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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马上就要开学了,每年暑假开学前,任燚都会对辖区内的学校进行消防抽查,中队最近非常忙碌,他也就无暇关注酒吧失火案的进展。
直到曲扬波催着他交报告,他才想起来自己欠了好几份报告没写,他就像一个开学前临时抱佛脚赶作业的学生一样,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痛苦地写报告。
好不容易把所有报告都写完了,他要例行检查一遍。
报告除了文字描述以外,通常还要配上图纸,越大、越复杂的事故需要提供的材料越多,例如事故建筑平面图和周边地图、消防车停放位置图、水枪阵地布置图,各小组进入现场的路线图等等,还有参与救援的每个人的对讲录音、大量的现场照片、视频等等。当然,这些记录并不是他整理的,而是专勤班负责采集、归纳,指挥员负责审核、总结。
任燚在一页一页地检查时,一张照片在屏幕前一闪而过,他皱了皱眉,心头泛起一丝异样,都已经翻了好几页了,他又忍不住倒了回去。
那张照片,是第四视角的事故现场,由于是一起大事故,照片和视频材料非常多,他选取了一部分纳入报告,完整的也另行存档了,这个照片拍摄的是王猛的消防车到达现场的照片,当时自己正带队在一楼搜寻幸存者。
吸引他的,是背景里的人群,有一张面孔令他感到有些眼熟,但当时光线极差、背景人群又很小,照得有些模糊。
任燚尝试放大了照片,结果愈发模糊起来。他打开保存这起事故影像材料的文件夹,一张一张地翻看,同时也在视频材料里寻找,终于,他确信这个人他真的见过,是当时在医院里碰过一面的——蔡婉的父亲。
受害者的父亲出现在事故现场,并不稀奇,但有两点颇为可疑。
第一,按照时间线,当时的蔡婉早已经逃出了酒吧,那个时候还在里面的人,不是死亡就是重伤,但蔡婉的父亲身边并不见蔡婉,哪个父亲会不顾受伤送医的女儿,站在这里看热闹?第二,蔡婉父亲的视线方向常与围观人群不一致,而且他的表情也令人难以形容,透过不甚清楚地照片,也能依稀分辨出他脸上的焦躁、紧张、害怕,不太像是看热闹的表情。
当然,这些照片也可以有别的解释,比如,蔡婉的父亲当时并不知道自己女儿在酒吧,只是纯粹路过。可他的直觉不是这样告诉他的,他心中充满了怀疑。
任燚当即给宫应弦打了电话,电话接通后,他迫不及待地说道:“宫博士,我在现场照片里发现了一些东西,你还记得我们在医院见过的……”
“蔡婉的父亲。”宫应弦沉声说道。
“你已经知道了?”
“前段时间调查陷入瓶颈,我又把所有证据和证词梳理了一遍,发现……你现在下楼。”
“嗯?”任燚正听得认真,这没头没脑地一句把他弄懵了。
“我有个电话要接,我开车正好经过你中队,你想知道,就跟我一起走。”说完就挂了电话。
任燚没有犹豫地站起身,往楼下跑去,同时给曲扬波发信息请了个假。
来到中队门口,正看着那辆黑色的牧马人快速驶来,干脆利落地停在了面前。
任燚打开车门,见副驾驶上放着厚厚地一沓资料,他抱起资料才能坐下。
宫应弦果然正在打电话,嘴里不停说着“好、嗯。”
挂了电话,任燚迫不及待地问:“蔡婉的父亲是嫌疑人吗?”
“他叫蔡志伟,与蔡婉的母亲长期分居,靠打零工为生,蔡婉投奔他而来,在夜和总谐会上班。”
“你也是看到照片发现他不对劲儿的?”
“算是吧。我梳理证据和证词的时候,发现蔡婉在描述包厢内的另外三个人时,两次用了‘那个男的’来指代一个叫做陶震的人,一般用这样的词来指代他人,要么是不认识或非常不熟悉,要么是潜意识里为了撇清自己和对方的关系。”
“这又是谁?”
“蔡婉说她只知道那个男的叫‘震哥’,全名是我们查出来的。根据我们对她通讯记录的调查,俩人在夜和总谐会认识之后,已经来往了一个月,就算不知道真名,也是非常熟悉了。当时包厢里的另外三个人,有两个人的身份我们无法确定。因为尸和谐检量大,尸和谐体破坏又严重,法医一时忙不过来,一个女性是蔡婉的室友,我们很快确认了,一个男性据蔡婉说是她室友的男朋友,她也只知道外号,陶震是这个男朋友介绍认识的,但是俩人的身份我们当时都无法确认,根据尸和谐检,陶震的年龄在四十岁以上,跟其他三个人年龄跨度较大。”
任燚一边听,一边翻看起那叠资料。
宫应弦续道:“后来我们通过调查,确定了她室友男朋友的身份,是一个有过入室抢劫案和谐底的人,继续追查,发现陶震和他在一个监和谐狱服和谐刑过,早他两年出和谐狱,而陶震有过吸和谐毒史。”
“毒和谐品是他带去的?”
“应该是。”
“那么到底是谁放了火?跟蔡志伟又有什么关系?”
“本来我们没有怀疑到蔡志伟身上,而是重新怀疑蔡婉放火,为了找证据,我们又把监控录像和现场影像反复地看,这才发现了蔡志伟。”
“然后呢?”
“蔡婉看到我们查出陶震,又改口了,说陶震是她男朋友,她不想让陶震背负害死这么多人的罪名,所以编造出一个陌生人,实际就是陶震吸了之后过度亢奋,打碎了酒精灯引发火灾。”
“听起来比较合理。”
“如果我们没有发现蔡志伟,这个听起来确实合理。”宫应弦微蹙眉,“蔡志伟出入过酒吧,确实不能说明什么,但我总觉得这个人可疑,我想要传讯他的时候,他失踪了。”
“那你现在找到人了?”
“在汽车南站派和出谐所,刚被扣下,派和谐出所民和谐警让我去确认下是不是他。”
任燚顿时来了兴致:“这算不算出和谐警抓犯人啊,我还是第一次跟警和谐察出和谐警呢。”
宫应弦斜了他一眼:“你兴奋什么,人已经被抓住了。”
“可抓他之前我们走了多少弯路啊,再说,这好歹也是我参与的案子,你说要是破案了,我能不能立个功什么的?”
“提供线索奖励1000块。”宫应弦道,“我可以把你名字报上去。”
“才1000,太瞧不起人了。”任燚白了宫应弦一眼,发现他脸上闪过一丝戏谑地表情,立刻醒悟过来,叫道,“靠,你耍我是不是!”
宫应弦微微耸肩:“我说的是真的。”
任燚冷哼一声:“虽然我的工资比不上大少爷你买条领带,但我也不至于为了1000块假公济私。”
“就算假公济私也是我,不是你,你怕什么。”
“我丢不起那个人。其实吧,主要是嫌少,你要是给我1000万,我也就不在乎丢人了。”
“我可以给你。”宫应弦扭头看着任燚,眼神带了点挑衅,“你用什么来等价交换这样的报酬?”
任燚瞥了他一眼,煞有介事地说:“1000万啊,这么大笔钱,啧啧,看来,我只能付出我最宝贵的肉和谐体了。”
宫应弦瞪了他一眼:“除非你的肉和谐体是生化武器研究样本。”
“呿,不识货。”
拌了几句嘴,车已经开到了南站。
这个汽车南站有些年头了,随着动车、高铁的普及,坐长途汽车出行的人越来越少,所以安检相对松散。
南站的派和谐出所也比较小,小到俩人一进门,就看到蔡志伟被拷在椅子上,垂着头,一动不动。
俩人走到蔡志伟面前,宫应弦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蔡志伟缓缓抬起头,看到俩人,眼神绝望又恐惧,可同时,似乎又有一种解脱。
派和谐出所民和谐警提着一个黑色的旅行包走了过来,往椅子上一放,咣当一声,听着就很沉:“他的行李。”拉开拉链,里面是大半包的现金。
宫应弦看着蔡志伟:“知道为什么抓你吗?”
蔡志伟不说话。
“老实交代吧。”宫应弦道,“你女儿什么都说了。”
蔡志伟脸色一白,眼中突然涌出泪来,哭喊道:“我没想到会死那么多人,怎么会死那么多人啊……”
任燚长吁了一口气,听着蔡志伟含糊地陈述,他心里直堵得慌。
根据蔡志伟的说法,陶震出和谐狱后开始贩和谐毒,经狱和谐友介绍认识蔡婉,陶震让蔡婉跟他离开天启,并向她展示大量现金,蔡婉回去跟蔡志伟商量,蔡志伟欠了高和利谐贷,想杀了陶震,反正陶震的钱来路不正,没有人会追查,他觉得酒吧人多、混乱,是下手的好机会,他了解他们吸和谐毒的过程,认为在包间里放火能熏死吸和谐毒后没有行动能力的陶震,还可以把蔡婉的室友及其男朋友一起杀死,伪造成意外,死无对证。于是着火后,他带走了蔡婉,但没想到火势蔓延太快,会把整个酒吧给烧了。
俩人听完之后,脸色都很阴沉。
宫应弦问向逮捕蔡志伟的民和谐警:“包里一共有多少钱?”
“三十多万。”
宫应弦沉默了一下,让民和谐警将蔡志伟押送鸿武分局,自己开车带上任燚也返回分局。
很长的时间里,车厢内一片静默,俩人都没有说话。
过了好久,任燚才沉声说:“就为了这些钱,害死了29个人?”
“他说他没想到火会烧得那么大、那么快,你信吗?”
任燚道:“蔡志伟只有小学文化,他不了解火、不会计算火灾荷载很正常,而且把事情闹得太大对他也没什么好处。”
宫应弦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
“只是什么?”
“钱太少了,三十多万,按照现在冰和谐毒的市价,还不到一公斤,陶震都开始带人吸‘神仙水’这种新型混合毒和谐品了,不可能是刚刚开始贩和谐毒的新人。”
“也许是蔡志伟没找到更多?或者他把钱藏起来了?”
“有可能。”宫应弦皱起眉,“无论如何,我觉得他依然有隐瞒。”
“他已经承认纵火杀人了,证据也确实都指向他。”
“没错……”宫应弦思索着什么,“但我需要更多证词。”
“我想一起去。”
“你不回中队?”
“都到这个份儿上了,这案子不结,我肯定睡不着觉。”任燚抹了一把脸,“走吧,案子结了,我也好跟参谋长交差。”
宫应弦没说什么,黑色的车穿过夜幕,直奔目的地。
到了分局,令任燚意外的是,宫应弦没有提审蔡志伟,而是把蔡婉带了过来。
比起当初在医院时的苍白孱弱,恢复了这些日子,蔡婉的脸上有了血色,只是一直待在拘留所里,整个人都很沮丧落魄。
宫应弦开门见山地说:“我们抓到你父亲了。”
蔡婉身体一抖,眼圈立刻红了,她惊慌道:“你们抓我爸爸干嘛?火是陶震放的!”
“他已经招供了,你还要继续装吗?”
蔡婉的眼泪顺着脸颊滚了下来,她掩面哭了起来。
宫应弦敲了敲桌子:“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蔡婉摇摇头,只是哭,不说话。
宫应弦表情冰冷:“蔡婉,你从头到尾谎话连篇,浪费了大把警和谐力,妨害司法罪是三至七年的刑期,你可想清楚了。”
蔡婉哭道:“他是我爸爸,我能怎么办,他是我爸爸呀。”
宫应弦犀利的目光逼视着蔡婉,寒声道:“剩下的钱呢?”
蔡婉猝不及防,浑身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