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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师爷,如果有一天,我真的爱上你,向你承认自己是女子,你当真会告发我吗?”许相梦在心里这样问,问夜央,更是问自己。
许相梦从来未曾如此想依赖一个人,但认识夜央,在不经意间,他已然触动了心底最柔软的位置。
许相梦只知怦然心动,却不懂爱。心动可以因为很多事,很多瞬间,她明白只一眼的一见钟情是一刹那的怦然心动,却不知心里莫名的欢喜忧伤是为爱。
许相梦翻了几身离开夜央的怀抱,独自躺在稍远处,与梦里不同,今夜没有月光占据一整片天空,漫天繁星,或暗或明。
许相梦望着那一颗最明亮的星,就像注视夜央的眼睛,他满目星光,惹人注目,而自己,就像众多闪烁之间的那颗暗淡的星,极力隐藏自己。
许相梦不禁又回忆过自己之前十几年的时光,最深刻的记忆只有赌博,逃亡。对母亲没有丝毫印象,而对于父亲,只是一个给予自己生命,将自己带进赌庄,潜移默化让自己开口闭口自称“老子”,使自己作为一个男孩子长大,成长为一个假小子,欠下一身赌债而撇下一切只顾自己死去的男人。
相较而见高下,这些日子,尽管短暂,且有性命之忧,但许相梦却觉得自己有了生活,并非只是热菜暖衣温房的生活,而是真心的笑,由心的怒,彼此关切的爱护,共同奋斗的目标,越发积蓄的幸福感。
可许相梦又何尝明白那不是自己的生活,它该属于死去的知县大人徐向孟,可此时此刻,许相梦却起了偷盗这个身份的心思。
“我不说,又有谁会知道呢?”
许相梦注视的那颗暗淡之星,在浅薄云层下隐匿自身。她尚不知自己内心的选择是对是错,但她却知道,此后披上他人身份过活,首先要做的就是隐藏真正的自己。
“许相梦,你自己何尝不是入戏太深,如今自己已褪去红妆,那场戏该落幕了,下一场,才是你的重场戏!”许相梦转过头凝视着夜央说道。
风送往了黑夜,吹来又一日清晨,许相梦和夜央坐上了开往高涯县的客船,江雾散尽船自行,划起微漾水波。
许相梦倚着船沿望向无际远方,目光中只有空空落落。夜央坐在另一边,他清冷的眼望着一路冷静得有些过分的许相梦,她这般,心思着实叫人猜测不透。
抵达那个熟悉的码头,许相梦心里的记忆又泛滥开,脚步迟缓下来,不禁驻足那日自己将夜央两次推下水的地方。
由于此刻的平静才知那日的冲动,许相梦叹气转身之际,才发现夜央站在前方,距离不过几丈。
许相梦怔住片刻,默然之间,码头行人渐渐都离去了,只剩下江水拍击岸上。
“夜师爷,我们快回县衙吧!”许相梦很自然地笑着跑向夜央。
“大人以后还去赌庄吗?”夜央突然问。
许相梦的表情刹那僵硬了,心想:夜师爷怎么知道我去赌庄了?记忆如影闪过许相梦的脑海,这才想起是自己揍赌庄老板时气急败坏脱口而出的。
“这……这个……”许相梦挠着后脑,一脸尴尬得不知如何作答。
“你是知县大人……”
“我知道我是知县大人,可是我……”
许相梦脑子一懵差点儿就要说出自己的老底来,幸好及时反应过来住了嘴。
“不对呀夜师爷,我们不是约法三章了,以后我的事你都不用也不能管嘛!”许相梦嘴上虽这样说,心里却是心虚的。
“可大人你……”
“好,大不了我答应你,以后尽量控制自己不去赌庄,行了吧!”许相梦一副不耐烦地模样说道。
“约法三章吗?”夜央在心里默念,略觉苦涩。
许相梦说罢便自顾自地大步走远了,夜央三番五次救她,许相梦也相信他不是自己原本所想象那样冷漠无情,可即便他说的话有理,自己还是无法对他妥协,总怕在他面前输了气势,恐怕他看清自己的心虚。
“许相梦呀许相梦,你这是在害怕什么,躲什么?你要想留在高涯县,同住一个县衙,抬头不见低头见,怎么可能避得开?”许相梦便走便叹气道。
二人又这样一路毫无交流地回到了县衙。许相梦不在这几日,得亏县衙没有接到报案,成城几人也闲了几日。
没有了许相梦吵吵闹闹的县衙显得格外安静,却也因此欠缺生机。偌大的公堂之上,成城三人正闲话家常。
“这大人和夜师爷到底什么时候才回呢?”成墙叹道。
“你们说大人他们不会出什么事吧?”成城有些担忧。
“夜师爷又不是文弱书生,他的功夫一点不比老大你弱,能出什么事?”金劲手里抓着一把瓜子,边嗑边说:“我怎么总觉得大人他俩是抛下我们,抛下县衙,抛下整个高涯县的百姓浪迹天涯去了呢!”
“金劲,你总这么拿大人和夜师爷开玩笑,当心大人知道了……”
成墙话还未说话,便听见许相梦的声音传来:“本大人可全听到了,竟然敢拿我开玩笑,金捕快是不想你这饭碗了吧!”
堂上三人注视着许相梦从门外走进来,尤其是金劲,瞪大了双眼一脸惊恐地盯着许相梦,心底里懊悔着自己这欠抽抽的嘴又闯祸了。
“大人,您回来啦!”金劲全身僵硬在那。
许相梦看似很平静地走到金劲身边,一手抓起他手里的瓜子,另一手掰开他的嘴,死毫不留情地将一整把瓜子都塞了进去。
“给本老爷多吃东西少说话!”许相梦怒道。
金劲含着一嘴的瓜子,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狠狠地点着头。
“大人,怎么就您回来了,夜师爷呢?”成城上前问。
许相梦回首面对成城,正看见夜央从外面进来,便很随意地一指,说道:“夜师爷,那不是来了嘛!”
成城转身看见夜央,许相梦则是打了个哈欠往内堂走,道:“我要去睡觉了,不到晚饭时间谁都别叫我。”
许相梦离去,金劲这才敢吐出嘴里的瓜子,紧揪着的恐惧之心难舒。
“夜师爷,你和大人可是回来了,金劲刚才还毁谤你和大人,说你们抛下我们浪迹天涯去了!”成墙一副真诚无意地模样出卖了金劲。
一旁坐着的金劲被成墙这一句吓得好几颗瓜子吸了进去,紧接着就是一阵猛咳。
“这几日都没有案子吗?你们都这般有闲情逸致,坐这闲谈。”夜央一如既往冷冷地问道。
“这几日当真是什么大小案子都没有,只是……”成墙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夜央问,成墙却依旧犹豫。
“只是那个柳夏青柳小姐常来衙门口晃悠。”成墙说罢便撇过头去。
堂上乍时安静了片刻,那三人的神情都有些怪异,偷瞄着夜央,可他却丝毫不为所动。
“她若是有事,衙门不该拒她于千里之外,若是无事,不用搭理她便可。”夜央道。
夜央这一句话敲破冰冻的氛围之后,成墙并无刻意却好死不死又出卖了金劲,道:“金劲说她可能是来感谢夜师爷你的救命之恩的,还说什么以身相许!”
金劲早已咳得一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夜央凌厉的一瞥,成墙这再一句可算彻底让他岔了气,赶紧趴倒装死。
成城突然注意到夜央背后渗出沾染衣裳的血迹,便忙问:“夜师爷你这背上的伤出血了,我马上去请大夫来。”
“不必,待会儿我自己会去医馆。”
夜央不想再待在这堂上听成墙转达金劲那些妄加猜测的胡言乱语,也先回去房间。
夜央已然感觉不到背后伤口的疼痛,他的心从未如此刻一般糟乱如麻。夜央走进房间,在书桌前坐了下,才要拿起笔,便看见了那张盖了官印的“缘”字。
从头到尾,有关许相梦的回忆一幕幕涌现,斩之不断,驱之不散。尤其是她女装的模样,一举一动,在脑海里,此起彼伏,挥之不去。
夜央忍不住一把将那张纸捏成团扔在了书柜的角落里。
“为什么?为什么?夜央你到底是怎么了?”
夜央一点不是平日冷静沉着的样子,抽过宣纸在上面写字,可这每一笔都如同他此刻的心情,糟乱无绪。
“夜央,你要如何才能看清楚,她那一吻只是酒后乱性,并无他意。而那身红装之下,是男儿身,男儿心,你知道吗?”夜央在心里竭力说服自己道。
许相梦回了房间,躺在床上之后,并不像她预想那样美美睡一觉,反而是困意全无,在这寂静的房间里,如何闭眼都无法入眠。
“许相梦,回来这里,不正是你所期望的吗?还有什么可烦心的呀!”
其实许相梦清楚自己所烦忧的事关乎夜央,特别是听了成墙所说,便更觉得自己当真和夜央浪迹过一段,并且是以自己真实的女子身份。
可那些终归已成了回忆,那段时光已经结束,回到县衙,自己是知县老爷,是一个男子,想到此,许相梦真是悔恨自己的所作所为,为何当时自己的脑子会那样糊涂?那时自己种种的异常行为,夜央若是看在了眼里,细细思索后真起了疑心可如何是好?
“许相梦你为什么每次都给你自己挖坑呢,快点想办法填吧!”许相梦在床上烦躁得不停蹬床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