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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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听说当兵还能领馒头,排队领粥的饥民一下子涌向草上飞的队伍。

    草上飞的人立马儿维持现场秩序,让适合当兵的青壮年排队,家属可以领四个馒头或者黏豆包。

    这一下,庙岔的舍粥会变成了征兵会。

    弘道和四个大院商量,让联庄会的会员去帮忙维持秩序,大家欣然同意。

    这天晚上,草上飞和王瞎子带着二百多新兵离开了庙岔,消失在苍茫的山峦中。

    看着他们离去,在场的人们看见了整个庙岔的天空瞬间变成了红色。

    晚霞似乎被火点燃,越烧越旺,幻化成各种形状,映在人们的脸上,有一股温暖的感觉,竟然让他们忘记了腹中的饥饿。

    那红色的云彩把塞罕庙的殿宇染红,似乎在庄重地向满沟筒子的人们传递着一种信息。

    包逸仙在侍弄自家的鸡窝。

    侯张氏敲着大门,勒勒李答应着开门把她让进来。

    “唵?你咋把乌拉沁放出来了呀?”侯张氏看着包逸仙肩上站着的老雕,吃惊的问,“还真行,它咋就不飞呀?”

    包逸仙一瘸一拐地走动着,那乌拉沁就随着她颠簸的身子展一下翅膀。

    她笑着对侯张氏说:“盎,这乌拉沁算是熬出来了。现在我让它嘎哈就嘎哈(干啥)!”

    包逸仙说着一指门口的老榆树。

    乌拉沁立马儿展开翅膀,飞到树尖上。

    包逸仙再一挥手,喊了一嗓子,那乌拉沁又落回到她的肩上。

    “唵?还真有你的!”侯张氏说,“这本事都是从哪儿学来的呀?”

    “盎,往们家族的几个叔叔都是驯鹰师。”包逸仙一边耠了(搅和)鸡食、鸭食,一边说,“从小就和他们在一起混,就都记在心里了。”

    包逸仙把手头的活干完,就把侯张氏让到屋里,坐在炕头上。

    “你这快六个月了吧?可得介贼(注意)着点,别把身子抻了!”包逸仙说,“盎,腊八舍粥会你拣的那个媳妇,现在咋样?满意吗?勤快不?”

    “盎,你说翠枝吧!勤快,勤快!我是非常满意。”侯张氏面带笑容说,“现在家里的大活小活,她全包了。是个过日子的好手呀。”

    “苦命的孩子早当家,这个错不了的。”包逸仙说,“你说那小鬼子咋就那么狠呀,她老家那地方,真的一个营子一个营子地杀人呀?”

    “盎,是呀。听翠枝说呀,她们那好几个营子都给烧成平地了。”侯张氏说,“相比她们老家那儿,咱们这大西沟川啊,现在看,好像还算太平点。鬼子到了关内呀,就疯了一样,见人就杀,见房子就烧,见东西就抢呀。老百姓真就没活路了呀,就逃荒逃到关外来了。”

    “唉——真不是东西呀!那老百姓不造反呀,兔子急了还咬棵草呢。”包逸仙说。

    “就是呀。”侯张氏说,“翠枝家那个营子,就是去了一队小鬼子,说是搜查什么游击队,让老百姓揭发。你说整天在家种地的,哪里知道啥游击队呀!大家说不出来呀!一个拿着鬼子刀的头头,就把翠枝妈给拉出去了,冲着全村人的面,就给劈死了。整个营子的人一看这情形,立马儿乱了,到处跑,那鬼子就追着开枪,全给打死了。幸亏呀,翠枝从小就当儿子养,老两口就这么一个女儿。那天她跟着她爸早早出门,去地里刨茬子去了。幸好她家地离营子有点远,才躲过一劫呀!当他们看见营子冒烟了,着火了,就跑回营子一看,房子全烧了,人全死了。他们爷俩没法呀,只能随着逃荒的人,逃到关外来了。”

    “盎,她爸爸也五十多了吧?哪禁得住这么折腾啊!”包逸仙同情地说。

    “是呀,一路上要着饭过来的,饥一顿饱一顿的。从他们那儿来到咱这大西沟川,走了俩来月呀。”侯张氏说,“盎,在那舍粥会上,我就看见他们爷俩可怜,说是五六天没吃上饭了。他们吧,也没想到咱们这也闹灾荒,家家也没吃的呀。我就给他们爷俩盛了两大海碗粥。你说咋的,翠枝他爸爸一仰脖,都不待喘气的,一碗粥就没了。翠枝孝顺,就把自己那碗也给了他爸爸,他爸爸呢,又喝了一大海碗。我看这是真饿急眼了呀。就给他们额外又盛了两大海碗。结果翠枝他爸爸喝了三海碗粥,才算稳当下来。后来草上飞他们哪征兵发干粮,翠枝就去报名。开始吧,翠枝戴着个破帽子,看上去像个男孩子,还真报上名了。等发了俩馒头俩豆包后,当兵的把她的帽子摘下一看是长头发,才知道她是女孩子家。人家说啥不要呀,哪有女人当兵的呀。再想要回馒头和豆包,一看,已被翠枝爸爸全吃没了。”

    “唵?!吃了那么多呀,那还受得了?”包逸仙说。

    “是呀,那天晚上,大家都在看晚霞。往们收拾粥棚,打算回家,突然听到哭声。”侯张氏说,“盎,回头一看,发现翠枝抱着她爸爸哭呢。从大哥过来一号脉,死了,撑死了。翠枝就拉着我的手哀求呀,说是只要能把她爸爸弄口薄皮棺材发送了,让她当牛做马都行呀。我一想,这孩子孝顺呀,我家文武正到了说媳妇的年龄,问她当儿媳妇中不中。她就满口答应了。”

    “盎,这个我知道,我也在场。”包逸仙说,“这样也挺好。俩孩子都满意,这不挺好的嘛。等明理回来,让他们一圆房,不就成了一家子人了嘛!”

    一提起侯明理,侯张氏的脸立马儿阴沉下来,不说话了。

    “盎,明理还没信啊?”包逸仙知道她想侯明理了。

    “盎,没信。说好了一个多月就回来,可这都快仨月了,还不回来。我这心里呀,七上八下的呀!”侯张氏突然掉下眼泪,哭了。

    这可把包逸仙吓了一跳,自从认识侯张氏以来,每天都见她乐呵呵的,从没见过她哭。

    “盎,没事的,没事的。”包逸仙搂着她的肩膀,边给她擦眼泪边说,“这么远的路,在哪里耽搁几天,也很是常事儿。”

    “唉——要知道这样,当初真该拦住他,不让他去就好了。”侯张氏抹了一把脸。

    “别想那么多了,你要多想想肚子里的孩子。”包逸仙劝慰说,“盎,这样,今儿个我弄俩菜,晚上让你那儿媳妇上往们家来吃顿饭,你和文武都过来。”

    “盎?那怎么使得?”侯张氏说,“他们还是孩子,咋能让你请他们吃饭呀!”

    “啥孩子了,娶了媳妇就是大人了!”包逸仙说,“这过了年呀,文武也二十了吧?”

    “盎,是呀,文武都二十了!文虎也十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