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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云蔽日,狂风摇曳。
李弱水手中的油纸伞被吹得东摇西晃,但还算能遮雨,不至于让她满脸都是雨水。
这雨是怎么回事?来得也太戏剧性了,她脑海中不自觉地播放起了电视剧里的片段。
她现在很想说一句“听我解释”,但话音几次都嘴边又都让她吞了回去。
这没什么好解释的,不论是站在她或者是路之遥的角度上看,两人都没有错,只是思路没有合在一起罢了。
现在最应该做的是让他理解自己。
“确实是我问你的,我一定会离开郑家,但只是缓几天离开而已。这样也不行吗?”
——这样也不行吗?
当然不行,她为什么要因为郑言清而拒绝自己?
路之遥在这骤雨中勾起嘴角,很是勉强,但依旧有几分温柔包容的意味。
这个笑看在李弱水眼里却很难受,没有人是永远开心的,不想笑可以不笑,不需要勉强自己。
她当然知道在这时候顺势答应他是最简单的安抚办法,可她不想。
明明再等几日郑府的事就能告一段落,为什么要前功尽弃,她不喜欢半途而废。
“郑府里有人给郑言清下毒,只要再有几天我就能了结这件事。”
……
等等,他为什么非要自己离开郑家?
李弱水将视线移到他湿润的脸上,移到他垂下的眼睫,脑中突然闪过什么。
不会吧。
这,该不会是吃醋?
李弱水的唇角慢慢扬起,顿时觉得这场雨都可爱起来了。
“为什么你突然要我这么做,我在郑家待了这么久你都不觉得有什么,怎么今日非要我离开这里?”
听到她的问题,路之遥思绪更乱了。
他不是在思考李弱水话里的答案,而是想到了李弱水这接二连三的拒绝。
路之遥不懂,她不是喜欢自己吗?又为何会去维护郑言清,郑言清的生死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雨滴噼啪地打在伞面、打在树上,不禁让他想起了茶馆听到的那个故事。
白娘子和许仙相见时也是这样的大雨。
白蛇原本是不爱许仙的,却因为前世的缘由,不得不嫁给许仙报恩,再借此成仙。
可是,她却在成亲后爱上许仙了,为了帮他,甘愿被压在塔下数千年。
……
这才是成亲,这才是常人成亲的真相。
他总以为成亲的人都会反目成仇,以为成亲的人是彼此相厌的,以为夫妻是天底下最好笑的关系。
所以他时常待在郑府,待在李弱水二人的屋顶,本想在郑言清暴露本性之后帮她一把,免得她受伤,毕竟是路上遇到的猫,总得照顾一下。
可事实却不是这样的。
他们会在屋里说着趣事,会一同吃饭,一同游玩,晚上还要待在一个房间里。
这一切都让他很烦躁,就像千辛万苦做好的木偶被偷走,小偷又怎么能安然无事呢?
他无数次地将剑放到郑言清的颈边,却总在最后一刻收了手。
毕竟李弱水喜欢他,这又怎么能算郑言清偷走了呢?若是真杀了郑言清,反倒是证明李弱水被偷走了,这可不行。
至少在昨天之前,他一直是这么想的。
毕竟李弱水亲过他,这难道不是证明她爱他吗?
可他从没想过,爱是会变的,是会被成亲改变的。
李弱水不爱他当然是好事,他不希望她沾上情爱这样的东西,可她怎么能随意改变呢?
人应该守信不是吗?
既然说了爱他,就应该守信,可她不是这样不守信的人。
——错的不是李弱水,是郑言清。
都是这个恶心的小偷带坏了李弱水。
纷乱的思绪立刻打开,困扰他许久的问题迎刃而解,路之遥的眉头松开,弯起的唇角也显得轻松许多。
路之遥垂头笑了起来,笑得浑身颤抖,笑得握着剑柄的手都用力到发白。
只是这么简单的答案,竟然让他想了这么久。
“我终于想清楚了。”
他站起身,或许是情绪激动,或许是笑得太过开心,他的眼尾都泛着红,再加上他那温柔的面容和湿漉漉的长发,像是来普渡迷途之人的佛子。
他拔出佩剑往房里走去,因为实在太过兴奋,兴奋到手中的剑都颤了起来。
很快,李弱水就会感激他将她从苦难中救出来。
“你想通了?”
李弱水看他起身往屋里走,很是欣慰,一边打伞一边道:“终于知道避雨了,这雨这么大,说不准明日会生病。”
走进屋内,他身上不断滴下的水珠渗进地毯,泅出一片阴湿的黑痕。
剑身上的裂痕将烛光割成扭曲的模样,也映出了郑言清的疑惑。
“你剑鞘忘了。”
李弱水将伞放在门外,拿着他的剑鞘到他身边,但还没高兴多久,下一刻就看到路之遥转了下手腕,头也微微偏了一下。
她太熟悉这两个动作了,这是他要动手的前兆。
李弱水条件反射地退了一步,捂着脖子,正想说些什么时,她看到剑刃向郑言清砍去了。
寒光闪过,只听当啷一声,李弱水用手中的剑鞘挡住了他的剑。
不得不说,路之遥的训练确实有用,至少已经在她身上初见成效了。
“……你们在比剑吗?”
事情发生在一息之间,郑言清甚至还没放下手中的笔,只是愣愣地看着头顶的剑。
“你傻了不成,快让开!”
李弱水提高了声音,手被压得往下降了不少,就算两只手撑着他的剑也有些吃不消。
郑言清慌忙点头,抱着书跑到了屋子正中间的餐桌边,看着他们欲言又止。
“就算是下雨了也能去廊下练剑,做什么非得到屋里来?”
在郑言清的眼中,路之遥是个温和有礼的公子,他根本想不到这人此时是来杀他的。
路之遥叹口气,收了剑,伸出手来摸向她的侧脸,寒凉的指尖刺得李弱水一个激灵。
“被别人骗了,多可怜啊。”
李弱水:???
哪里被骗了?
她怎么看不懂了,这人到底是不是她想的那样吃醋了?但看这表现好像又不太像,谁能给个答案啊!
路之遥刚转过身,李弱水便扔了剑鞘,毫不犹豫地从后面拥住了他,将他的腰勒得紧紧的。
“有话好说,不要动刀动剑。”
门外风声渐大,将门窗吹得吱呀响,从细缝里钻进的风将烛火吹得东摇西摆。
屋子里霎时暗了许多,映在路之遥脸上的光也晦暗不明,让人看不清晰。
郑言清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他抱紧书看着两人,心中隐隐有了猜想。
灯火明灭间,他看到了路之遥唇畔勾起的笑,依旧温柔,却被摇曳的烛光拉得诡异、可怖。
路之遥没有多犹豫,被李弱水抱住后他也没再往前走,只是抬手发出了一把不起眼的匕首。
郑言清感到胸前一重,顿时瞪大了眼睛,他低头往胸前看去,只见一把古朴的黑色匕首插在其上。
“……我的稿子。”
李弱水从路之遥身后探出头来,借着闪烁的烛火看清了情形,不由得松了口气。
那把匕首虽然是向他心口发去的,却被他抱在胸口的书给挡住了。
这大概是不幸中的万幸。
路之遥依旧能听到郑言清的心跳声,他弯起眼睫,笑得有些无奈。
看不见确实有些不方便,果然还是要亲手把剑插进他的喉口才能安心、才能快乐。
他握住李弱水的手腕,将她拉开:“我是在帮你,你为什么要阻止我呢?”
李弱水被他拉开,神色有些着急。这人现在根本听不进话,她又打不过他,只能先制住了。
李弱水伸手触上他的腰,轻轻一揉,路之遥便忍不住颤了一下。
就在这一瞬间,李弱水勾着他的脖颈,用力将他压倒在地,翻身骑上他的腰间,伸手将他的手腕压在头的两侧,像个强抢民女的恶霸。
她转头看向郑言清,拼命给他使眼色:“快走啊!”
郑言清总算看懂现在发生了什么,他放下书,举起一张凳子走了过来。
“李姑娘,我不会抛下你自己走的,我来帮你!”
李弱水:……
不必了!!!你走了我才安全!
听到郑言清的靠近,原本愣神的路之遥眼睫微颤,回过神来。
他坐起身,和坐在他腰上的李弱水只隔一指,呼吸交缠,像是要亲吻在一起。
路之遥拿起薄剑,毫不犹豫地反手向李弱水身后砍去。
剑刃锋利,劈开挡在郑言清身前的凳子,将他的手臂划开一道口子。
终于伤到了他,路之遥兴奋到双手发颤,他终于可以结束这纷乱的思绪了。
听着路之遥的低笑,李弱水不再犹豫,准备将保命的大招用上。
她俯身向前,亲上了他略显苍白的唇。
路之遥的身上早已湿透,寒意入体,即便是他的唇也是泛着冷的。
像是梦中那碗冷元子,冰凉、软糯、清甜。
她的手攀上他的肩,闭上了眼,细细品尝这冷元子美味。
李弱水本来只是想要阻止他,可内心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雀跃,似乎心跳也在为这个吻打着拍子。
“原来是这样。”
在她换气间隙,路之遥低哑的声音响在耳边,听得她不明所以。
“怎么了?”
李弱水的声音有些迟疑,她看着路之遥,一时间忘了自己还坐在他腰上。
路之遥又想到那晚,她颤着身子吻上了他的唇角。
不是因为想让他高兴,也不是喜欢他,只是不想她被杀罢了,一如现在,她会吻他不过是想他放过郑言清。
路之遥轻轻叹了口气:“不喜欢我为何要吻我。”
她亲他根本不是因为喜欢,只是和别人一样不想让他“发疯”而已。
只不过是别人杀他,她吻他的区别罢了
李弱水没有沾上情爱这种东西,这很好,她还是她,不会变得面目可憎了。
路之遥拍拍跳动的心口,皱着眉,将怔然的李弱水扶起来。
“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你?”
李弱水拉住他的衣袖,问了这句话。
可她却没有意识到这句话的歧义,原本是反问,听到路之遥的耳里却成了肯定。
——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你。
他没有回话,只觉得自己不该留在这里了。
路之遥笑着点点头:“不喜欢我,这很好。”
他站起身,凌乱的衣襟敞开,伴着那抹笑,给李弱水一种莫名的易碎感。
“那我便没有理由杀他了。”
他杀郑言清不过是因为他让李弱水失信了,可李弱水并不喜欢他,也就不存在失信的前提了。
郑言清没有偷走他的木偶,因为他原本就没有。
一场杀戮开始得突然,结束得也突然。
继昨晚的突然离开后,今日他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