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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应弦挂了电话,从自己的衣服里摸出配枪,别在了后腰,扭头就往外冲,任燚也跟了上去。
宫应弦突然回过身:“你从安全通道尽快离开。”
“不行,我得疏散群众。”任燚正色道,“你要小心。”
宫应弦深深地看了任燚一眼:“你也是。”
任燚问道:“李飒,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二栏杆这里。”
这栋楼的一楼大厅一直挑高到二层,所以从二层扶栏处可以看到一层的部分情况。
任燚跑出病房,发现所有医护人员都在安抚和转移病人,病人和家属则慌乱不堪,场面十分狼狈。
他很快找到了李飒,他跑到李飒身边,往楼下望去,却只看到坐在大厅里不敢动弹的医护和患者,大厅的一个询问台被炸翻了,大理石地面上留下了一道坑,还有血迹。他急道:“人呢?”
“他躲在角落,这个角度看不到。”李飒朝一个方向指了指,“这个人有备而来的,他躲的位置是狙击手的死角,现在大厅里的人都成了他的人质。”
“他有什么诉求?”
“不清楚。”
“谁受伤了?”
“没看清,可能是有警察被炸伤了。”
任燚把李飒从地上拽了起来:“你先协助我疏散群众。”
二层以上有诊室、手术室、化验室和病房等,天还没亮的时候挂号的人已经排起了长龙,此时各个功能区都在满负荷运转,保守估计需要疏散上千人。
任燚和李飒配合医护人员,将能够行动的病人及家属引到南面的安全出口撤离。
很快地,在不远处的住院部清理废墟的消防员先赶到了。他们中队是刘辉和丁擎带的两个班在值早班,还有其他中队的人,任燚指挥着他们去帮忙转移行动不便的病人。
又过了几分钟,警察也到了,医院门外围满了警车,任燚隐隐听到高音喇叭喊话的声音。
任燚不知道此刻宫应弦在何处,在做什么,他心里很担心,却又没有空暇担心。
仿佛心有灵犀,宫应弦竟恰时打来了电话。
任燚赶紧接下电话:“喂,你在哪儿?”
“我藏在一楼的走廊拐角。”宫应弦刻意压低了声音,“你呢?”
“我在上面疏散人群,人太多了。”任燚此时简直焦头烂额,“还有很多行动不便的老人和患者,一时半会儿不可能疏散得完,那个人真的有毒气炸弹吗?”
“他手上有两种炸弹,一种是用于投掷的小体积炸弹,应该是过氧化氢原液,浓度在百分之四五十的时候,发生碰撞就会爆炸。还有一种是他声称的有机磷,也就是沙林毒气,神经类毒素,如果是真的,一旦爆炸,会造成大量人群伤亡。”
任燚倒吸一口气:“他……会不会只是虚张声势?”
“我想应该是真的。”宫应弦沉声道,“过氧化氢也可以从消毒水里提取,有机磷可以从杀虫剂和农药里提取,这可比之前炸死周川时的炸药制作过程简单多了。”
“他是你们锁定的嫌疑人之一吗?”
“对,他叫吕博青,应该就是他们口中的红焰。警察早上已经出发去他的住处实施抓捕了,他应该是发现了,只是他没有选择逃跑,而是选择……”宫应弦的声音有一丝颤抖,“这几天医院戒严,到处都是警察和保安,这个人想要进医院的时候被我一个同事拦住了,现在那个同事被炸伤了,我们正在跟他协商把伤者抬出来。”
“他到底想干什么!”任燚低吼道。
“他想要陈佩。”
“他疯了吗。”
“是牙阝教。他说他是光明神的信徒,他的使命是净化人间的罪恶。”宫应弦凝重地说,“我们面对的,是一个牙阝教组织。”
任燚僵住了。
“他是有备而来的,他所处的位置是狙击手死角,同时大厅没有遮挡物,任何人靠近都会被发现,他威胁有任何人靠近或试图离开就会引爆炸弹,所以我现在是唯一有可能制服他的人。”
“我能帮你什么?”
“你先疏散群众,做最坏的打算。然后,我们会把陈佩带到现场跟他对话,以此交换那个受伤的同事,那时候可能会出现机会,能够将他分神的机会,我只要一个机会,我会将他当场击毙。”
“好,保持联系。”
任燚挂了电话,继续去协助疏散。他已经感觉头越来越晕,本身他和宫应弦都不应该有过多的活动,任何活动都会消耗他们血液中本来就不足的氧气,但此时他必须坚持到底。
刘辉跑到任燚身边:“任队,那边的病房是重症监护,人都不肯撤。”
“过去看看。”
任燚走到重症监护区,见所有医生和护士都还在如常地工作,两个消防员正在劝说他们撤离。
“我们真没发撤,病人不能离开监护室,病人不撤,我们也不能撤。”值班医生解释道,“我们一会儿会被门窗缝隙都堵起来,万一真的炸了,能抗一会儿吧。”
任燚也想去劝两句,却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重症监护的病人都依赖仪器,难道让他们丢下病人自己跑吗。
这时,李飒也跑到任燚身边:“任队,手术室也还有人,怎么办啊。”
“能撤的必须撤啊,宫博士让我们做最坏打算。”
俩人又跑到手术室,发现两间手术室的灯都亮着。任燚按下了紧急铃。
不一会儿,左边手术室走出一位护士。
任燚急道:“楼下有一个带了毒气炸弹的疯子,随时可能爆炸,你们必须马上撤离了。”
护士叹了口气:“里面有一个孕妇正在生产,我们撤不了。”
“想想办法转移啊。”
“转移不了,她有一点胎位不正,刚刚爆炸孕妇已经受到了惊吓,她正在承受很大的心理压力,这时候任何意外都会给她和胎儿造成危险。”护士道,“你们先疏散其他病人吧。”
这时,右侧手术室的门也打开了,走出来的是年轻的女医生。
任燚刚要开口,女医生率先说道:“任队长,外面的情况我们已经知道了,我们主任正在给一个老人做心脏手术,不可能中断的。”
任燚急道:“你们是医生,应该比我更了解沙林毒气,现在谁也不知道那个疯子带了多少毒气,一旦爆炸,整栋楼的人都会有危险。”
“我们了解,但正因为我们是医生,更不能在危机关头放弃患者。”她显得很平静,“辛苦了,你们先转移其他人吧。”
任燚和李飒对视一眼,无奈的同时,又肃然起敬。
逐渐地,总队调来了更多消防员参与疏散,疏散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任燚担心宫应弦的情况,便跟李飒下了楼。
站在一楼的楼梯口处,他们能看到大厅里不下百人席地而坐,各个神色忧虑慌张,不远处,扔了一堆手机。
而在大厅斜对面的走廊里,任燚看到地上趴着一个人,正是宫应弦,宫应弦也看到了他们。
门外的谈判专家喊道:“吕先生,陈佩已经到了现场,我们不可能把他交给你,但如果你同意让医生对我的同事进行救治,你可以跟他对话。”
吕博青喊道:“让他进来,我要看到他。”
“你可以从窗户看他,他就在车上,你看。”
沉默片刻,吕博青又道:“陈佩也是光明神的信徒,你们的惩戒手段对我们是无用的,我们的灵魂是自由的,是向往纯净和光明的。”
“吕先生,请你允许医护人员救治我们的受伤同事。”
“他的灵魂受到了污染,这是他的肉身携带的原罪,但火可以净化他的身体,火是光明神赋予人类的种子,能开出无垢和神圣的花,唯有火可以净化世间一切的罪恶,让每个人都可以仰慕光明神的光辉。”
“光明神赋予人类火种,是为了造福人类,不是为了伤害,你是否误解了光明神的意愿。”
“不!”吕博青吼道,“净化罪恶就是造福人类。火是人类文明的起源,火能给人类带来真正的文明,但必须先净化寄生在人身上的黑暗的恶魔!”
任燚越听越觉得荒唐愤怒。
李飒气得浑身发抖:“他应该先把自己烧了。”
任燚给宫应弦打了个电话:“你还好吗?你冷不冷?”俩人出来的时候都只穿着睡衣,此时大厅大门敞开,冬日的寒风呼呼地往里灌,刚才忙乱的时候没察觉,现在稍微一静下来,冷得人牙齿都在打颤。
“还好。”宫应弦道,“地上有暖气,趴着吧。”
任燚朝宫应弦招了招手,“你听到那个疯子说什么了吗。”
“听到了。”宫应弦道:“火崇拜是人类原始文明中最先出现的一种自然崇拜,因为火是天上的闪电赋予的,是天火。历史上有很多教派组织都是火崇拜,明教,拜火教,萨满教,等等。这个光明神教不知道又是哪个教派的邪恶分支。”
“我一开始以为只是一群有纵火癖的疯子,没想到居然是一个教派。”
“也许这个组织是用来控制纵火癖达到自己目的幌子,也许正好相反,纵火癖对于火的渴望和崇拜已经达到了要成立组织、党同伐异的地步。这个案子,随着我们的了解和深入,严重性只增不减。”
“现在怎么办?他还在拖时间。”
“他不是在拖时间,他在讨价还价。”
“他弄这一出就为了见陈佩吗?”
“不,他最重要的目的应该是献祭,他知道自己会被警察抓住,会判死刑,所以决定在最完美的舞台上表演自己的落幕,向光明神表达自己的忠诚,而且,纵火癖都有强烈的表现欲,他决定让全世界都看到他是怎么献祭的。”
“艹!”任燚大骂一声。
只听谈判专家又喊道:“吕先生,你就是光明神教的红焰吧,在你没有成为红焰之前,你对火是抱着怎样的想法?你喜欢火,但也许你并不想伤害人,对吗。”
“在我没有成为红焰之前,我对火的热忱也曾经让我费解。”吕博青突然变得激动,“但是、但是紫焰指引了我,他带我来到光明神的面前,让我沐浴光明神的圣光,我才明白,我热爱火,是因为我心中有火种,我是被光明神标记过的天生的信徒!”
“紫焰是谁。”
吕博青颤声道:“紫焰是领路人,是光明神在人间的使者,是最接近光明神的人。”
任燚感觉心肺都要炸开了:“不就是牙阝教头子吗,这些人的脑子到底什么构造!”
宫应弦道,“任燚,警察正在想办法吸引他的注意力,让我可以靠近他,我只需要四到五秒钟的空档,就能跑到狙击位,我需要你们帮我。”
“你说。”
“一会儿警方会利用陈佩,让他的目光暂时离开他监视的大厅,这时候你们要想办法跟一个医护人员取得联系,在救治警察的时候,制造大的动作,让他越措手不及越好,给我制造一个机会。”
“好,我们想办法。”任燚看了看形势,从一间办公室里拿了个笔记本和纸,在上面快速写了一行字。
然后俩人从楼梯口处往前爬,他们离人质并不远,但再往前就会被发现,人质已经对他们使眼色和摆手制止。
任燚将本子展开,上面写着:救人的时候,分散歹徒注意力。
几个医护人员微微点头,但他们各个额头冒汗,眼神慌乱,显然心里根本没有主意。
任燚一转头,发现李飒不见了,他心里一惊,就要退回去找李飒,很快地,李飒从办公室里出来了,身上套了一个白大褂。
“你干什么?”任燚悄声问。
李飒答道:“这些医生太紧张了,会露馅儿的,任队,让我去吧。”
“要去也是我去。”任燚瞪着眼睛。
“你还穿着病号服呢,一眼就能看出来,而且你身体还没好,万一出差错怎么办。”李飒目光坚毅,语气沉静,“交给我吧。”
任燚咬了咬牙:“万事小心。”
李飒朝医护打手势,让他们告诉自己她可以过去的时机。
谈判专家和吕博青还在僵持,最终,吕博青终于松口:“好,你们可以救这个警察,你先让陈佩从车上下来,让他靠近一些。”
“陈佩下来了,你看清楚,看清楚了。”
一个医生快速给李飒招了招手,李飒猫着腰跑了过去,最后就地一滚,以极快的速度融入了人群中。
任燚心脏狂跳不止。
李飒扭头朝他比了个大拇指。
吕博青道:“你们来两个医生,把这个警察抬走。”
李飒跟一个男医生站了起来,冷静地走到了受伤警察身边,那个男医生正是宋副院长。
任燚对宫应弦道:“时机马上来了,你准备好了吗。”
“我看到他们过去了,我等你信号。”
宋院长蹲下身,用手指压住了警察的血管,检查着他的伤口。
李飒则抬头对吕博青道:“吕先生,他的脊椎受伤了,现在不宜挪动,我们需要现场对他进行急救。”
吕博青用一双病态的、浑浊的眼睛瞪着她:“我不管,你们不能离开我的视线,要么把他抬出去,要么就这样救。”
宋院长指了指吕博青脚边:“吕先生,我们可以用你旁边的凳子,做一个简易的固定架,保护他的脊椎,然后再把他抬出去。”
吕博青斜了一眼脚边,没有回答。
门外的谈判专家喊道:“吕先生,我们不看到同事平安,是不会让陈佩开口的。”
吕博青恶狠狠地说:“快点弄。”
李飒跟宋院长对视一眼,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
任燚握着手机,大气也不敢喘,用极低地声音说:“应弦,准备。”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李飒一步步走向墙角,最后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