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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飞把手机掏出来,扔给对面的联方,“你帮我打个电话给那人,说我不去了。”
联方双手接住手机,反手又把手机扔回给肖飞,“你自己打。”
肖飞觉得这手机比以往的时候更烫手,他看了眼已经往后躺在床上、翘起二郎腿的联方,深吸了一口气。
“有啥我给你兜着,你先自己处理。”联方随手把肖飞放床头上的流氓兔抓到怀里,“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肖飞艰难地把数字按完,然后眉头紧锁地举着手机贴到耳边。电话接通后,他就跟被什么烫着嘴巴一样一股脑讲完后,把手机往床上一扔,就正面朝着床冲过去。肖飞两只手紧紧抱着被子,把头埋进被子里,发出了一连串干嚎——“啊啊啊啊啊啊啊!”
联方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背。
“你还好说!”肖飞从被子露出眼睛,盯着在一旁幸灾乐祸的联方,“我当时报名的时候怎么不拉住我!”
“大哥,问题是那个时候的你,我拉不住啊。”联方好笑地说,“你那个时候醉得都快要当街帮人家洗碗了,我怎么可能拉得住你。也幸好,你是报名参加了什么大胃王比赛,要是什么喝酒比赛,你可就惨了。”
“我怎么可能会去什么大胃王比赛!”肖飞抓狂,“还是我们学院举办的大胃王比赛?!我要是真去了,什么脸都丢光了!我才不去!话说回来了,我们学院不是艺术学院吗,无端端的搞什么大胃王比赛?!”
“我怎么知道。”联方耸耸肩,然后语重心长地推了推肖飞,“你以后可不能喝太多酒了。也怪我,昨晚你发酒疯的时候,”联方嘴角往上扯了扯,“没把那场面录下来。”
“……”肖飞看着联方,“滚!”
肖飞双手揣着兜,一走出宿舍房门,就被迎面一阵冷风吹得眼睛睁不开。等他睁开眼的时候,才发现外面正在下雪。联方跟着走上来,看着纷纷扬扬的雪,一阵开心,“嘿,下雪了。”
“有什么好奇怪的,福山镇到了冬天,也经常下雪啊。”嘴里是这么说,肖飞却目不转睛地盯着从天幕中旋转而下的雪花。
“那可大不一样了。”联方笑了,“福山镇是南方小城,下雪也下不久。这里是雁城,可是北方,一旦开始下雪,不得下个几天几夜,到时候呀,湖面结冰了,我们穿上冰鞋去溜达一圈,总比在南方堆雪人好玩。”
肖飞点点头。联方已经走在了前面,他回头对着还在发呆的肖飞,“走了,上饭堂了,去晚了又没好菜了。快呀。”
肖飞应了声,回头把宿舍门关好后,快步跟上了联方。
高中毕业之后,肖飞如愿考上了梦寐以求的大学。这间大学是全国数一数二的艺术学院,在地理位置上属于北方。开学的第一天,他就认出了联方。但即使认出了,他也没有上前认亲的打算,就只是一声不吭地坐在教室角落里。联方却不同了,他一看到角落里有个还算熟悉的人影,就一脸惊喜地冲上去抱住了那人。肖飞被热情的联方抱着,暗暗叹了口气。
肖飞的大一生活还算凑合,他对那种奇奇怪怪的社团活动一点兴趣都没有,对专业课却干劲十足。虽然说大学新生一开始都不敢明着逃课啥的,但教室满座的情况也就维持了半个学期,而肖飞回回都坚持上课,甚至还没耽误早课。
这所艺术大学的早课是英语早读,肖飞虽然不清楚为什么艺术大学的早课不是来个素描或者写生啥的,但也乖乖去早读了。反观在初高中就是乖学生形象的联方,上了大学后就像是放飞自我了一样,早读几乎没出现过,专业课也是经常来半节逃半节。刚开始,肖飞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到了后来,他就忍不住跟联方说,“你爸爸妈妈交钱来是给你睡觉的啊?你知道这里一年学费多少吗?”
联方毕竟拿了好几年的乖学生人设牌,经过肖飞这么一说,他倒也认识到错误了,再然后,专业课倒是一节都没落下,就是早读还是不露脸。
“不是,我看你养母也挺有钱的啊,学费啥的你应该不愁。可你怎么还学出了一股贫寒学生的劲头来了?”
肖飞和联方坐在饭堂二楼的靠窗位置,联方边往嘴里塞着饭,边说着。肖飞慢慢扒拉着饭盆里的青菜,突然一点胃口都没了,“我本来就是贫寒学生。要不是她,我还真上不起这个学。”
联方低头扒着饭,半响才又抬起头,“听说她住院了啊?她是不是因为早年拉小提琴拉出了毛病,要不怎么经常住院?”
肖飞放下了筷子,彻底没了吃饭的兴致。
来雁城上大学前,三平的确又因为抑郁症复发住院了,而且一时半会还不能出院。“隐退小提琴家易三平重病住院,病因不详”这个消息很快传遍了每个角落,虽然成小姐在那个时候已经不再负责三平的经纪工作,但她还是尽力把三平住院的真正原因压了下去,媒体们得不到确切的消息,起哄了几个星期,就淡了。
三平原本还有点名气,现在是彻底沉了。
但她现在也的确没精力去管这个,再说了,她就从来都没在意过这个。
联方只知道三平入院了,但不知道她为什么住院。肖飞看着嘴角还沾着米的联方,心里堵堵的。他不愿意跟别人说三平的事情,包括联方。
联方见肖飞不说话,也不问了。他低着头把剩下的饭菜扫荡完了之后,用手随便抹了下嘴,“吃饱,走人!诶对了,期末考试完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家?”
肖飞看着窗外那些被雪覆盖着的树叶,想了想,“考完最后一科就回去了吧。”
“这么巧,我也这么打算,我们一起回去吧那就?”联方眼睛亮晶晶的。看到肖飞点头,他站起来,摸着肚子,“那回宿舍我们就要买票了。快过年了,火车票很难抢的。”
“行。”
肖飞一想起要回家了,心里更堵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明明上大学前还对三平放心不下的,怎么出来半年而已,就不想回家了?
要说起肖飞这个大学,可并不容易考。更不用说肖飞那时候的成绩,实在是没眼看。
三平第一次出院之后,就彻底放下了小提琴,抓起了笔,开始写诗写歌写小说,写一切她想写的,表达一切她要表达的。肖飞在三平身边,看着三平一首诗接着一首诗地写,一部小说接着一部小说地出,外界反应还挺热烈。外界反应越好,三平的劲头就越足,肖飞好几次半夜醒来去厕所经过三平房间,都能看到三平房间的光透过了门缝。
肖飞对除了画画以外的事情一点兴趣都没有。还沉浸在写作的海洋里的三平也没怎么管他,让他开始对学习上心的人还是路意。
不过路意也没跟他说什么,就他每次放学或者放假了,呆家里画画画累了,就想找个人聊聊天。他跟三平虽然已经一起住了好几年,关系也缓和了不少,但肖飞对着三平还是没法真的放轻松。每当这时,他就想起了路意。
“你又不在家?”肖飞拿着手机,有点烦躁。
“啊,不用干啊?”路意的声音懒懒的,肖飞还听到了路意那边的英语交谈声。肖飞想说什么的时候,路意的声音忽然远了,他听到路意操着一口流利的英语跟那边的人说着什么,说完了,路意的声音又近了,“你等我回家吧,我这个画展才刚开,还要搞一个多月。”
“你在哪呢?”肖飞问。
“California!”路意回了一句,挂电话前还风骚地对着手机亲了一口。
肖飞打了个冷颤,但不一会儿,他拿着手机,突然陷入了沉思。
“卡里佛尼啊是什么鬼?”他发现路意随口说的一句什么话,自己竟然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隐隐不安的感觉迅速在心里蔓延。
他迷茫地看着眼前的画纸,他这阵子在摸索水墨画,忙活了好一会儿,才画出了一些还像样的山峦,但肖飞此时却觉得,这些山,咋看咋不是一回事。
他把视线移到被他在画画前推到桌子底下的那堆教科书,啧了一声。
“你想上我那个学校?”从卡里佛尼啊回来的路意黑了,也瘦了,他坐在肖飞对面,皱着眉看着肖飞的成绩单。
“起码要能上美术学院吧?”肖飞愁眉苦脸道。
“我觉得吧……”路意学着肖飞愁眉苦脸的样子,“也行。人起码得要有梦想不是?”
“别闹,我跟你认真的呢。”肖飞喝了一口冰水。
“大哥,你开学就高三了,现在开始死命复习,要考上我那个美术学校不是问题啊。你愁什么呢?”
“我就怕……”
“怕啥怕,有啥好怕的,有我帮你补习,不用怕!”路意瞪起了眼睛。
“你行吗,帮我补习?”
“他肯定不行!”三平刚喝了一口水,听到肖飞说路意要帮他补习,水差点喷了出来,她连忙把面前的电脑拿开,“他当年就是撞大运,你别信他。”三平抽了张纸,边擦桌子上的水,边抬起头说,“当年他压根没考上人家学校,他是死缠烂打地给人家学校寄他自己画的画,学校那边看他也挺执着,就破例让他过来试一下,考一下面试笔试什么的。这正中他下怀,他平时就画画方面的知识学得全,也精,所以面试笔试什么的,一下子就过了。这才进了人家学校。不然你以为,就他那吊车尾的成绩,能上人家全国数一数二的美术学院啊?”
肖飞眨了下眼睛,“那我该怎么办啊?是不是真的就来不及了?”
三平看着肖飞开始扁嘴,连忙抬手轻轻摸了下肖飞的头,“别急啊,我想想办法。现在教育局是明令禁止老师帮学生补课的。这样吧,我来。我来帮你补习,高中的知识有多难,我来。”
“你别瞎弄。”余云从厨房里端出一盘清蒸鱼,放到饭桌,然后抬手碰了碰肖飞,让肖飞去洗手准备吃饭。他把围裙解下来,“知识点是哪些你知道吗?考点是哪些你晓得吗?人家美术学院的分数线今年有没有波动你知道吗?”余云哭笑不得地看着开始眨眼的三平和肖飞,“我让我朋友帮肖飞补习吧。他刚好是那所学校的老师,大学老师帮高中生补课,应该适合吧?”
“你上面……不怕啊?”三平用手指指了指天花板。
“上面有啥,天花板吗?”余云摆开碗筷,给余婆婆拉开椅子后,顺手给余大爷倒了一小杯酒,“你不用担心,你不给补课费给他不就行了。”
“不给怎么行?!”三平惊讶地问。
“我和他是十几二十几年的老朋友了,没事的。你就放心吧,真的,别担心了,哎哟,你快坐下,开始吃饭了。”
余婆婆一只手把三平拉到自己的左手边位置,另一只手把肖飞拉到自己的右手边位置,然后对着余云抬抬下巴,“给我女儿和孙子装汤去。”余云笑着拿起三平和肖飞的两个碗,想了想,把笑容勉强隐了去,佯装生气,“啊,现在有三平和肖飞就行了是不,我和我爸就是多余的啦?”
余婆婆认真地点头,“你和你爸,都让我操心了一辈子。一个老大不小了,连一个伴儿都找不到;一个年过半百了,还天天往外跑去玩儿。你们谁都没我的三平和小飞懂事儿。哼。”
余大爷爽朗大笑了几声,他朝着肖飞挤了挤眼,变戏法般的,不知从哪儿拿出了一个雄赳赳气昂昂的小公鸡模型。小公鸡造型别致,模样玲珑,身上的羽毛在灯光的照耀下,显得更加艳丽。余大爷把小公鸡递给肖飞,“这是我从山西带回来的小玩意儿,你拿着吧。”
肖飞受宠若惊地把小公鸡接了过来。其实第一眼见到这只小公鸡,他就喜欢上了。这可是一只精神头十足的小公鸡呀,虽然它不会叫也不会动,但它就那么抬头挺胸站在那儿,也能让肖飞感到振奋。
“我也不能为我们孙子做什么,”余大爷啜了一口酒,砸吧砸吧嘴,“就希望我们小飞啊,能像这只小公鸡一样,永远充满干劲,永远充满希望,永远朝着梦想前进,好不好呀?”
肖飞使劲点头,手里紧紧攥着小公鸡。
跟简老师——也就是余云的那位老朋友——见了面、吃了饭之后,给肖飞补习的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简老师看了肖飞的成绩单,眉头一皱,认为事情并不简单。事不宜迟,简老师把肖飞的第一次正儿八经的补习定在了他们吃饭那一周的星期六晚上和星期天早上。肖飞也充满了干劲,星期六下午五点多钟,他给自己和三平做好了饭,草草扒了几口后,拿着书包就急匆匆出门去了。
那天晚上其实还没让肖飞做题,简老师先大体过了一遍肖飞到底掌握了多少——“我们先来查漏补缺,不急哈”——简老师大约也是四十来岁,跟余云差不多岁数,但看着竟然还比余云要年轻很多。
简老师看起来软乎乎的——圆盘一样的脸上,两道弯眉下是两只圆乎乎的眼睛;身形也圆滚滚的,简老师那晚穿了一件毛衣——肖飞原本就容易走神,那天晚上,他一不留神,眼球都快被简老师肚子撑破了毛衣给吸走了。
“哎呀~你认真点嘛,别走神哈。”简老师不仅看起来软乎乎,连说话都是软乎乎的。但即使是这样,肖飞也意识到自己不应该懈怠,他不好意思地说了声抱歉,连忙认真地跟上简老师的节奏。
事实证明,肖飞没有学到的东西,比学到的东西要多很多。他有点泄气,甚至暗暗打起了退堂鼓。简老师倒是不以为意,他乐呵呵地用圆乎乎的手轻轻拍了拍肖飞的肩膀,用软乎乎的声音说,“别急哈,我们还有一年的时间。只要你肯用功了,我们就不会失败啦。我对你很有信心。”
说完,简老师还攥起了圆乎乎的拳头。简爸爸刚好从他们身后经过,见到简老师这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
简老师听到简爸爸的笑声,悻悻地放下了拳头,回过头来,压低了声音,对简爸爸说道:“有学生在呢,留点面子啊老哥。”简爸爸背着手,若无其事地、乐呵呵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