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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尊……”
穆琰眉间的皱痕并没有减轻半分，反而有愈发加深的痕迹。
叫“哥哥”还是同一辈，叫“师尊”那就差了一辈了。
叶子繁点头，以为穆琰是对“国师之徒”这个身份有些介怀，轻声道：“回去我再和你解释。”
瑶华王君兴师动众地命人将空了六百余年的国师府上上下下重新修整打扫了一遍。
叶子繁和穆琰一同来到国师府前，以为会看见一座即使说不上荒废，但是也应该较为陈旧的府邸。
但是两人一下马车，就差点被那金碧辉煌、描梁画栋的国师府给镇住了。
这就是空寂了六百余年的国师府？
叶子繁觉得一点都不像，现在有人告诉他这国师府是新建成的他反倒会相信不已。
瑶华王毫不吝啬，给国师府派来了无数侍官和奴仆，命他们好好照顾两人的衣食起居，听从国师的派遣。
叶子繁知道，这些人身在曹营心在汉，虽然被瑶华王送到了他的手下，让他随便使唤。
可是这些侍官和王奴从小接受瑶华的洗脑式教育长大，一个个都是誓死效忠瑶华，对王君忠心耿耿。
他的一举一动，每一天的所作所为，想必肯定会有人仔细地传递给瑶华王君。
当然叶子繁早就料到，自古君王多疑，伴君如伴虎这个道理浅显易懂。
叶子繁随后问了一声，得到了为何国师府在经历了六百多年的风霜雨雪之后依旧恍如新建。
因为自从六百年前国师叶念离开瑶华之后，当时的瑶华王君穆霄下令国师府每年都要维护修缮，每三年进行一次全面检验，每九年进行一次内外翻新。
即便过去了六百余年，这道命令依旧被今人执行着，历代瑶华王君对国师相当憧憬，即便这六百多年来瑶华再无国师。
叶子繁不用想都猜得到，穆霄生逢乱世，却将瑶华执掌手中，那时的瑶华兼并了北渚和六离，繁荣昌盛，七国之首。
之后瑶华王族逐渐腐败，国家分裂，从七国之首一步步沦落到九国之末，任何一代瑶华王君想必都是期望着在自己的统治时期，能够再次出现一个叶念这般辅佐他，将瑶华重新登上巅峰之位的国师出现。
瑶华王室之中，肯定留下了不少关于叶念的传记传说，代代相传下来，就算是一件小事能都被神化成惊天动地的大事。
“国师叶念”在瑶华王君心中的地位不亚于真仙下凡了。
叶子繁摸了摸自己的脸，瑶华十四主城每一城都留有叶念的画像，瑶华王君第一次见到他就把他认作国师叶念，说明瑶华王室之中肯定留有很多国师叶念的画像。
自己这张脸大概是被每一代瑶华王君日思夜想过……
叶子繁想到这里，不禁抖了抖。
穆琰恭敬道：“今夜寒凉，请师尊进府休息。”
叶子繁偏头看向穆琰，很不习惯平时喜欢黏在自己身边的大可爱忽然变得如此生分有礼。
他也明白，穆琰这是故意给周围几十双眼睛看。
穆琰的身份叶子繁没有隐瞒，也无需隐瞒，瑶华王看见穆琰那张脸就会知道他是谁。
毕竟穆琰和他父王穆兼长相十分相似，当年穆兼被瑶华王遣去上皇做质子的时候也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如今穆琰也是相似的年纪回到瑶华。
白天叶子繁为瑶华王诊断身体的时候，瑶华王便说了一句：“穆琰和他很像，一模一样，当年他去上皇时也不过这般大。”
穆兼前半生不受生身父亲待见，后半生流离异国他乡，直到死大概都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他的父王会念起他，还记得他年少时的模样。
叶子繁不知道这是瑶华王发自肺腑的感慨，是真的再为自己已故的大儿子伤感，还是仅仅只是为了在他这位新国师面前博取更多的好感和同情。
人心这个东西可以期待，但是不能高估。
叶子繁和穆琰进屋之后屏退了奴仆，空寂已久的国师府在今夜至于变得有了人气。
四位侍官没有离开，一个个俯首低眉一副言听计从的模样，却是始终没有退下的意思，口口声声说是留下来贴身伺候叶子繁的。
穆琰听了不怒不笑，淡漠着一张脸：“贴身伺候？”
在侍官们被少年身上忽然凌厉起来的气势镇住时，穆琰冷冷道：“你们也配？”
四位侍官顿时脸都气红了，他们也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一个个生的唇红齿白，即便是气红了脸，依旧是格外好看的少年们。
也正是因为如此，穆琰才会针锋相对。
别说十七八，就算是七八十都休想留下来打搅他和叶子繁两人相处的时间。
穆琰一改常态，傲气凌人：“师尊的衣食住行一切都由我亲力亲为，你们能同我相提并论？”
想要在王宫之中活久一点，活好一点，消息不灵通可不行。
侍官们早已知道眼前这位小爷的身份，即便是不得圣宠，那也是王族，更何况他还是当今瑶华王的皇长孙。
有名无实的皇长孙那也和瑶华王血脉相连，他们在瑶华王眼中再如何不一般看重，那也只不过是用得顺手的下人。
下人哪里能和主子相提并论？
穆琰的意思很清楚，他们几个侍官还没有资格给国师伺候。
有人在心里鄙夷穆琰，身为皇长孙竟然为了贴身伺候一个男人和他们几个侍官大呼小叫。
果然是落了毛的凤凰不如鸡，这位在外邦长大的皇长孙同他们又有什么区别？
也只不过是伺候人的命。
“咚”的一声响，四个侍官循声看去，只见落座在一旁一直没有出声的国师大人放下了手中的茶盏。
随后上好的白瓷茶盏在众人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条又一条的裂纹，不一会儿功夫，好好的茶盏悄无声息中碎裂成了一小片砂粒。
茶盏中未喝完的茶水渗透砂粒淌了一地。
叶子繁淡淡道：“你们都退下吧。”
侍官们一个个渗出了冷汗，谁都是知道，这是警告。
他们只知道王君对于这位忽然冒出来的国师大人十分看重，却不知道为何看重。
但是这位国师今儿个在王君寝宫一下午，这不免让人遐想连篇。
瑶华王君没有让太多人知道他卧病在床，而瑶华王宫中人人都知道王君喜欢绝色美人。
他们看见传说中的国师，只是一眼就难忘于心。
这王宫之中国色天香的绝代佳人没有上千也有八百，可是哪一个能和国师比较？
光看脸，随便比比就把王君后宫那一群莺莺燕燕给比下去了。
更不要说国师大人这周身气质像是天仙下凡一般，离得近了他们都不敢呼吸，生怕脏了国师周遭的仙气。
太过干净的人，总会令人产生一些阴暗不堪的想法。
他们不免就认为这么人间仅有的面庞和风骨，难怪能成为国师。这么漂亮的人儿，谁不想放在心头上宠着爱着。
可是一盏茶盏就令他们意识到国师和他们想的不一样！
茶盏若是摔碎的并不稀奇，可就在眼前一点一点慢慢粉碎成砂粒……
一般的人哪里能做得到这种事情？这分明就是仙家手段啊！
侍官们一个接一个出去了，临走前有人回头看了一眼，于是看见穆琰低垂着头清理着桌上的白瓷砂粒。
还真是凡事亲力亲为地伺候着？
不过若是自己拜了一位仙师，为了学得一身本事，也会亲力亲为好好伺候着师尊。
“阿琰别收拾了，都走了。”叶子繁赶紧拉过穆琰的手，仔细看了看有没有被白瓷碎片给割坏了。
穆琰摊着两只手掌心任由叶子繁看来摸去的检查，不急不缓说：“师尊，我没事。”
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他又怎么会笨手笨脚到被这种东西划破。
叶子繁抬头问：“还叫师尊呢？是生气了吗？”
穆琰摇头：“我怎么会生哥哥的气？只是觉得叫‘师尊’也没有错，哥哥把你的医书和修炼之法都交给了我。”
叶子繁向穆琰说明了为何当初说帮穆琰夺帝位，现在要穆琰以他徒弟的身份示人。
瑶华现如今内忧外患，王君早年沉迷酒色，人到暮年身体亏空严重。前两天恰逢降温，一场伤寒就让他倒在了床上起不来。
叶子繁救得了瑶华王现在却救不了他将来，人固有一死，叶子繁看他那样子活不过今年冬天。
不仅是酒色过度，瑶华王中了一种慢性毒药，中毒已久，无解。
他没有和瑶华王提及中毒一事，他都无解的毒，这天下没有人能解开。
瑶华王显然是不知道自己身中剧毒，叶子繁提出来还不如让他稀里糊涂沉浸在他即将要复兴强国的美梦再活半年。
叶子繁观察穆琰情绪，在听到王君所剩时日不多后穆琰也没有任何神情变化。
瑶华王君子女众多，一个个都是勾心斗角的好手。
有朝一日王君驾崩，这些皇子公主内斗不绝，再争权夺位手足相残一番……
瑶华也就真离灭国不远了。
“哥哥想要我坐山观虎斗，最后坐收渔翁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