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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颓然无语,想笑,张嘴却听见自己呜咽之声,泪眼惺忪之间,我听见自己哑声问他:“夏兆柏,你要在我这里寻救赎,但我却去哪里,寻我自己的救赎呢?”
夏兆柏沉默不语,半响,慢慢松开攥紧我的手,转过身走出餐室,只留下我,带着满腔悲苦,伫立在那。又过一会,有脚步声徐徐传来,我抬头望去,却是一个全身黑色绸布唐装的男子,三十几岁上下,面目清俊和善,鼻端架着金丝眼镜,走过来微笑而有礼地用国语说:“小逸,我是这里的管家黎笙,你可以唤我unclelee,吃好了吗?宋医师已经到了,我带你过去。”
他口气亲切,眼中一片暖阳,能在第一眼便给人如沐春风的和煦之感。这人实在太过斯文,与夏兆柏那等匪气截然不同。他见我发愣,又笑了笑,温柔地说:“我虽然在这暂代管家一职,但实际上与夏兆柏先生是莫逆之交。因为经常听他提到你,便擅自觉得跟你已经很熟,请你别见怪。”
他柔声细语,很轻易便能引人好感,又兼措辞得当,整个人看起温润如玉,我从未想过,夏兆柏身边,竟然也有如此出彩人物,愣了五秒,方回过神来,忙说:“抱歉,我有些走神了。宋医师来了吗?麻烦您领我过去。”
黎笙却并不挪步,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一双清亮的眼眸潋滟闪光,温言说:“小逸的国语,讲得也很好。”
“是吗?谢谢。”
“听着像下雨天品了一道新茶。”他微笑起来,声音温柔:“我从来不知道,国语也能讲得这么动听。”
我脸颊一热,忙说:“黎先生谬赞,您才真正声如山涧漱玉,我只是,很怕说得不准……”
黎笙笑出了声,问:“你经常这样吗?”
“什么?”
“别人夸你一句,你非得夸回去?”他柔和地看着我,说:“接受一声赞誉都不行?”
我哑然,自己倒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他见我有些发窘,呵呵低笑,转换话题说:“请跟我来吧,宋医师该等久了。”
我点点头,跟着他穿过餐室,走到一楼大厅侧面的会客室。这里有偌大落地窗户,轻纱妙曼,正对花园,装点得雅致异常,当年是林夫人在此召开下午茶的地方。宋医生带着一名看护姑娘已经候在那里,一见我,立即笑眯眯站起。黎笙微笑着指引我坐在躺椅上,宋医生取出听诊器等物,左探探,右探探,弄了半天,才挽起我的胳膊,示意那名看护取出支架等物,将点滴挂上。
我道了声谢,宋医师摸摸我的头问:“听说上次中暑,住了半个多月的医院?”
我没想到夏兆柏连这个也告诉了宋医师,楞了一下,点头说:“是。”
“小逸,你知不知道,”他欲言又止,想了想才说:“你的体质,终生也不能做剧烈运动了。”
“知道。”我微笑着看他,说:“没关系,我也不爱打球跑步。”
宋医生微笑起来,目光慈爱地看着我,说:“脸上的肉倒是比上次见多了些,这样才好看,多吃点,加油哦。”
我含笑点头,他又伸出手,摸摸我的头,说:“开心点。”
黎笙微笑着注视我们,对宋医生有礼地道:“麻烦您了,您请过去那边用下茶,今天过来有车跟着吗?”
“没有。”宋医生显然跟他很熟,也不客气:“阿黎,呆会要麻烦你派车送我回医院,我还有点事,小逸的药剂完了让他休息一下再走动。”
“好的。”
宋医师半蹲下来看着我,笑嘻嘻地说:“小逸,我走了,下次我们换种方式见面吧,别每次来都是给你看病。”
“好啊。”我笑着回答。
“那乖乖的,我走了。”他拍拍我的肩,笑笑走了出去。
我目送老人走出,微微闭上眼,早上阳光很好,隔着玻璃照了进来,园子里草木的香气随风而至,四周静悄悄,我陷入冥想中,不知过了多久,点滴打完,看护过来替我拔了针管。就在此时,忽然闻得一股甜茶香气,我睁开眼,却见黎笙端着托盘进来,上面一套精细骨瓷英式茶具,他放了下来,笑说:“虽说现在不是下午茶时间,不过喝杯热腾腾的奶茶,会让人心情好的。”
我笑着看他,一身漆黑唐装,尽管手势优雅,手腕伸出来当真皓如霜雪,可拿着那骨瓷茶杯,无论如何,看起来不搭调。
他挑眉问:“笑什么?”
“没什么。”我说:“这里本来就是茶室吗?”
“据说是。”他绘声绘色地说:“林夫人在世时,最喜欢在此邀请豪门名媛,林家一度午茶成为港岛名流之时尚。衣鬓馨香,莺声燕语,想想看,没准你坐着的地方,就是当年林夫人坐过的,听说此夫人好穿手工旗袍,特地找人寻了省城西关世代的裁缝师傅来港替她做衣服,有钱人家,折腾起来也很大动静的。”
我打量着明显老旧的装潢,垂头遥想当年,淡淡地说:“再怎么热闹,终究会过去的。”
他微微一笑,将我面前的古怪茶杯揭开盖子,一股甜香的杏仁味直扑鼻端,我脱口而出:“杏仁酪,你,你怎的……”
“这个样子才像十七八岁的孩子嘛,”他呵呵笑了起来,说:“来尝尝,别小看了这东西,来得可不容易哦。”
“呃?”我迟疑了一下,说:“这也不是什么名贵的……”
“傻孩子,名贵的,有价的,夏兆柏怎会买不起?他买不起的是不名贵的,无价的,比如已经挽回不了的遗憾,比如,七婆亲手做的杏仁酪。”他冲我挤挤眼睛,低声说:“从那凶得要死的老虔婆口里夺食,你说容易吗?我可是当了风险的。”
我笑了起来,摇头说:“你胡扯。”
“好吧,”黎笙低头为自己倒了杯奶茶,说:“被你揭穿了,这是七婆给你赔礼的,她说早上不该那么说你,对不起了。”
我心中一暖,低声说:“那也没什么。”
黎笙不动声色地饮了一口,说:“你这孩子还真是有人缘,兆柏那样凶神恶煞的见了你,硬是装出一脸温柔相来,我看了都不知道多恶寒;七婆那种油盐不进的老虔婆,居然第一次看你就好心给你做点心赔礼;连宋医师,好像对你笑得都多一些。”他戏谑地看了我一眼,笑说:“真厉害啊,你在学校里,肯定很多女生追吧?”
我微笑着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出了车祸后,我就没再上学了。”
他一下沉默了,又轻笑说:“快吃吧,等会凉了。”
我拿起银勺舀了一口,放入口中,仍然是记忆里那么香滑清甜的味道,仿佛一下子,融化到心里一般。我忍不住又吃了一口,忽然想起小时候,温书做功课,到一定时候,七婆一定会端一碗这样的甜食过来。忽然听黎笙在一旁说:“你知道吗?兆柏今天出丑了。”
“呃?”我愣愣地抬头。
“今早,我见他在餐室看报纸,一脸傻笑,别提多寒碜。”黎笙美眸闪着幸灾乐祸的光:“简直就像我在台南乡下的憨女婿一样,就差没给他带条大红领带。连报纸拿倒了都不知道,我好心提醒,他还骂我多管闲事,真是。”黎笙啧啧叹息,摇头笑道:“真该拿手机拍了放网上去,保准不用两小时,夏氏的股份就得下跌。”
我微微一笑,说:“一时分心,也是有的。”
“夏兆柏不会。”他看着我,眼底有笑意,却也有认真的光芒:“那家伙不是正常人来的。小逸,你以后要多来啊。”
“为什么?”
“你来的次数多了,夏兆柏犯傻的几率就会多,我看笑话的机会自然也多了。”他怡然自得地端起奶茶,笑说:“你都不知道,对着一个不会犯错的人,有多么无聊。”
我垂头不语,却又见他神神秘秘地说:“小逸,你说房子太老了,会不会闹鬼?”
“不会吧。”我说。
“这可不一定,听说林大少是横死的,说不定鬼魂还在这栋房子里,七婆就一直都在等着她的宝贝少爷魂兮归来。”黎笙微笑着补充说:“你怕了?”
我有些不可思议地看他,黎笙不以为意地继续说:“我有时候也觉得,这房子不干净,尤其是有个房间闹得特别厉害,你要不要随我去看看?”
“看鬼?”我皱了眉头。
“现在白天,鬼也不会出来,一起去吧,很好玩的房间呢。”他笑眯眯地说。
“算了吧……”
“没关系的,兆柏不在,七婆在睡觉,就算有鬼,要找麻烦也是找他们,跟我们无关,去看看吧。”
我有些拿他没办法,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只得放下勺子,点头说:“好吧。”
黎笙笑笑,带我上了二楼,七拐八拐,似乎想把我绕晕。他却不知,我对这栋房子可比他要熟得多,我装出一脸懵懂,不过想跟着这个人,看他到底意欲何为。待他走到二楼西侧走廊尽头时,我的心猛然狂跳起来,眼巴巴看着他停驻的脚步,果然停在我所期待的房门前。却见黎笙试试门锁手柄,嘀咕道:“奇怪,上了锁了,这可怎么办,没钥匙啊。”
我袖手旁观,只看他要演戏到几时,果然看他行云流水一般转身,说:“抱歉,我打不开门。”
我叹了口气,淡淡地说:“黎先生,玩过了哈。”
他微笑地看着我,摇头说:“小逸,你这么不像一个小孩,我玩起来很不过瘾呢。”
我翻翻白眼,走过去,从颈项间取出那条红绳,拉出黄铜钥匙,心里激动不已,却强忍着,淡定插入钥匙,随即打开了门。厚实的橡木门板嘎吱一声推开,我微微闭上眼,随即睁开,踏步而入。
一进门,却不由惊呆。
这间原本空空荡荡的书房,现在从地板堆到天花板,全是各式各样的图书画册。我犹如梦游一般走了过去,手指掠过一排排图书,烫金的字体,厚重的书册,范围囊括我所喜爱的那些科目,从政治到历史,从考古到艺术,从经济学到文学,各个时期,各种文字,其中不乏珍贵的版本,简直就是一个小型的图书馆。在欧洲,要收集齐全这样一间丰富的图书室,得靠一两代人的努力。我上一世虽好这些,也想自己建一间来玩,可实在抽不出心里精力,这个愿望搁置在心里,却成为一个永不企及的梦想。何尝想过,竟然有一日,有人,会准备这样一份大礼给我。
我心中百感交集,抚摸着那些硬皮纸本,默默无语。却听黎笙在身后带笑的声音:“怎样,喜欢吗?”
怎么可能不喜欢?可是,你让我怎么喜欢?
“这些书来得也巧,欧洲那边,有家道中落的有产者后代欠了钱要出售祖宅抵债。那栋房子内有远近闻名的藏书,但屋主却不连带出售。兆柏便想方设法拍下了那栋房子,用他的祖宅,又贴了不少钱,跟那人换了藏书。你知道人家问他,夏先生为什么那么喜欢书,他怎么答的吗?”
我默然不语。
“你也知道,兆柏书读得少,没少在那所谓的上流社会里闹笑话,这下又这么大张旗鼓地买人家几代人的藏书,不少人背地里嘲笑他只怕是买回家当摆设,装点门面罢了。兆柏说,我读书不行,但我家里有孩子书读得很好,这些是买去送他的。”
黎笙顿了顿,柔和地说:“他说的是你。”
我闭上眼,猛然间,有股热流涌上眼眶,不知要耗费我多大的力气,方能忍住,不流淌下来。
很久以后,忽然间,有人朝我走来,有双手臂自我身后抱住了我。我第一次没有挣扎,静静地任他将我拥入怀中,任他的体温,一点点沤染进我贫乏寒冷的身体,任他握住我的手,一根根掰开紧握的手指,任他在我耳边轻轻叹息,微微亲吻,低声说:“乖,放松点,送你这些,是为了你开心,可不是为了让你浑身紧张。”
我颓然无语,只觉他紧紧拥着我,头埋在我的颈项之处,鼻端的温热喷洒在耳际肩头,那以强硬做底,温柔为面的一张大网,霎时间将我从头至尾罩住,令我动弹不得。满身疲惫之间,却听他柔声安慰,细语连连。若不是亲身经历,我简直不知道,原来夏兆柏竟然能如此温柔细语,如此软言贴慰,但是,这又如何?我满心的愁苦,难道就如此化作细语春风,飞逝了无痕迹么?
我蓦地睁开眼,双手搭上他环抱住我的胳膊,略略挣扎,转过身来。看着夏兆柏满心期待的脸,我心中冷静无比,口吻颤抖,又带着怯弱说:“夏,夏先生……”
“还叫我夏先生?”他好笑地看着我,柔声说:“叫我的名字,好不好,叫我兆柏。”
我低下头,咬着唇,半天才犹豫着说:“兆,兆柏……”
他仿佛十分开心,脸上霎时现出光彩,捧起我的脸,深深地吻了下来,我一动不动,任他吻到我天昏地暗,身子发软,心里的某个角落,却冷静到冷酷的程度。夏兆柏气喘吁吁地放开我,目光中有痴迷,有感动,有不属于他的狂喜激荡,捧着我脸颊的手竟然微微颤抖,想要笑,眼中却迅速蒙上水雾。他仰头让水雾倒退回去,再看我,却又大大地咧开嘴笑了,一把将我抱起,犹如傻子一般在屋内旋转好几圈,一直到我头晕求饶,才将我放下。他看着我,笑着语无伦次地说:“我今天好开心,宝贝,你是我的宝贝,我今天真的好开心……”
我听见自己声音,软嚅绵软说:“我,我可没答应你什么……”
“没关系,我可以等,我可以等。”他迫不及待地应答。
“我,我想一个人呆会。”我抬头看看那些书,不用假装,我相信我的眼中一定有欣喜的光芒。
“想一个人回味吗?”他宠溺地笑了起来:“真是个孩子。好吧,但你要亲我一下,我才肯走。”
我深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夏兆柏没有介意,脸上照旧漾开微笑,摸摸我的头发,嘱咐说:“好了,不难为你。别看太久,注意眼睛休息。”
“嗯。”
“中午吃饭我会来叫你,想吃什么?”
“随便好了。”
“桌上有茶点,如果饿了可以用些……”
“知道了。你比我妈还隆!蔽已鹱安荒头称鹄础
“好了好了,我马上就走。”
“等一下。”我犹豫了一下,看着他的眼睛,说:“谢谢你。”
夏兆柏笑了起来,柔声说:“你开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