她必须仰望着你吗?”

    夏奕阳反驳道:“照你这么说,天下所有的夫妻,都必须齐头并进,不分伯仲,不相上下,才能幸福美满。”

    “这要看各人怎么定位自己在家庭里的位置。”

    夏奕阳托着额头,苦涩地笑:“是的,她不会让自己附属于任何人。可是……因为我们是同行,我这个丈夫与她,除了激励她,就没有一点意义么?”

    吴悠看着夏奕阳,问道:“奕阳,你在生活中有走得很近的异性朋友吗?”

    夏奕阳一呆,随即坚定道:“我没有,她也没有,我们夫妻之间没有第三个人的位置。”

    “你理解错了,我的意思是你们在工作上志同道合,你很欣赏她,你们之间经常有合作,像搭档一样,一天之中,你有很多时间和她在一起,你在你妻子面前不经意地就会提到她,有吗?”

    夏奕阳浑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尽管室内的冷气开得很足,他的后背却开始冒汗。他想起了梅静年,他轻轻点了点头:“是的,有一个,可是我们之间什么事也没有。”甚至他很多时候都忘记了梅静年是个女人。

    吴悠笑了笑:“她是单身吧?”

    夏奕阳的冷汗又渗出了一层:“对。”

    “女人的心非常细,也非常敏感,你以为一些事不过是捕风捉影,可是她们却看得比天还大。她们的嗅觉简直超过了世界上最先进的电子设备。你的这位异性朋友,也许她做了什么,也许她什么也没做,可是她的存在,却让你的妻子感到了威胁。你的妻子为什么没有站出来迎战,因为她理智,她知道你对那位朋友没有男女之情,可她还是妒忌了,妒忌你欣赏她,妒忌你们有共同语言,妒忌你们可以并肩作战。多不巧,那位朋友也是你们的同行。作为坠入低谷的她,她可以向任何人求助,但绝对不会向你求助,她不想被你那位朋友看低。她不是不爱你,也不是埋怨你,这是她一个人的战场,她要捍卫她的骄傲。”

    夏奕阳已经不能冷静地去思考去分析,他语无伦次道:“我不明白,我也不知道,可能我是做错了什么,可是那位朋友是我的同事,我无权干涉她的工作,她的生活,我只能尽量和她保持距离,尽量不提她的名字,我……我该怎么做?”他无助地看向吴悠。

    吴悠回道:“尊重!尊重她的孤独,尊重她的骄傲,尊重她的奋斗,然后什么也不要做,像以前那样爱她,给她一个自在的空间。我相信她这样的人,很快就能追上你的脚步。你要是刻意放慢脚步等她,反而让她难过。至于你那位同事,平常待之,但不要纵容她与你过分亲近。男女之间,我是不相信有纯粹的友情。人的心很贪,她能走近你半步,她就希望能再走半步,再近点,再近点……最终目的是什么呢?中视那么多主播,为什么她只和你走得近,因为你优秀、出众?这是明面上的理由,事实是什么,只有问她。我想不管是什么,她对你总会有一点半点男女间的吸引力吧,只是你不曾发觉,可能她也不曾发觉,但你的妻子发觉了。你虽然没有回应她,但你的不设防鼓励了她。你这样的行为,其实已经伤害了你的妻子。”

    夏奕阳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是这样么?梅静年和柯安怡绝对是不同的类型,当年柯安怡喜欢他,什么都写在脸上,他知道怎么做才能绝了她的念头,就是这样,还惹出了一堆的事,让叶枫产生了误会。中视美女如云,他与人相处很谨慎,很有分寸,如果梅静年对他有一点意思,他会有感觉的……夏奕阳突地想起去叙利亚那天,在机场梅静年用不屑的语气说叶枫那样的大小姐如何如何,他驳斥了她,在这之前,她好像也说过叶枫太任性,难道……夏奕阳呆若木鸡。

    吴悠陪他走到门口,替他开了门,拍拍他的肩:“不管多么美满的婚姻,谁都有一肚子的委屈。像我,八百次想冲动地和我太太离婚,但我们争争吵吵都一起二十年了。只要两人感情没问题,其他都不算事。”

    “今天太谢谢你了。”夏奕阳真挚道。

    “谢啥,我就客串了一晚的情感导师,都没机会卖弄我的专业。瞿翊对你说了吧,我不是一般的厉害。”吴悠挤挤眼睛,夏奕阳勉强挤出一丝笑意。

    夏奕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开车回家的,路上有没撞红灯,有没乱变道,有没压线,什么都不知道。打开门,客厅里留着一盏落地灯,窗开了一扇,有一股子近似青草的味道,叶枫应该不久前刚给她的常青藤浇过水。

    书房是黑的,卧室也是黑的,叶枫睡了。夏奕阳没有惊动她,换了鞋去了阳台。外面还很热闹,马路上的车驶过的声音,风刮过树梢的声音,一盏路灯“啪”地熄灭了,惊动了一只蝉,蝉不安扑翅的声音,藤蔓在偷偷抽芽的声音,其他的一切都回归寂静。寂静中,时光在缓缓流逝,一轮弯月沉入了西方。

    毕业那年的六月,也是这样一个夏夜,他向叶枫表白。那时,他真的是个穷小子,除了一张本科文凭,几乎一无所有。他不知哪来的自信,觉得自己能给叶枫安宁、幸福的生活,他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她,他不会让她再因背叛而流眼泪。他觉得他肯定能做到,所以他等了她那么多年,他要证明给她看。结果,别人是没伤害到叶枫,让叶枫受伤害的人却是自己。

    他还在猜测,还在委屈,还在质疑,叶枫呢,在他失联的日子里,在接到听众自杀的消息时,在看着他和梅静年一次次出双入对时,那些日子,她是怎么过来的?她已经尽力做到最好,只有他不知道以后该怎么面对她。

    他真的不愿意那样去想,可他就是想了,如果那时她选择的人是边城,会不会比现在过得好呢?

    这一夜,夏奕阳一个人在阳台上坐到了天亮。

    茄子切成宽条,放进蒸锅。蒸熟后,把水挤净,接着,炒锅放油加热,把切成丁的胡萝卜、洋葱、青椒翻炒,加酱油、盐、肉末,起锅前,把茄子放进去,稍微炒几下就盛起。等了一会儿,听着洗手间传来洗漱的声音,夏奕阳烧水下面。

    叶枫走进餐厅,看着桌上两碗刚出锅的茄子盖浇面,闪了下神,她看看夏奕阳,没有说话。

    两个人安静地吃面,吃面条不能慢,不然,一酡能涨成一大碗。叶枫吃出了一头的汗,她抽了张纸巾,拭了拭额头,睫毛颤了颤。“怎么了?”她怕夏奕阳不明白她没头没脑问什么,又加了一句,“你脸色不太好。”

    “没睡好。”

    “待会儿有没有时间补个眠?”

    “没有,台里还有事。”

    她不再说话,继续吃面,最后把汤都喝净了。等着他吃完,她收拾碗筷进厨房涮洗。一般这时候,夏奕阳会再冲个凉,然后换衣出门。

    夏奕阳站在厨房门口,听着哗哗的水流声,他想和叶枫说几句话,可是竟然不知道说什么。他们之间的交流越来越少。床上没有他睡的痕迹,她也没追问他昨晚在哪,是加班,还是和朋友聚会。她不想知道,她不要求他解释,也不会找人求证,这不是信任,其实是一种漠然,是放弃,何尝不是心冷意灰。

    他们已经走到了这种地步,夏奕阳的心不是疼,而是碎了。

    叶枫听着夏奕阳关门的声音,她用干毛巾擦净手上的水渍,抬眼看了看时间,小卫约她九点喝茶,还有四十分钟。

    喝茶?叶枫嘴角玩味地弯了弯,她就不记得小卫喝过茶,一般她都喝运动饮料。

    叶枫今天本来也要出门去趟书城,她列了个单子,要买几本地理和气象方面的杂志,买本二十四节气的书,再买一本最新版的《新华字典》。还要给晨晨买几本书,小孩很另类,不爱玩具,就爱书,还非得是妈妈买的书。她和小卫约的地方离书城不远,顺路。

    不上班有不上班的好处,不用精心地化妆,不用考虑衣服和鞋是否搭配,头发随意地用根头绳束着,衣服以舒适为主。但叶枫很仔细地检查了钥匙、门和手机有没带上。有一天出门有点恍恍惚惚的,逛了一天回家,一翻包,才发现没带钥匙。那个时间,夏奕阳恰好在播报新闻。她在小区的长椅上坐了许久,最后是找的锁匠来换了锁。不是上班时间,锁匠说算加班,一个小时抵三个小时,狠敲了一笔钱。她把新钥匙给夏奕阳,夏奕阳问怎么换锁了,她说锁旧了,不好开,就换了个新的。

    最后再确定了下,什么也没落下,窗也关上了,水笼头也关好了,叶枫从鞋柜里拿出鞋,换上。门一开,她愣着了:“奕阳,你忘带什么了吗?”

    夏奕阳摇摇头,又点点头:“我突然想起我今天还没抱抱你呢!”他把手里的电脑包放下,她僵硬着踉跄着被他抱进怀里,紧得恨不能把她嵌进骨头里。叶枫挣扎了两下,不再动,手抬了抬,轻轻拍拍他的背。他怎么了,这么慌乱,这么焦虑,这么无措,这么害怕?

    夏奕阳并没有抱太久,当他松开叶枫时,眼中的不安一闪而逝:“路上开车慢点。”

    叶枫迷惑地看着他。

    他温柔地笑笑,摸摸她的头,俯首啄吻下她的唇:“中午好好吃饭,我给你电话。晚上见。”

    叶枫无语地看着合拢的电梯门,她也要下楼的好不好?

    如果用动物来给人取个外号,小卫当仁不让是“喜鹊”,她太聒噪了,一刻都不得闲。当这只“喜鹊”突然文静起来,叶枫很不习惯。茶室和咖啡馆早晨通常不营业,两人挑了家广式茶餐厅来喝早茶。一壶花茶,几笼点心,看着很好吃,实际上也好吃,可惜叶枫早饭吃太多,一口茶都咽不下了。

    是小卫主动约叶枫的,见了面却不说话,神态拘束,却多多少少带着小心翼翼。周围坐着几桌老头老太,生怕别人听不见自己的话,一个个拔高嗓门说话。叶枫想讲话,都得先清清喉咙。

    “最近好吗?”

    小卫目光从眼帘下方抬了抬,又垂下,盯着桌上的一笼水晶饺:“我现在人力资源部,还挺忙的。楼里在搞装修,要建演播室、录音室,大家只得都挤在一间会议室里上班。有的节目停播了,有的虽然没停,和停了也差不多。”

    “网站的章程出来没?”

    “我不清楚,什么传闻都有,我也不打听,就做自己份内的事。我们以前一个节目组的难得聚一起,总会说起叶姐。叶姐,你离开我们快两个月了。”

    叶枫满头黑线,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有那么久?”

    小卫瞪大眼睛:“有,八月都没几天了,秋天快到了。”

    “你怎么知道秋天快到了?”

    小卫掰着指头数:“一年分四季,共十二个月,平均下来,一季三个月,算算,八月就是夏的尾秋的头。”

    “季节不是这么算的。”季节……叶枫感觉身上每寸肌肤都在惬意地呼吸,每个毛孔都感到了风的气息,风里有阳光,有草木,有高山,有河流,有思念,有遗忘,有欢笑,有泪水,有深情注视,有默默无语,有一见如故,有失而复得……说不清是振奋还是唏嘘,反正眼前的迷雾突地散尽了,她终于看清了前方的路,终于走出来了。她记起那次和奕阳去爬山,在山上她说有一天,她要做一个节目。那时,她并没有想过那一天会不会实现,就像很多人会说有机会出国玩玩,没去成也无所谓,就是个想法。上天听到了,于是一步步引导她去实现?

    她一时间承受不住,鼻子发酸,眼角发烫。

    “组长说是日子难熬。叶姐,你有什么计划吗?”大概觉得自己唐突了,小卫讪讪地“呵呵”两声,“你一直没和我们联系,但大家是想知道你的现状,没别的意思。”

    叶枫忍不住笑了起来,好久没这样快乐地笑了,这一笑,好像摘掉了一层面具,眉眼都露了出来,鲜活又生动:“不是大家,是你想知道吧?坦白交待,是有什么念头?”

    小卫目光左右躲闪:“我……我就是想问问叶姐需不需要助理,如果需要,能不能考虑我?”而后,她突地一抬头,直视着叶枫,一鼓作气道:“我没办法和别人共事,怎么都不习惯,我觉得委屈,觉得别扭,觉得怎么做都不适应,谁说一句重话,我都受不了,我脑子里整天想的都是辞职吧,辞职吧!”

    泪水颤颤微微地挂着睫毛上,小卫强撑着,不让它滴落。“我不要求高薪,就是想跟着叶姐,行么?”小卫双手抓住叶枫的手,恳求道。

    叶枫轻轻叹息:“你在娄台那算是老员工,跟着他去网站,以后差不了。我现在……”

    小卫抢着说道:“叶姐你不可能一直这样的。”

    叶枫奇了:“你怎么说得这么笃定?”

    “叶姐你以前对我说过,输得起的人才赢得起。一个坦然认错的人,必然清醒自己错在哪,她还会给自己错的机会么?一个不再犯错的人,想做什么不能?”

    叶枫的眼前出现了一个战场,她身披战袍,头戴盔甲,跨马持枪,小卫就站在她身后,使出全身力气摇旗擂鼓。她其实也害怕,可是她只能向前冲。因为向前冲,还有胜的可能。退回去,为什么退?

    昨天,柳橙从长白山给她发了条短信,她看见了山泉,看到了一株上百年的老山参。她兴奋极了:“叶子,真的像高晓松老师歌里唱的那样,生活不只有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的田野。”

    叶枫提起一口气,再缓缓地吐出来:“好吧,如果你坚持,那就和我一起吧!不过,我们现在有点穷。”

    小卫彻底活泼起来,口气很大:“现在穷怕什么,我们以后会富的,很富。当然,我们的目的不是赚钱。”

    “那是什么?”

    小卫挥拳:“事业。”

    叶枫后悔了,这压力可不是一般大:“我其实并没有和城市电台断绝联系,娄台前几天还问我,网站上线那天,可不可以请我去走红毯?”

    那是她离开城市电台后,娄洋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和她联系,寒暄了几句,就问了。

    “你去吗?”小卫紧张起来。

    “本来不想去,”叶枫看看小卫,“现在看来是要去了。”至少也是一次露脸的机会。

    小卫却有些担忧:“如果主持人介绍你,有些不省心的人说些疯话,怎么办?”

    “听着好了,谁还没被骂过。”

    小卫看叶枫不像说笑,放下心来,立马进入助理角色:“叶姐,我们下面做什么?”

    “去买书,然后打电话约个人。”

    “谁呀?”

    叶枫想了一下,形容道:“一个让人很难不讨厌可是又不得不见的人。”

    “奕阳,你等下,我有事和你说。”

    每周,《前瞻》节目组至少要开五次会,每一次都要三个小时以上。江一树苦笑,《前瞻》现在的声誉差不多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这看上去很美好,可是越发不敢掉以轻心,每一期都做得战战兢兢,不然一不留神,怕摔死。

    节目组所有的人都有同感,每次会议,很少有人缺席。夏奕阳更不例外,这样子,他每天都没办法避开梅静年。潜意识里,夏奕阳还是在意了,有事能不找梅静年就不找。

    梅静年似乎察觉到夏奕阳刻意的疏离,她看着夏奕阳的眼神带了点薄怒:“你这几天哪根筋搭错了,走路都绕着圈避我?”

    她穿圆领的大T恤,皱巴巴的牛仔裤,黑色的跑鞋,说话的口吻大大咧咧。这样的梅静年身上,即使拿放大镜,也找不着一丝暗恋他的痕迹。可是吴悠说有的喜欢浮于言表,有的深藏在心,夏奕阳不敢有一丝大意。

    “新闻频道就是几间方方正正的办公室,我绕得出来一个圈吗?”

    梅静年斜睨着他:“反正你不是太正常,你不会是给自己什么压力了吧,说出来,我给你抒解抒解。”

    “没有。”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样细腻入微的观察,这样的关注、关心,就连号称他的好友兼同事的江一树都做不到,她对他真的超出了朋友的界限。

    “别逞强哦,一个人只有两只眼睛,两个人就是四只眼睛,看到的东西会多很多。真不需要?”

    夏奕阳认真点头:“你没别的事,我忙去了。”

    梅静年瞪了瞪他:“说得我像很闲似的,我可比你忙多了。我问你个事,叶枫现在是不是在家待业?”

    夏奕阳沉默。

    “我认识燕京电视台的一个导演,他想找个养生保健节目的主持人。我和他提了几句叶枫,他让叶枫去电视台找他,估计差不多能成。”

    其实只要回句“谢谢,叶枫不需要”这几个字就可以了,可是夏奕阳觉得有必要多说几句。梅静年只不过是他的同事,却连叶枫都关顾到了,朋友做到这份上,真应该感激涕零。可是细品,却是居高临下的施舍,是不屑,是蔑视。大概,梅静年从来就没瞧得上过叶枫,以前柯安怡说叶枫是一个小电台深夜两性节目的主持人,梅静年心里的评价大概比这高不了多少。

    夏奕阳突然意识到因为自己,叶枫受到了不公平待遇。如果换做是别人,也许柯安怡和梅静年会不以为意说人无贵贱之分,只是工种不同罢了,就因为叶枫是他爱的人,她们就戴上了有色眼镜,变得挑剔、刻薄,这就是她们对他所谓的喜欢?像娱乐周刊的那些靠标题吸引眼球的文章,捧一个,就踩一个,绿叶衬红花。夏奕阳强忍着心头的怒火,很想呵斥梅静年,但他终究不是一个让人难堪的人。他浅浅一笑:“静年,秦沛导演是叶枫的表哥,吴锋主任是叶枫的叔叔,再加上我,你说依我们三个人的人脉,替叶枫找一个工作很难吗?”他没有提苏晓岑夫妇,没必要,像以势压人似的。“可是叶枫根本就用不着我们,她本人除了是播音主持硕士,还是金融硕士,再加上《叶子的星空》几年的成绩放在那里,每天都有人打电话、发邮件,给予各种宽厚的条件,想让她过去工作。”

    梅静年脸倏地就红了,尽管夏奕阳的语气平静,声音温和克制,可是她了解他,他生气了。梅静年嘴角扯出一丝假笑,忙找台阶下:“哈哈,那我真是表错情了,算了,你当我什么都没说。”

    似乎,台阶下不来了。接着,夏奕阳又说了句极不符合性格的话:“叶枫从来就不缺工作,她不是在待业,她只是还没考虑好做什么样的工作。”

    梅静年越发笑得夸张,还给了夏奕阳一拳:“广院每年都一大茬的毕业生,如狼似虎似的,她可别考虑太久,不然,好地都给人占去了。”

    “该她的,别谈占,抢都抢不去。”

    梅静年猛地刹住了笑,夏奕阳这话是意有所指,还是一个护妻男人头脑发热下的豪言壮语?能意有所指什么呢,她就想给叶枫找个工作,不算逾距,那么就是后者。“这么嚣张呀!”她古怪地撇了撇嘴。

    “作为一个同行,我认为她有嚣张的资格。”

    “你完全是色令智昏,是,你家叶枫最好,世界第一好,我鸡皮疙瘩都出来了。”真是没办法好好聊天,她今天一天都不想和他说话,也不想见到他。梅静年拎着她的超级大包,“让开。”

    夏奕阳往旁边退了一步,扭头看着她,她连背影都在固执地强调,她无法苟同于他。经过今天这番谈话,她该清醒了吧?该止步了吧?夏奕阳觉得没这么容易,以前,他是没看出她的心思,但他肯定自己没和她有过任何暧昧的举止、说过模糊不清的话。以后怎么办?他和她都不能离开《前瞻》,他们是成人,对待工作不能感情用事,他们以后还得经常接触,看来只能自己再把分寸守得精准严密些,连一丝遐想的缝隙都不留给她。

    《蝴蝶梦》:我一直不明白,《傲慢与偏见》又是电影,又是电视剧,翻拍了一版又一版,而《蝴蝶梦》还只有1940年的一个黑白版本。这部电影是根据同名小说改编,小说出版时,曾一纸风行。影片里虽然讲述的是一对真诚相爱的夫妻历尽艰辛最终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却始终充斥着哥特式神秘、阴森的恐怖悬疑神彩,又充满了温柔缠绵的浪漫主义元素。情节曲折,人物表现细腻,结局很完美,却掩盖不了淡淡的宿命论的忧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