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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片刻的寒暄过后,李睦一边与廉驳并骑缓缓而行,一边详细地向后者讲述韩国这两年内来所发生的变故,尤其是在他看来廉驳会比较在意的康公韩虎。
在听李睦讲述完康公韩虎目前的处境后,廉驳咧着嘴哈哈大笑起来:“那老狗,终究还是灰溜溜得退回了中山么?”
“正是!”李睦点点头,压低声音说道:“如今在邯郸,数釐侯权势最大甚至于,国内或有奸人教唆釐侯取大王而自代”说到这里,他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廉驳,想看看后者对此的态度。
但让李睦有些失望的是,廉驳摸了摸下巴,很是随意地说道:“韩武那家伙哼,确实比韩然有才能,又是先王简之子支持他的还是原来那些人么?”
见廉驳直呼韩王然的名讳,李睦微微皱了皱眉,随即沉声说道:“唔,燕绉、靳黈”说到这里,他好似想到了什么,对廉驳说道:“冯颋投靠了魏国,廉驳将军可知晓?”
廉驳闻言眨了眨眼睛,他当然知道这件事。
事实上,他非但得知冯颋被魏公子赵润任命为九原守,甚至于,前两日他闲来无事,还跑到九原郡跟冯颋喝了几坛上党烈酒。
“唔略有耳闻。”廉驳含糊地说道。
李睦并未在意廉驳的含糊,闻言感慨道:“旧日我十人郡守,冯颋降魏,剧辛又被魏公子润所处死,只剩下八人了”
你可别把我算上。
廉驳眼眸中闪过几丝异色,毕竟为了偿还欠魏公子润的人情,他如今可是魏国的将领。
当然,这话还不敢跟李睦提及,否则,天晓得李睦会不会突然变色。
据廉驳对李睦的了解,此人对王室极为忠诚,近乎于愚忠。
因此不动声色地岔开了话题:“何人取代冯颋与剧辛?”
李睦回答道:“釐侯提拔了司马尚为代郡守,此人前一阵子携手渔阳守秦开,重创了东胡,随后出征关外,杀得东胡北逃千里,端得是一位豪杰啊!”
“司马尚”廉驳若有所思地嘀咕着,并未发表什么态度,毕竟当初他还在韩国时,司马尚只能算是小字辈的将领。
“还有一人呢?”廉驳问道。
李睦摇了摇头,说道:“可能会在公仲朋、田苓、扈辄、赵葱、颜聚、骑劫等人中选择吧。”
廉驳起初听到公仲朋、田苓二人的名字,态度还算平静,可待听到扈辄、赵葱、颜聚、骑劫几人后,脸上却露出什么不以为然的蔑视,那表情仿佛是在说:这都什么歪瓜裂枣?
不能否认,其实后四位韩国将领在韩国亦是颇有名望,但很显然,廉驳根本看不上这些人,他甚至连靳黈、韩阳等人都看不上,又岂会重视那四个将阶还不如靳黈、韩阳的将领?
冷哼一声,廉驳撇嘴说道:“骑劫此人,与乐成一丘之貉,乐弈迟早会栽在此人身上!”
在说这番话的时候,他的语气怨气满满,毕竟他自己就是被曾经器重的副将乐成给坑了,被后者取而代之。
李睦听出了廉驳话中的愤懑,斟酌着用词说道:“乐成、骑劫二人虽然颇具野心,但不能否认,此二人在统率兵马上确实有独到之处”
说着,他见廉驳的面色依旧难看,便识趣地岔开了话题:“话说,廉驳将军这两年在何处安身?”
“我?”廉驳半真半假地说道:“浪迹天涯呗,谁愿意收留廉某,廉某就为其效力。”
听闻此言,李睦压低声音说道:“廉驳将军,如今我大韩正是用人之际,李某以为,若得知廉驳将军身在此处,大王必定复用将军。”
“大王?是釐侯吧?”廉驳撇了撇嘴,心中却有些感慨。
若早两年,他确实希望官复原职,但如今,他为了偿还魏国太子赵润的人情,已答应在魏国为将两年,又岂可辜负魏公子润的重望?
想到这里,他情不自禁地摇了摇头,面色显得有些萧索。
见此,李睦心中误会了,遂带着几分迟疑说道:“若廉驳将军不介意的话,李睦愿向邯郸举荐将军。”
听闻此言,廉驳皱着瞥了一眼李睦,脸上露出几许不渝之色。
他的性格就是这样,刚烈而绝不肯轻易欠下人情——欠下魏公子润的人情那是没有办法,一来是当时他实在没什么地方可去,而魏国的河东守、临洮君魏忌却遵从魏公子润的命令,每日好酒好菜招待着廉驳,却从未提及让廉驳改投魏国之事,不至于引起廉驳的反感;二来嘛,魏国酿造的上党烈酒,实在是太合乎廉驳的胃口了。
不夸张地说,当初廉驳之所以答应魏公子润的招揽,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上党烈酒成了瘾,生怕得罪了魏公子润日后就再也喝不到这种烈酒罢了。
而如今,李睦却说要给他廉驳举荐——嘿,你以为你是谁?!
二人彼此皆属同僚,在韩国的地位不相上下,我廉驳凭什么要欠你的人情?
想到这里,廉驳“哼哼”两声,权当没有听到,岔开话题问道:“此次你亲自率军,所为何事?”
见廉驳如此突兀地转变了话题,李睦便知道是自己冒失的话引起了对方的不悦。
他一直都知道,廉驳是一位自尊心极强的猛将,所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指的就是这类将领。
倘若廉驳懂得委曲求全,当初只要同意康公韩虎撕毁协议对魏宣战的主张,又何至于会被副将乐成取而代之,沦落到一介白身的地步?
不过李睦也没有办法,毕竟釐侯韩武如今在韩国的权势实在是太大了,反观支持韩王然的王党,却仅有他李睦,与上谷守马奢还有暴鸢等寥寥几人,在他看来,若是能复用廉驳,将这位当世猛将拉拢到己方阵营中,相信定能使他们的阵营声势大增。
因此,他才小心翼翼地提出了这个建议,没想到,廉驳却是这种反应。
看来只能徐徐图之。待收兵时,将廉驳请回雁门,日后再想办法说服他。
心中暗自决定下来,李睦便不再提及此事,顺着廉驳的话说道:“李某今日出兵,只是为了驱逐雁门西地(定襄)境内的异族罢了”
廉驳愣了愣,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李睦。
他可不认为李睦是闲着没事驱逐那些异族,后者肯定是有什么目的。
而据廉驳猜测,很有可能是李睦将有一段时日不在雁门,故而先下手为强,将雁门附近的异族肃清,免得到时候那些异族趁雁门防备空虚时进犯。
可在如今这种情况下,李睦有什么理由要率军离开雁门?
莫不是要提早对魏国用兵了?
暗自皱了皱眉,廉驳觉得这件事的可能性非常大。
而旋即,他就在心中暗骂自己多事:干嘛要问呢?这下好了,猜到韩国可能会提早对魏国用兵,他是否该将这件事禀报那位魏公子润?
一边是自己的母国,一边是对自己有恩情的新主,吸了几口气,廉驳不禁万分纠结。
而就在这时,远处疾驰来一队雁门骑兵,为首的队率来到李睦面前,抱拳说道:“启禀将军,约十五里外的一处山岗,魏人正在山上兴修城塞。”
“唔?”李睦闻言皱了皱眉,反问道:“魏人?”
廉驳表情玩味地瞥了一眼那名队率。
只见那名队率抱拳说道:“千真万确。”
皱了皱眉头,李睦对廉驳说道:“早前虽听说魏人击败了河套的林胡,却不想魏人连云中都占了,廉驳将军,一起去窥探一番可好?”
廉驳看着李睦,表情说不出的古怪,他敢断定,这些雁门骑兵探查到的所谓正在兴修的魏人城塞,绝对就是他如今麾下的云中魏军正在兴修的前哨城岗,是他为了监视定襄而下令兴修的。
“唔,去看看罢。”廉驳只好含糊地说道。
于是乎,李睦便带着廉驳一行人加快速度,在约两、三个时辰后,便来到了那名哨骑队率所说的山岗,仰望着远处山岭上那座正在兴修的要塞。
“魏人在此兴修城塞,也不知有什么所图。”李睦皱着眉头说道。
听闻此言,廉驳有些不自然地挠了挠脸。
不得不说,李睦麾下三千雁门骑兵的目标还是蛮大的,没过一会儿工夫,就见远处的山岭中出现了一支打着云中旗号的魏军,甚至于,还有一队队骑兵。
李睦知道是己方的突然造访惊动了驻扎在这里的魏军,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冲突,当即下令麾下的骑兵做出缓缓撤离的架势,让对面的魏军得知,他们只是无意间来到此地。
在准备收兵时,李睦提出了让廉驳随同前往雁门的邀请。
然而,廉驳却摇了摇头,神色复杂地说道:“此番,廉驳是特地想去看看你这个邻居的境况,如今既然中途相遇,彼此也碰过面了,不如就在此分别吧”
说罢,他双腿一夹马腹,与十几骑随从徐徐离开了李睦的军势。
邻居?
李睦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见廉驳离开,遂惊讶地问道:“廉驳将军如今住在此地?不知却在何处,日后李某好登门拜访?”
徐徐向前的廉驳也未回头,抬起手来,指向山岭上那座正在兴修的魏军城塞。
李睦下意识地抬头观瞧,正好此时有一阵风吹来,吹开了山岭上那座魏军城塞上的旗帜,只见旗帜上清楚写着魏云中守廉的字样。
顿时间,李睦面色大变,转头再看廉驳,却见廉驳带着他那些随从,正朝着远方的那支魏军而去,且在片刻后,与那支魏军汇合。
原来是这么个邻居么?
张了张嘴却久久无言,李睦攥了攥手中的缰绳,眼中神色闪烁不定。
这下麻烦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