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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园林,铺作地衣红绉。
少年一身湛蓝色长衣,面若骄阳,姿态风流,一副孤瘦骄气姿。在劲风下,那如墨青丝飞扬,眸中折着璀璨光芒,却没有几分神采。
“阿亦,你小子害我好生担心!”诡云看着坐在假山上发神的人,出声喊道。
照亦闻声,回过了头,见着林园中一袭黑衣劲装的人,面上浮现起一抹朗朗笑意,连忙跳下假山道:“害云哥担心了,是我不好。”
“云哥这些时日不是到处为江姑娘搜罗彩礼吗?今日怎得了空闲?”
听到此话,诡云苦笑了一下,“莫提了。主子一切要求我亲办,这些天我忙得是前不沾地后不着脚的,便仅仅是首饰类——金丝香木嵌蝉玉珠、一色宫妆千叶攒金牡丹首饰、玲珑点翠草头虫镶珠银簪、累丝珠钗、宝蓝点翠珠钗、碧玉滕花玉佩、云脚珍珠卷须簪、烧蓝镶金花细、红翡翠滴珠耳坠之余,我便已收集八、九箱了,这每样物件都是价值连城的珍宝,主子竟还嫌少。要道以前,便是富可敌国,主子又何曾这般铺张过?”
“偏还勒令鬼面、九渊他们都送了十几箱东隐、西离的珍品运来大齐。”
说着,诡云突然想起什么,立马严肃地对照亦道:“还有注意措辞,要叫夫人,‘江姑娘’什么的可别让主子听到了。”
“……”照亦稍稍觉得,他一向沉稳的云哥有些大惊小怪了,却还是乖乖回道:“好的,云哥。”
“不过主子竟那般宠幸江……夫人,我当真想见见夫人这传奇人物有多大本事,竟把主子收服得妥妥贴贴的。”
诡云一个爆栗便给在照亦脑袋上,“你小子会不会说话,又想挨罚了?主子那叫专一深情!”
“啊……别打了……云哥,我错了,我知道了。”照亦举起一只手,揉着脑袋,眸中晦暗一片,却是笑看向诡云,“云哥这般老妈子,以后若成了家,倒是都能把嫂子的事务揽了。”
“你小子啊……阿亦往后好好跟着主子,有云哥护着你。”诡云见此,无奈地笑了笑,而后语重深长道:“阿亦一向鬼点子多,待主子完婚后,阿亦便去给那些朝中蛀虫制造些骚动的机会,如此,主子是开心的。”
照亦粲然一笑,“劳云哥为我的事费心了,放心吧,此事我会办好的。”
摸了摸照亦的头,诡云松了口气,道:“好好干,云哥罩着你。”
……
西离,安都,国师府,庭前雪压松桂丛,廊下点点悬纱笼。
“国师大人,可否为我占卜一卦?”
段梵许看着坐在对面一身墨白长衣的人,廊下点点悬纱笼映出微弱的光芒,男子静润的凤眸即使是扫过檐上三层雪都似乎能带起阵阵暖意,当真是如珠玉之铿零,锦绣之灿烂。
他心下赞叹,国师果真是渊清玉絜陌上玉,品行琨玉秋霜,尽管受人爱戴,府邸却是这般简陋幽清,仅有一老仆。
那清润如东风的嗓音扫过雪下寒凉,“段家主想占卜什么?”
段梵许双手交错胸前,先冲着北枝月渡虔诚一拜,这才抬起头,敬声道:“我家劣子已失踪好些时日了,不知去了何处,我这心头总是隐隐作痛,这才连求数日,今日才终得见国师大人一面。”
北枝月渡手间翻转着几枚状似铜板的东西,他手腕间串在红绳上的铜铃发出几声并不清脆的响声,暗沉的,颇似古老国度纵横千年传来的神秘乐铃。
北枝月渡轻轻扫视一眼,而后低头一看,清沉的嗓音应着铃声,缓缓响在冷寂的暗夜,“段家主不必忧虑,你很快便能同令郎相聚了。”
“……这,多谢国师大人了!”段梵许闻言立马舒展开了眉头,“国师大人的卦象一向精准,段某今日算是稳了心了。今日夜色已深,是段某叨扰国师静修了,下次再登门道谢。”
目送着段梵许的身影离开,北枝月渡无声的笑了笑,对黑暗中轻声道:“他有句话倒是说对了,我的卦象一向精准……”
黑暗中走出一佝偻老者,站在琪花玉树旁,拿着一件墨色貂毛雪披搭在北枝月渡单薄的身上,嘶哑的声色缓缓响在夜里,“月渡一向算无遗策,自然精准。夜凉了,进屋吧。”
北枝月渡优雅地理了理后背上搭着的斗篷,站起身,不疾不徐地弯腰看着佝偻老者,凤眸薄凉,“若无师父,自也无我这西离国师。”
老者笑了,“呵呵……月渡有为师当年风采,如今能苟活着看到月渡叱咤西离,为师很开心。”
北枝月渡从容道:“我不似师父这般心狠手辣,能留师父一条命,师父自然开心。”
老人难听的嗓音如乌鸦鸣叫,几多喑哑,“月渡同我是一类人……呵呵,过些时日,段梵许的尸体就该出现了。”
“都言人之荣辱,若草木菀枯,可惜,在我这,天命无用。”雪落在北枝月渡的青丝上,他不在意地笑了笑。
这个世间太无趣了,不留下一个人,又有谁来看透他温良的伪装。
老者抬起头,一张布满疤痕的脸呈现在夜空之下,可怖狰狞,他却笑的平淡,幽邃混浊的眸却像是有看透一切的能力,“不,我占卜到了,月渡的心不再毫无波澜了。”
北枝月渡温柔地扫开老者头上的雪,一举一动,恭谨有礼,他轻声道:“还没学占卜之术时,我便占卜到了师父如今的处境,因为——算无遗策。”
“群雄逐鹿,强者为尊。”老者狰狞的面庞似带着看透一切的平淡,但那混浊的双眸在听见北枝月渡的话后却是明亮了几分,他嘶哑的嗓音缓缓响起,“我的徒儿只有比我更强,才配称为我伏邈所教之徒。”
北枝月渡笑道:“我同师父不一样,师父终其一生的乐趣也只能是跟在我的身边了。”
话落,男子冷清的身影拂雪而去。
老者看着北枝月渡从容入室的身影,诡异地笑了笑,“为何你偏偏选中了段家呢……”
……
“段家父子竟都暴毙在了无妄街上,看来当真是触怒了神明!他们这一死,州芜的瘟疫竟然便消失了。”
“国师大人当真是我西离神只,神机妙算定天命。有他在,无论是敌人还是疫病都无法侵入我西离分毫!”
“国师大人早前劝君主同大齐结盟,也定然有其用意,宣和公主入大齐求和那日后,西离的各处匪乱也消失了。”
看着安都街上已经有些隐约腐烂的两具尸体,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便慢慢行驶了过来,而后带着纯白面具的男子便掀开了一角幕帘。
只一眼,薄日下的烟汽便化作了一月的雪域神辉折在那纤尘不染、冰凉无温的面具上。
街道两侧的西离百姓见此面具皆齐齐跪下。
长街延绵百米,尽是匍匐在地的百姓,他们如虔诚的信徒,恭敬跪拜,恭顺的嗓音铺展开来,“拜见——国师大人!”
男子的嗓音如惠风和煦教人如浴圣辉,隐约间又难染尘色,教人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诸位有礼,请起吧。”
北枝月渡慢条斯理开口,音色带着惋惜,“很遗憾的消息,段府方才被天火烧得消失殆尽了。段家主生前同乌家主乃莫逆之交,这两具尸体便送往乌府吧,如此以告慰段家主之魂,才能永佑西离太平。”
此话落,众人心头都升起了一丝惶恐,不敢发出一丝声音,唯恐惊扰了国师。
果真是天罚,幸好段家父子都死了,州芜瘟疫也消失了!
可惜,这个时候的他们并未想到段家在西离是慈善之家。
马蹄声“哒哒哒”地踩着路面远去了,却无一人敢去直视马车远去的的方向。
他们是最虔诚的信徒,惶恐而不敢直面神明。
西离子民直到未曾听见马蹄声,马车彻底消失眼前,才缓缓起身。几个壮汉直接便站起身子走到两具尸体面前,一鼓作气抬在了身上,向乌府走去。
百姓们见此皆连番赞叹,“听国师大人所言,自然没错!”
“公子们都是好气魄,定能受上苍庇佑!”
琅琊阁楼上,一绯衣男子直身长立于窗棂之旁,背影萧瑟,如落叶随风。看着这一幕,他幽深不见底的双眸中闪过浓浓的悲哀,“被神明戏耍的子民,受神只愚弄的国度,总有一天会被取而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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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喑〔yin〕哑:嗓子干涩发不出声音,或发音低而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