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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的雪被踩响,身穿旧袄的翠微走了进来。她站在门口,带进许多风雪,眼神却是望着坐在铜镜前的清平,心里头是恨的。她慢慢的走近,拿起梳子便为清平梳妆,动作极其轻柔,像是在为自己的女儿梳妆。她道,“婢子以前也是经常为娘娘梳妆,可后来手拙了,梳不出那时好看的样式了。娘娘啊......这几年物是人非了啊。”
清平透着铜镜看着身后的人,冷冷道,“你就其他话对本宫说了吗?”她又拿起桃木簪子瞧了瞧,不知想着什么。杀,或是留,全在她的一念之间。可身后的这位是陪伴舒窈有些日子的人,以前她对主子的尽心尽力清平不是不知道。可她终究非人......清平也非舒窈!
翠微映在铜镜上的神情变了变,还是慢条斯理的为清平完成最后一步,为她带上了手中的桃木簪子。她站在身后,好像在讲诉着她这潦草的一生,“多言者死于言多,多知者死于知多。娘娘!我们离开春宵阁多久了?”
清平没有说话,有的只是淡然。她淡然的面对这一切,淡然的看着凡人的一生。翠微笑了笑,“这人啊!总喜欢好高骛远,富贵的日子过久了,便容易忘了来时的模样。富贵檐下的情谊,信的了三分,亦假的了七分。娘娘......这君王情也信的真真切切了吧。”
“到头了,也到此了吧!”她手中凝结起一团灰黑色的火焰,杀意凌冽。她想舒窈死,死在她的悲催与绝望之下。只是舒窈不是舒窈,而是神女。清平笑着呢喃道,“故事还未讲完,如何到此!”她将翠微击倒在殿门口,慢慢走过去,俯身问着她,“你想本宫死?还是为你陪葬?”
翠微惊恐的看着她,连连退后着,“你不是舒窈!你是谁?”她转身朝门口爬去,拼命喊道“来人”。可周遭早就被清平布下了结界,外头的人根本听不到她的声音。就算是在这死了,清平也会将她化成灰烬。
“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你自己没害怕过自己吗?”清平站起身来,睥睨着她。而在翠微眼中,她与那夜的黑衣人无异,瞬间带满怨气。她抹了抹嘴角的血踉跄的起身,愤怒的指着清平,“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又是什么好东西!若不是你,我又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受制于人,痛苦不堪,我就不该有自己的人生吗?因为过了好年纪,一辈子都是伺候人的命!凭什么!春宵阁那是这样,在这承华宫也是这样!”
她顿了顿,转身笑道,“她们都说进了宫便有了好福气,可进了宫就像被踩进另一滩烂泥里。哪来的荣华富贵,全都是旁人的。而我!还要仰仗你而活......呵呵呵呵!别忘了,你也是春宵阁出来的,能干净到哪去?陛下对你有真情?呵呵呵......可笑!他只是愧疚!愧疚你因为救了他一命,而丢了亲人!你以为那些人是怎么死的?”
她扭曲的脸浮现出的笑容,不甘不满,还有憎恨,轻声道,“那都是陛下的妹妹杀的啊!”
清平看着她,心中某处像是跌落万丈深渊。她怎么会有这种感觉?她不再看翠微,只是背过身去,冷冷的带着审判的语气质问道,“所以你就甘愿为戾族?”
翠微愣了愣,又笑道,“原来叫戾族......”可是是最下等的戾族,她不知。只是她抬头,看着那背身而立的白衣女子,竟带着祈求与希望的语气道,“所以......你会杀了我吧!”清平没有说话,只是依着舒窈的记忆看到了许多故事。众生皆苦,或许唯有一死才得解脱。
翠微的命太苦,所谓的人情世故逼迫幼时的她学会生存之道。被压抑久了的人,也极其渴望那束光。可翠微不会有了......
一道黑色的剑影袭来,击中了翠微的胸膛。她瞪大双眼感知着最后的痛苦,眼角泛出几滴泪花,还未来的及低落便已倒下。她看着门外的白雪,嘴角露出轻松的笑容。
翠微死在了这场大雪中,这场神造的雪中。清平站在那,不为所动,可心中刚刚跌落的地方还是猛烈的抽搐着。她在身前凝起往生咒,没入翠微的身体中,让她随着这场大雪而去,往生极乐!
“神女大人在想什么?”子鼠于黑暗之中或许感受到了清平的异样,还有刚刚那剑影。如今能将剑影运到如此速度且悄无声息的没有几人,可杀的竟然不是清平,而是这位苦命的凡人。清平一直沉默着,漫步在雪中。白雪落满了头,本就肤白的她,站在雪中显得苍白,唯有那一绛朱唇让她带着些血色。她立在雪中,伸手接着落下来的雪,努力去感受着它的温度。可神不会冷,他们见过寒冰白雪,见过生杀,依旧不改色。她呢喃道,“这就是凡尘吗?”
“凡尘杂念不可入心!神女大人!”向来调皮的子鼠一下子正经起来,它害怕清平被这些扰了神念。清平回到屋檐下,未曾抖落留在身上的雪,只道,“刚刚那人是怕翠微想吐露什么?”她望着翠微刚刚落地的地方,思绪又重了三分。暗处的暗流涌动,站在明处的她显得被动极了。子鼠只道如今这般剑术的无几人,便没了音讯。
再回首处,她见的是撑伞而来的白衣帝王,他冒着风雪,风尘仆仆。不知何时这叶淳也喜欢上着白衣了?来福为他收了伞,而他站在清平的面前,伸手为她拨去身上的雪,低沉的声音在清平的耳边萦绕。他说,“雪落似白头,早知朕就不打伞了,也惹的一身雪白头来,与朕的窈儿共白头!”说罢,他竟真的要往雪里去。清平不知为何拉住他,往里头走去......
只是白雪终会逝,何来共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