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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蔺道梁不是太陡,但距离很长,汽车行驶的很慢,像牛车一样。
这支队伍的每个人都喘着粗气,低头爬着山梁。
四周很静,能听见蝉的叫声。
突然山梁两边响起了枪声,随后看见有人倒下。
“盎,快趴下……”大个子话还没说完,突然趴到张少华的身上,把张少华压倒。
趴在地上的张少华就感到脖子上湿漉漉的,一摸黏糊糊的,拿到眼前一看,白乎乎的东西。
这是啥?张少华不明白这白色黏糊糊的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他斜眼一看,大个子的头压在自己的脖子上,那白色的黏糊糊的东西是从他的后脑勺流出来的。
就在张少华还没明白咋回事的时候,小个子一个跟头也倒在自己的头上。
有液体从小个子身上流出来,落到张少华的眼睛上。
这时,张少华的眼前就变成了红色。
大个子和小个子压在张少华的身上。他起不来,只能透过一些缝隙看外面的情景。
他看见有人无缘无故就倒下了,有人没倒下,却被一个刺刀刺中,随后被挑躺在地上。
张少华就感觉时间凝固了一样。
耳边是枪声,喊叫声。
身上是湿乎乎的,黏糊糊的。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天黑下来,周边安静了许多。
就听有一个人在数数:“一、二、三、四……十八、十九……二十二!不对呀,应该是二十三个呀,咋缺一个人呢?”
“盎,你看花眼了吧?”
“没错的,应该是二十三人!”
张少华不敢吱声,甚至不敢呼吸。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
周边的一切朦朦胧胧的,像梦境。
他感到了自己的灵魂从头顶瞬间钻出来,飘在空中,俯瞰着大地,看一些人在打架,在争斗。
当张少华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铺炕上,眼前坐着一个纳鞋底儿的老太太。
“盎,你是谁?”张少华看着老太太吃惊地问。
“盎,我是我。”老太太微微一笑说。
“我这是在哪里?”
“在乱石窖。”
这时门开了,进来一个背枪的穿灰制服的人,身后跟进一个穿灰制服斜挎盒子枪的人。
这个人进来找个板凳坐下,背枪的人站在他的身后。
“盎,叫啥名呀?”跨盒子枪的人和善地问。
张少华看了看他,确认是在问自己,就回了句:“张少华。”
“几岁了?”
“十一,不,十四。”
“还是个孩子呀,参加伪军多长时间了?”
“伪军?我不是伪军,我是国军。”
“呵呵。国军?”身后背枪的人笑了。
张少华看看他,不服气地说:“就是国军,打鬼子的国军。”
屋里的人听了都笑了。
张少华看看大家,心想,他们不是日本鬼子,那就是胡子了,可胡子不穿制服吧。
想到这,问:“盎,你们哪个山头的?不打鬼子,还敢抢国家军队?”
“哈哈,哪个山头的?要说国军呀,我们才是国军,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赤勒川游击支队。”挎盒子枪的人站起来说,“看来你当伪满洲军时间不长呀,还不知道自己是啥部队。”
“伪满洲军?不,他们说是国军。”张少华争辩说。
“是国军,是伪满洲国国军。鬼子的帮凶,爪牙!”背枪的人说,“往们才是打鬼子的军队。”
“盎,咋了?醒过来了?”这时门外进来一个魁梧的男人,穿着灰制服。
“唵?飞叔叔?”张少华一看来人,立马儿愣住了。
来人一听张少华喊他飞叔叔,也愣住了。
他盯着张少华的脸看了一会儿,突然喊出来:“你,你是乌拉沁?!”
原来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赤勒川游击支队支队长就是草上飞,刚才那个挎匣子枪的就是支队政委王瞎子。
后来乌拉沁才知道,他参加的那个满洲国军是给鬼子押运物资的队伍,中了赤勒川游击队的埋伏。
这支队伍护送的汽车里装了满车的药品。
日本鬼子怕赤勒川流行的黄病传染给军队,特意运一批治疗黄病的专用药品。
草上飞接到上级的命令,截获了这批药品,并让游击队把药品分发给当地瘟疫流行地区的农户,使好多家庭避免了灭顶之灾。
包逸仙一边熬药,一边看着乌拉沁的书信,看了一遍又一遍,嘴里唠叨着:“乌拉沁呀乌拉沁,得亏(幸亏)你把药送来了,不然……这回你明理叔、明理婶有救了,有救了。这就是仙草呀,肯定是药到病除的。”
眼看着药熬好了,她把药吊子小心地放在案板上,找来搪瓷大碗和纱布,打算把药渣子澄出去。就听“咔吧”一声脆响,药吊子炸了,裂了纹,药汤子流了出来。
包逸仙一愣,赶紧取个盆来,把药汤子接住。
还好,药汤子没流出太多,药量还够用。
不过包逸仙心里有点犯嘀咕:“盎,这,像不是好征兆呀!”
她又找了个药吊子,把药汤子澄完,带着药汤子往侯家大院一瘸一拐地走来。
她还没跑到侯家大院门口,就远远听到侯家大院一片哭声。
咋的了?出事了?
包逸仙一瘸一拐地跑到大门前,撞开大门,眼前的情景把她看呆了。
她手里的药吊子一下子掉在地上,摔碎了。
药汤子慢慢在地上蔓延开来。
就见一些长工从屋里抬着人出来,被抬的人用一块白布蒙着全身,最后放在院子里的棺材里。
院子里放着三口棺材,看上去阴森森的。
包逸仙想扑过去,被周围的人拦下:“盎,包东家,不能靠前呀,那会传人的。”
“唵?小党仙呢?党仙呢?”包逸仙问顺溜猴。
“盎,被接到我家去了,这孩子命硬,竟然没传上这病。”顺溜猴说,“放心吧,我哥走时跟我交代了,让我照顾好这一大家子。我答应我哥我嫂子了,我不会亏待这些侄子侄女的。”
“盎——大妹子呀——以后我有个为难着窄的(难以应付的困难)——可找谁唠去呀!”包逸仙突然跪在地上哭了,“你咋不跟我留句话呀,你咋就这么走了呀。”
包逸仙突然想起了药:“盎,我这把药都找到了,药都熬好了,你咋就走了呀?”
她满地划拉着,想把淌在地上的药汤子收起来:“盎,这都是上好的药呀,我家先生说了,能治黄病的,里面有大黄,有茵陈蒿,有栀子,喝了身上就不黄了,脸也不黄了,眼睛也不黄了,就好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