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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老看着肖宏,面上略有遗憾,“其实当年老爷子请我出山来给厂公治病,我之所以愿意一直待在肖府,就是出于对疑难杂症的好奇心,我想用尽一切办法去解了这个毒。
研究出能药到病除的方子,对于任何医者而言都是一种莫大的成就感,外行人是不会明白那种感受的。
当年陪着厂公去西北回来途经涿县毒发的时候,我给他尝试了新方子。
那个方子,其实很接近解药,只不过因着配方比重不对,所以失衡了,意外地造就了厂公和夫人的一段缘分。
后来老爷子六十大寿那日,我实在是没忍住,便把当年的方子以及夫人和小公子的身份全说了出来。
从那天以后,我便给厂公用回了正确的方子,我以为,只要再坚持一段时日,厂公身上的毒就能彻底解开。
但却万万没想到,老爷子会突然找上我,逼着我把方子换掉,我那时候才慢慢反应过来,我这些年为什么一直没办法给厂公解毒。
因为,我一边解,你一边下。
说白了,厂公什么时候毒发,全是你们说了算。
你找上我时曾说过,只要我把方子换掉,等将来成了大事,便让我总领整个太医院。”
话到这儿,苗老冷笑一声,“你太不了解医者,也太不了解我了,我辛辛苦苦研究多年出来的方子,你不仅不给用,还往我险些快治愈的患者身上投毒,我明明马上就能成功,明明马上就能看到希望,你却偏偏一刀把桥砍断,断了我的成果,断了我的希望。
这对我而言,不仅仅是羞辱,还是人格尊严上的践踏。
什么总领太医院,你以为我很在乎功名利禄吗?”
肖宏仍旧绷着脸,怒喝,“既然不在乎功名利禄,那你怎么不淡泊明志离开肖府,还留下来做什么,不就是为了锦衣玉食?”
“我当时是准备离开来着。”苗老轻叹一声,“但就在我准备走的时候,有个医术高绝的传奇人物主动找上了我,以一本医经为诱饵,让我继续留在肖府为她做事。
那本医经,是天下多少医者求而不得的宝物,也是她亲自编纂的唯一孤本。
不得不说,她很懂我。所以最后,我留了下来,按照她的吩咐不动声色,全凭你指挥,你让怎么做就怎么做。
等你们谋划宫变,谋划着要让厂公死在宫变那晚的时候,我把这个消息传给了她。
宫变当日,你带着元竺元奎等人走了以后,她的人便把我接了出去。”
话完,苗老从袖中掏出那本医经,冲着肖宏扬了扬,“这还得多谢老爷子请我出山,否则我哪有机会得此宝贝?”
肖宏直接听黑了脸,胸中气血翻涌。
原来他所精心布置的一切,竟然早就在别人的掌控之中了!
而那个“别人”,还真不是别人,正是肖彻哦不,楚胤的生母,北梁皇后。
一国之后潜藏在南齐兴风作浪,他手底下那么多人,竟然丝毫没有察觉?
这京中,到底还有多少人是她的!
这个认知,让肖宏心中涌出一股深深的恐惧。
活了大半辈子,他头一次觉得女人竟会如此可怕。
为了谋回儿子,为了替儿子复仇,竟然能做到这般地步,把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
作为撒网捕黄雀的猎人,她现在一定躲在幕后乐坏了吧?
想到这儿,肖宏心下一横。
反正没有退路了,那就拼死一搏。
趁着姜旭不备,肖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他手中长剑,直接架在他喉咙上,冷眸一扫外头围墙边那二人,“都别动!”
苗老脸色微变,看了楚澜一眼。
楚澜仍旧一副懒洋洋的姿态,俊颜上并未有丝毫的慌张,“本皇子跟姜大都督非亲非故,你杀了他,对我能有什么影响?
不过,他的命却能换你一条命,本皇子对你的命更感兴趣。”
“别逼我!”肖宏手上一用力,姜旭脖子里便被划出一条血痕。
楚澜淡笑,“这么着急找死,你就不想知道,南齐京城到底有多少人是我母后的吗?”
肖宏不想知道。
或者说,他害怕知道。
因为那会不停地告诉他,他和杨珂有多失败,花费二十四年布了一个自以为天衣无缝实则被人牢牢掌控住的烂局。
一想到自己身边的那些人,一个个都有着好几副面孔,他就说不出的恨。
就在他这一分神的工夫,姜旭看准时机,眸光一厉,直接将肖宏踹飞出去好远。
长剑“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肖宏的额头撞到桌角,当即流出好大一片血。
没给他反应的机会,姜旭扯下承尘上的纱帘,直接拧成绳索将肖老爷子五花大绑起来。
肖宏并未昏过去,只是脑子被撞到,有些晕乎,但还是保持着几分清醒。
“呵呵,天真!绑了我,你们拿不到虎符又有什么用?”他大笑两声,望向姜旭的眼神充斥着得意的挑衅。
姜旭抹了把脖子里的血,狠狠往他身上踹了一脚。
肖宏吃痛,闷哼一声,倒在地上,嘴里仍旧不住地冷笑。
姜旭看着他就来气,还想再踹。
“哎!”楚澜唤住他,“你别把人弄死了,我皇兄说了,得让他活着,请他看大戏呢!”
姜旭皱眉,“虎符还未交出,城外都是肖宏的余党,倘若不尽快处置,保不齐会夜长梦多。”
“的确是会夜长梦多。”楚澜赞同地点点头,“不过,是谁的噩梦就不一定了。”
姜旭不解地看着他。
楚澜懒得跟他解释,“反正,你以他拒交虎符为由,把人抓起来就行了,东厂不是有死牢吗?直接扔进去。”
苗老提醒道,“东厂可都是老爷子的人,把他送去那边,跟放了他有什么分别?”
“哦对。”楚澜道:“险些忘了,这老阉狗是石榴精投胎,自己没种,还义子满天下,去了一个来一个,那东厂不行,锦麟卫的诏狱总可以了吧?”
姜旭道:“二殿下就别操心了,我自会入宫去禀了皇上,请皇上裁夺。”
说话间,先前带着几个小兵去后院搬鸽子的那名大将也回来了,进屋得见肖宏被五花大绑的情形,愣了一下,随即看向姜旭,“大都督有何吩咐?”
姜旭看了肖宏一眼,他额头上还在流血,已经染红了半边脸。
“先把人铐起来送往刑部,本座入宫面圣。”
“是。”
没多会儿,肖宏就被上了镣铐关进囚车送往刑部。
姜旭没耽搁,骑上马儿飞快前往紫禁城。
此时的乾清宫内,肖彻刚和傅经纶商谈完建交细节。
作为南齐君主,傅经纶表示很乐意与北梁加强贸易往来,互通有无,共享盛世。
北梁带来的贺礼本来就足够诱惑,因此这样的结果早在肖彻意料之中。
望着龙椅上的傅经纶,肖彻唇角微扬,“我先前入宫时,听说齐皇早上吐了血,你可一定要保重龙体啊!”
肖彻这句话,瞬间让傅经纶想到昨天在大宴上,肖彻对他说的那句祝词——恭贺齐皇寿辰大喜,惟愿齐皇圣体永安。
当时,所有人都在祝他万寿无疆,只有肖彻的祝词,与热闹喜庆的气氛格格不入。
那个时候,傅经纶并未放在心上。
但现在,他突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微妙感。
因为,今天早上自己吐血了。
那么多太医来看,杨太后甚至从宫外给他请了大夫。
然而都没人能看得出来到底是什么病因。
按说傅经纶是习武之人,一旦身体哪里有状况,他会比寻常人更容易发现。
然而,今日之前他从未有过哪不舒服。
况且,他所有吃食都是经过严格试毒的,中毒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五脏六腑并未有过疼痛或者不舒服的时候,也不是咯血,更不是中毒。
那么,他到底为何会吐血?
隐隐的,傅经纶总觉得跟肖彻有关。
可他完全拿不出证据。
微微蹙眉过后,傅经纶道:“有劳楚太子挂念,朕已经请太医看过,并无大碍。”
“那就好。”肖彻站起身,“马上午时了,妻儿还在驿馆等着楚某回去吃饭,楚某便先告辞了。”
傅经纶点点头,吩咐一旁的冯公公,“去送送楚太子。”
冯公公眸光微动,应声之后送着肖彻出了乾清门。
肖彻不想坐软轿,打算步行出去。
冯公公不近不远地跟着,除了他,再没旁的下人。
肖彻走了一段,回头看他,“为什么不回家?”
冯公公没吭声。
“你再不回去,往后就真的没有家人了。”肖彻说。
冯公公眼圈一红,却是哽咽着没说出话来。
他以前伺候在老爷子身边,老爷子只跟他说过,厂公是先帝遗孤,却从未提过什么傅二公子。
所以他一直以为,厂公便是最后能登上帝位的人。
当时他还憧憬着,等厂公当上皇帝,自己和秀兰就彻底辞了职务,在家享清福,凭他们俩这些年攒下的积蓄,足够安度晚年的了。
但他万万没想到,老爷子不仅骗了厂公,也骗了他。
宫变那天,他是和苗老一块被人从肖府给接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