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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月盛大袖一挥，使者朱武尸身消失，转身要与胡裘道别时，见他缩成一团，吓得全身颤抖，地下竟然再次水泽一片。
想到他今日境遇，不由垂下眼帘，长睫掩映下，怜悯之意浮现，但又转瞬消散。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以心易心，她也有过。
强者未必恒强，弱者也未必一直弱，胡裘垂死挣扎的时候还了生一清白。
惧死苟生，蝼蚁本性，贪婪懒惰，苟度余生。
没错，她也曾想把头一埋，不思不虑，避开一切，忘却一切，苟度余生。
但如今，杜月盛抬头仰望。
“胡裘，今日跟你道别，自此好生珍重”。
“你已收下使者三年口粮，省着点用，也许可以撑得更久点，若还跟以前一样懒惰，那也是你的命。”
当视线落在于生一身上时，她浑寂的目光越来越亮，眸中若有一轮太阳冉冉升起，耀目灼烧，人生苦短，当拼尽全力而为。
“丫头，我们走吧。”
寂寞相随，如风如诉，一前一后，两人皆沉默不语，于生一后方跟随，前方杜月盛止步，她竟然没有发觉，直直撞了上去。
“你觉得刚才太狠了？”
“没有！”
“或者不该杀死？”
“该杀。”
“那你有心事？”
于生一伸手，手心中一朵绒花飘在上方，色白如雪，细如柳丝一般的花瓣层层叠叠，却又丝丝垂落，在清风下低眉敛目。
“这是鬼面兰。”
“是你的机缘。”
杜月盛话落，手中托着一物，色如紫翠烟霞，光华盈盈萦绕，周围空间气息瞬间跌至冰点，冷意沁人，冰晶玉肌飘韵，吸引人的目光驻足。
“这方玉盒，是我早年间游猎，在一前辈洞府中偶得，当时这玉盒里还有一枚大还丹，当然丹药已经用掉了，但这玉盒最适合存放鬼面兰这种类仙草，可存经年以保证其药效，并且这玉盒本身就可以多层储物，给你再适合不过。”
“拿着吧。”杜月盛一把将玉盒塞给于生一，“你先前直接存放乾坤囊可是不成，浪费药效可耻。”
类似的玉盒，于生一见到过一次，他那时当着她的面，拿出一方白玉盒，也储放了鬼面兰。
只是岁岁花相同，人面不知何去寻。
“黑蟒守护的便是这鬼面兰，今日娘本来也打算带你去收了它。”
“如此，那我们便去另外三个区域吧。”
“娘，我们能过去吗，以前我试过的。”不仅试过，还在胸前留下一道长疤，当然现在疤痕没有了，但不可随意越界的记忆犹在。
“有这个就没问题。”杜月盛将一枚玉牌塞给她。
“这就是渡引玉符，虽然级别不高，但在咱们这一层西平、东乐、北辰、南山四城区间随意穿行没问题。”
渡引玉符，顾名思义，引渡，玉制；下一层的人想要去上面一层，持此玉符便可去。
根据其玉牌上的纹饰阵法可以限制使用人的行动范围区间，使者朱武是从更高层下来的，他所带来的渡引玉符便拥有在杜月盛她们这一层随意穿行城市光界的权限。
但若持此符去第三层空间，便行不通，这也是杜月盛所说的级别不高的原因。
“丫头，你先前听到朱武所言了吧，称呼我们这一层为牢笼。”
于生一点点头，想到这一年所见，怪不得她总觉此地不太对劲，原来竟是牢笼，困人的牢笼。
“这里是人的牢笼，兽不算是吧，对吗？”于生一想到先前看到的一幕，“兽至少还可以自由活动，城市中心专门给它们准备了吃食作物。”
“不，是一部分人的牢笼，同样也是兽的牢笼”，杜月盛在心中默默道，是用来保护你的，但一切还不到时候。
“兽类原本是给高级别的灵兽准备的口粮，生活在这里的人原本负责专门饲兽。”
“那为什么人反而不如兽自由了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于生一很想了解此间内情。
“和这里的灵气异变有关。”
当天地灵气充裕时，大家各司其职，修行之人追求更高的境界，普通人则每日汲汲蝇营，没有谁会紧张，修行或快或慢，只要心境到了，日积月累下境界迟早也会提高，普通人日日操劳到了年底有吃有喝有穿也不错。
但灵气异变改变此地格局，首当其冲便是境界最高的人，他们每日修行所需那都是海量的灵气，资源短缺引发更多的争斗，一开始大家想的只是不掉境，争斗只在上层发生。
但随着时日推移，此间众人发现，灵气越来越稀薄，原本高境修行者持续掉境，这意味着寿数不永，一切都将成为云烟。
于是便有了越来越多掉境的人，为了生存也好，为了其他欲望也好，终归是堪不破，便要想办法活下来，终于他们彼此间心照不宣，找到一条出路。
夺舍境界低的人，夺舍便也罢了，但夺舍后又觉资质不成，便有为了生存，先夺舍一个，紧接着再扔掉再夺舍，混乱也因此而起。
逞勇、斗狠不稀奇，明争暗斗成为日常，人心浮动，越来越暴捩，人人提心吊胆。
如此下来，境界越低的人岂不是没有了生存的空间，于是一场大混战爆发，死伤无数。
“现在这里是埋骨之地！”
“也是一些穷凶极恶之徒的罪罚牢笼，这些人即便被废了修为，但长年争斗杀戮已深入骨血，被罚落下来也给原住民的生活带来极大的危险，所以划分了区域不允许越界。”
“西平区基本上都是饲兽原住民，灵气异变后，灵兽降级，作为灵兽食物的兽群，也渐渐回归原始本性，为了保持一个平衡吧，每个区域都有开启智慧兽类坐镇。”
“所以那头黑蟒便是西平区坐镇的头兽？”意念落入乾坤囊，那里还躺着黑蟒的尸身。
“没错！黑蟒境界早就掉落，它灵智还在，但也有些不受控了，对生活在这一层生灵将是灾难。”
“您怕它有一天会为了生存吞掉这里所有生灵。”
人心有欲，兽也同类，欲念若起，无止无境，迷失心智，必定沟壑难平，也许不是担心，而是可以遇见必定有这么一天。
决定离开，必然不能给这一层的生灵留下祸患。
“不仅如此，鬼面兰本来是它守护之物，但因其生死人肉白骨的能力，黑蟒盯上了并且当成自己所有物，四城区坐镇兽已爆发几次内斗了，只是大家不知道而已。”
而我也打算离开此地，有些东西也没必要留着了，这句话杜月盛没有说出来，还不到时候，于生一还需要尽快成长，但她却不能拔苗助长。
“你将黑蟒这个大家伙的尸身取出来。”
这时，二人已至暗区密林边，听到吩咐，于生一清理出一块空地，然后将乾坤囊中的蟒尸放出。
一座庞大的尸山蜿蜒崎岖，就这样呈现在二人面前，其身黑如墨玉，其鳞残飞，长尾处断口狰狞，虽然已身死道消，但庞大的躯体压制犹在。
“唉，忆往西旧时日月，抛铅华青春不复，思离尘你我同在。”
杜月盛话音落下，握指成刀，虚空斩下，四指回握之际，从黑蟒的尸体上飞出一物。
形若圆球，通体漆黑，光华内敛，黑雾缭绕，正逐渐消散。
“这是黑蟒的灵丹，也没多少灵力了，否则娘怎么敢让你去跟它搏杀，现在你吸收了吧。”
于生一接住抛过来的内丹，当即盘膝坐下，心中静寂，心中唯有一念，那便是强大。
血月悬上树梢，空气中一阵肉香味不断飘来，于生一睁开一只眼睛悄悄看了下，见娘亲已架好火堆，木架上一串串的肉在火焰上滋滋作响。
火焰迎风而舞，香味顺风飘来。
腹中蠢蠢欲动，于生一抿了抿嘴唇，舌尖在嘴中不知转了多少圈，压下起身祭牙的欲念，再次闭眼，加紧运功吸收丹内灵力。
“娘，您这是又考验我吗？”
这次一定是意志的考验，于生一如是想。
只是阵阵香味袭来，腹鸣如鼓擂，嘴中口水横流，舌尖顶着嘴角不知道转了多少圈，食欲之念，始终压制不住，口水越抑制流的越多。
好磨人的考验啊，于生一不禁叹息。
既然不可控，那便果断点，她当即封闭味识，一切只为抓紧时间吸收黑蟒灵丹内残余的灵力。
娘亲说过：“浪费是可耻的”。
很可惜，闻不到却听得到，烤架上肉串在火焰炙烤下，滴滴油脂落入柴火堆，“滋滋滋”声响不断，不用闻味，便知道烤肉已经快熟了。
眼虽闭着，可声音加上意念中的想象，画面质感更好，也更磨人。
尤其是耳边还传来“咕咚”一声吞咽。
一定是娘亲在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