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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中,阮家父母正在厨房里忙活,他们丝毫不知女儿在许家的遭遇,见她早早回来还有些埋怨,教育道:“你该再多待一会儿,陪着攸宁他爸妈说说话,也都快七十的人了,以前还不显岁数,攸宁这一出事啊,真是看出老来了。”
阮真真大半心思还都在高峻身上,又不想父母知晓许家人的嘴脸,闻言只是应付:“哦,反正没什么事,就早点回来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换下大衣,往自己房间里走。
那边阮母却又突然想起件事来,忙又问她:“那攸宁的生忌怎么办?你得过去操持吧?”
阮真真动作不自觉地僵滞了一下,想了想,答道:“都说好了,他们准备东西,我到时候直接去墓地。”
阮母却还有担忧:“你一个人去啊?要不要我跟你舅舅说一声,叫小安那天陪你过去?”
小安是阮真真的表弟,按照恒州风俗,一般这种事情总要有个娘家人跟在身边照顾的,或是兄弟,或是子侄,一是为她撑腰,以免受到婆家人欺负,二也是怕她太过悲伤,方便在旁扶持。
阮真真摇头:“谁也不要麻烦,我自己去就行。”她怕母亲继续纠缠此事,不再给她说话的机会,赶紧问道,“妈,你们今天买小黄鱼了吗?”
阮母被她问得一愣:“啊?”
阮真真道:“刚才回来的路上不知道谁家正炸鱼呢,闻着味很香,就想起你以前给我炸的小黄鱼来了,特别想吃。”
这事果然成功转移了阮母的注意力:“哎哟,还真没买,都怨你爸,我本来还说买来着,都是他跟我打岔才忘了。你等着啊,我这就叫你爸去超市买去,晚上就能叫你吃上。”
阮真真又道:“你跟我爸一块去吧,他买东西眼力可不行。”
“你说得对。”阮母不疑有他,立刻出去找阮父办这事去了。
房门一关,阮真真疲惫地坐倒在床边,半晌才吁出一口气来。她脑子有些乱,好多东西在其间乱窜乱撞,有些念头像火花,爆过之后一闪而逝,快得叫她抓不住。
她仰面躺在床上,给远在南洲的苏雯打电话。
“我觉得高峻对我别有所图。”
“啊?”苏雯显然很是惊讶,随即却哈哈大笑了起来,问她道,“他是图你财了,还是图你色了?”
阮真真没理会苏雯语气中的戏谑,平静地说:“他今天来恒州了。”
“去找你?”苏雯也似有些意外。
“他说是来看望高中老师,你信吗?”
苏雯没有回答,想了想,又问:“主动约你见面了?”
“是。”她回答。
苏雯立刻追问道:“你没带他回家吧?”
“没有。”
苏雯闻言松了口气:“这就好,这个节骨眼上带他回家不合适。”
“我只跟他在外面吃了一顿饭,借口下午还有事要办,就跟他分开了。他晚上的高铁回北陵。”阮真真解释,犹豫了下,又道,“他抽烟。苏雯,我看见过两回他抽烟了。”
一次是在工业学院附近的粥铺外,一次就是今天。
“抽烟有什么问题吗?我赶稿的时候也会抽烟啊。”苏雯对此不以为然,“再说了,他抽不抽烟,和你刚才的问题有关系吗?你说他对你别有所图,有什么证据吗?”
阮真真说道:“我已经三十一岁了,我能够分辨出一个男人的态度是否存有暧昧。”
苏雯忍不住又笑了起来,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说道:“如此说来,他是图你的色。要我说,阮真真,你大可不用如此紧张,大家都是成年人了,男女之间那点事都明白得很。”
道理看似像苏雯所说的那样简单,可不知为何,阮真真却总感到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就如许攸宁那两张一模一样的身份证,看似寻常无比,唯有细想,才能察觉出他是别有用心。
可高峻对她能有什么用心呢?图财?她现在几乎身无分文,空负巨债。图色?不是她妄自菲薄,就凭他的硬件条件,只要他愿意,有的是比她年轻比她漂亮的女人由着他挑。
果然,苏雯也跟她想到了一处,在电话里笑道:“客观说起来,不论财还是色,他可都比你优秀。阮真真,就高峻这种品质的男人,不说稀有吧,但绝对紧俏,能睡到就是占便宜,别那么古板,总认为只要和男人睡觉就是女人吃亏。”
阮真真默了默,道:“苏雯,我丈夫死了才两个月。”
“对不起。”苏雯低声道歉,停了一会儿,却又正经说道,“阮真真,你听着,下面这些话也就是我跟你讲,我也就讲给你听!如果高峻真对你‘别有所图’,你千万不要矫情。你今年才三十一岁,就是再爱许攸宁,也没必要为他毁一辈子。不管什么虚名都是狗屁,旁人夸你也好,骂你也罢,都比不上你自己的人生重要。你活得好,活得幸福,这才是最要紧的。高峻也许不是最好的,但起码是个不错的对象,别急着拒绝,先吊着他也好,最差还可以骑驴找马呢。”
这样的话,也就苏雯能跟她说了,不讲对错,不谈道德,就只站在她的立场上为她考虑。
阮真真握着手机,静静听着苏雯在电话那端老太太般喋喋不休,一串串现实又势利的话不停地往外甩??那样世俗,却又那样可亲可爱。她不自觉地露出微笑,轻声道:“苏雯,你对我可真好,咱俩过一辈子吧?”
听筒中声音戛然而止,片刻后就听得苏雯嫌恶地大声叫道:“阮真真,我对你可没兴趣,我只喜欢帅哥!”
四日那天,阮真真一大早就被母亲叫了起来。她脑子昏昏沉沉,用凉水洗了把脸,方觉清醒了点。阮母那边饭菜已经出锅上桌,她没有什么食欲,可是为了应付母亲,也为了上午即将面对的人和事,只得强逼着自己吃了一些。
阮母又从厨房里提了一个大大的食盒出来,放到阮真真手边,交代:“都是攸宁以前爱吃的,你拎过去,在他坟上摆一摆,尽一尽心意。”
阮真真应下,简单打理了一下自己,提着那食盒出了门。她开了父亲的那辆小代步车,去位于东部市郊的陵园。许攸宁的骨灰被她从南洲抱回后,就落葬在那里。
等她提着食盒到许攸宁墓前时,许家人早已到了。除了许家父母和许欣宁,还来了几个七姑八姨,侄男侄女,一伙子人凑在许攸宁墓前,擦墓碑,摆贡品,个个都忙活着。
阮真真一现身,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同情的,怜悯的,还有厌恶和憎恨的。迎着各色目光,她径直走上前,蹲下身把食盒里的东西一样样地往祭台上摆。
许欣宁正站在旁侧擦拭墓碑,冷着眼上上下下打量阮真真,欲要开口时却被身边的许家二姑扯了一把,于是悻悻地闭上了嘴,只从鼻腔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冷哼,恨恨地嘀咕道:“妖精样!”
阮真真闻言一怔,下意识地抬头看过去,在许欣宁眼中看到了不加掩饰的嫌恶。她感到阵阵心惊,不懂以前那个整日把“嫂子”挂在嘴边的许欣宁为何会突然恨她至此,只是因为她没有及时分配许攸宁的“遗产”吗?
她怔怔地看着许欣宁,有些想不明白。
许家二姑看她这样,有心要当和事佬,先轻轻拍了拍侄女的手臂以示安抚,又走到阮真真身边,偷偷塞了一张纸巾过来,压低声音提醒道:“真真啊,把口红擦擦,今天这场合,你不该化妆啊。”
她今天的确化了淡妆,但也仅仅是淡妆,薄薄一层隔离粉底加豆沙色口红,借此遮盖一下晦暗的气色。阮真真什么都没说,没接那纸巾,也没去擦口红,只低着头继续往祭台上摆母亲给许攸宁准备的那些吃食。
曾经她以为这世间最悲最苦莫过于比翼失伴、比目离散,不想后来,她却发现人生还可以更凄更惨,比如官司缠身、负债累累……她咬着牙,忍着泪一步步走过来,每每自己觉得已经走到人生最低谷,无法再惨的时候,命运总能再给她迎头一击。
可已经这样了,还能怎样呢?
祭台上本就没留下多大地方,阮真真东西才摆出一半就放不下了,索性罢手,起身退后两步,让开了墓前给许家人。
布置完祭台,点燃了香烛,悲伤的气氛瞬间而至,许母刚刚叫了一声“攸宁”,后面就泣不成声。许欣宁把母亲揽入自己怀里,忍着泪安慰:“妈,别哭,哥看到了会伤心的。”
她这样说着,自己却也忍不住痛哭失声。
墓前的人都垂头,不是在抹泪就是在叹息,唯有阮真真毫无反应,她这个最该放声号哭,悲伤得无法站立的未亡人,却把脊背挺得笔直笔直,静静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许攸宁的墓碑。
上面镶嵌着许攸宁的大头照片,金笔描刻出他的姓名、生辰年月以及死亡日期,都只占在墓碑的半边,另外半边还空余着,等着有朝一日刻下另外一个人的姓名。
这是一座夫妻合葬墓,她当初买下这块墓地,本来是想着将来能和许攸宁埋在一起的。而现在,她却只想把许攸宁从地下挖出来,问问他到底还瞒了她多少事情。
她想得太入神,忽略了周遭动静,直等墓前哀悼的许家人齐齐向一旁看去,这才察觉到不对。顺着众人的视线,阮真真转头,就见甬道那头过来一个高大男人,脸上架着一副宽大的墨镜,从头到脚一身黑色,怀里抱着束白菊,径直走向许攸宁的墓前。
阮真真几乎一眼就认了出来,是高峻。
他走到墓前,站在那默默盯了墓碑半晌,这才弯腰把花束放置在碑前。所有的人都在看他,而他却转身往阮真真处看了过来,在众人的注视下,不紧不慢地走向她。隔着墨镜,她看不到他的眼睛,却在镜片上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困惑和迷惘。想来他看得应该比她更清楚,那落到她肩头的双手明显地犹豫了一下,这才不轻不重地握了握,朋友一般地安慰她道:“节哀。”
阮真真没什么反应,只直直地看着他,仿佛想要透过漆黑的镜片,看进他的心里去。
那目光太犀利,太尖锐,简直要洞穿人心。
高峻不自觉地心惊,下意识地垂下眼帘,避开了她的视线。他转过身去,与她比肩而立,神色复杂地看向墓碑,轻声叹道:“世事无常,谁也想不到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
阮真真没有接话。
前面不远处的许欣宁却突然转过头来,朝着他们这边重重地“呸”了一声,愤愤骂道:“什么恶心玩意儿,真是脏了眼睛!”
这样的指桑骂槐,任谁都能看得出来她针对的是谁。
阮真真依旧垂目而站,安静得如同活死人一般,高峻却漠然抬眼,冷冷看向许欣宁。
这眼神更加激怒了许欣宁。她挣脱母亲的拉扯,上前把高峻放在墓前的那束白菊拿起,扬手就往阮真真身上砸了过去,骂道:“滚!你们这对狗男女,要发骚找别的地去,别脏了我哥的眼!”
高峻侧身抬臂去挡,花束砸到他手臂散落开来,残花乱叶四处迸溅,落了阮真真一头一脸。
这场景难看至极,众人一时都被惊呆,僵在那里忘了反应。
阮真真抬手去摘大衣上的碎叶,纤细的指尖微微抖动着,白得如同陶瓷一般,显不出半点血色。高峻低头瞥了她一眼,转身就要往墓前去,却一把被她抓住胳膊。
他回身,轻声说道:“放开。”
她低着头,非但没有放开,反而把他抓得更紧,手明明一直在抖着,却又显露出无比的坚定来。
这会儿工夫,也终于有人出头来劝许欣宁,也不知都说了些什么,反而把许欣宁的怒火激得更高,不管不顾地叫喊道:“我哥尸骨未寒,她就和男人勾三搭四,还把野男人领到我哥坟上来,怎么反倒成了我不懂事?我没大耳掴子抽她,就已经够懂事了!”
高峻低头看阮真真,等着她的反应。
阮真真缓缓松开了他,一步步朝许欣宁走过去,直到近前才停下,抬眼看着她,面容平静地说道:“你以为这只是在羞辱我吗?你错了,不管你把我诬蔑成什么样子,人们最先提起的、最先笑话的那个人都是许攸宁。”
许欣宁脖子一梗:“是你水性——”
阮真真猛地扬手,重重地甩了她一个耳光。
这一巴掌来得毫无预兆,许欣宁被她打蒙了,短暂的愣怔过后,这才炸开,不顾一切地往阮真真身上扑过来撕扯,叫骂道:“你敢打我!你个贱货,你克死我哥还不够,你还打我!”
高峻不知何时来到了阮真真的身旁,从旁一把拦下了许欣宁。他人高马大,手掌铁钳一般握住许欣宁的手臂,轻轻一提便把她扯开甩了出去,鄙夷道:“别逼我动手打女人。”
“你动她一下试试!”许父突然发声,他抬眼看向高峻,阴沉地打量着,“年轻人,别欺人太甚。”
高峻被气得笑了,抬手指了指墓碑,不急不缓地说道:“我是许攸宁的同学,过来给他献束花,祭奠一下,却被你女儿污蔑成狗男女,到底是谁血口喷人,欺人太甚?”
“我血口喷人?”许欣宁冷笑,甩开了旁人的扶持,挣过来反问道,“那我问你,元旦那天跟阮真真逛一中的那个人,是谁?难道不是你?”
高峻微微一僵,抿唇不语。
许欣宁把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嘿嘿冷笑了两声,转头看向许家亲友和围观路人,大声说道:“前两天,这个男人跟我的好嫂子,也就是这个女人——阮真真,”她抬手指向阮真真,“他们俩人手挽着手,有说有笑的,一起去逛一中校园,恰好被我同学给撞见了。我哥死了才刚俩月!”
她说罢,又恶毒地看向阮真真:“嫂子,有这事吧?我没冤枉你吧?”
阮真真垂眼站在那里,面上不见惊慌也不见恼怒,依旧低头沉默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说话啊!”许欣宁大声叫道,“你不是挺能说的吗?”
阮真真这才抬头,淡淡看向许欣宁,扯起唇角讥诮地笑了笑,轻声道:“打不醒的蠢货。”说罢,也不理会众人,转身径直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