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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和酒精,他就是这样糟蹋自己。
为什么?难道我还得还不够吗?他怀疑我的用心,千方百计设计除掉我,我如他所愿了,为什么他反而不满足了?还是说,到头来,他忽然觉得我这个堂哥还是有点好处,心里,开始愧疚了?
无论哪一样,都不是我想看到的。我闭上眼,一种淡淡的悲哀,如雾气一般,慢慢笼罩上来。我不是圣人,对俊清的做法,这三年来,我每每想起,不是没有怨恨,但更多的,却是对他所带来那种伤害的畏惧和回避。那样撕心裂肺的痛苦,有生之年,我再不愿尝第二回。
今天,在终于能够直面他的那一刻,我忽然领悟到,我逃避的,其实并不是林俊清这个人,而是因为爱着这个人,所附带而来的压抑和痛苦。我所畏惧的,其实不是林俊清会对我怎么样,而是害怕回顾那种被所爱之人背叛唾弃的伤痛无奈。
而除去这一切,林俊清宛如被剥夺了头顶的神性光环,现出了他原本的,普通人的质地。我意识到,我当年所爱的孩子,原来不过也是个普通人。他的一切,原来也不是那么独一无二,具备令人难以抗拒的诱惑之美。他确实长得很好,可是,那也只是千万个长相不俗的男女之中的一个,他确实很出色,但,比他出色的人,我前世今生,不知看过多少。
所有极端的爱恨,在瞬间,竟然得以消弭。这就是,我的救赎吗?
病房内一片寂静,陈成涵始终握着我的手,一言不发。他的手很暖,手指有些软,摸上去,是一派养尊处优的光滑。这一次,我没有挣脱,说实话,我对这种程度的亲昵并不想抗拒,至少,现在这一刻不想。在我独自一人回想与林俊清那一世纠结,我需要有人陪在身边,注视我,然后聪明地保持沉默。陈成涵很恰到好处地做到这点,在某种程度上,我喜欢他,便是因为,有些行为方式,我们受过类似的教育,比较能达成默契。不像夏兆柏,夏兆柏的手虽然暖,也有力得多,但,却令我禁不住会战栗,禁不住想要挣脱。我叹了口气,怎么又想起夏兆柏。
我缓缓转过头,看着陈成涵,问:“为什么跟我讲这些?”
他微笑着,摩挲着我的手指,说:“我不希望你不开心。”
“告诉我,骂我的人其实是个可怜虫,能让我心情愉快?”我叹了口气,说:“不,这只会让我更加难过。”
“难过什么?”他温柔地低声问:“简简,生活当中,每个人都必须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这是上帝关于公平的定义。可我想说的是,那个林医师,可能,有很深重的心理负担,他出身很好,就算是家族企业破产,我听说,他从他去世的堂兄那里,也继承了不少钱。不是因为什么事,他不会,这么对待自己。即便是刚刚,我注意他的表情,看起来像挑衅,其实更像一种情绪失控。”他略停了停,小心翼翼地说:“我想,可能是你,不经意中,踩到了他的底线。”
我叹了口气,说:“我也不知道他为何如此,像迁怒于我。”
陈成涵踌躇着问:“他,提到的夏先生,是夏氏的夏兆柏总裁?”
“是。”我点点头:“我的住院费,是夏先生付的。”
他不再开口,虽然目光炯炯地看我,却始终保持,不跨越**的一步。
我笑了,说:“我与夏兆柏先生,确实有某种关联。”我想了想,解释说:“我们有一位共同的朋友,去世了。我们一起寄托哀思,于是,便变得有点熟悉。他见我身体不好,帮我联系医院,可能当是做善事吧。”
陈成涵挑了眉毛,明显不信,却谨慎地保持沉默,我也顾不得别人信不信,跟夏兆柏的事太过复杂,便是让我叙述,我也将不清楚。于是,我笑了笑,加了一句:“没有那种关系。”
陈成涵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低声说:“简简,你是在向我解释吗?”
我有些愕然,随即意识到这其中的暧昧,忙说:“你是我的朋友,这些事,我自然要解释。”
“朋友吗?”陈成涵微笑了,他握紧我的手,加了一句:“也好。我很高兴。”
一直到我出院,夏兆柏仍未回来,却频频打来电话,语气中也越来越温和,很详细地询问我身体状况,感觉如何,医生说了什么,又嘱咐要好好休息,按时吃药之类,电话那端,他的声音听起来低沉温和,几乎要化身慈爱长者,循循善诱,令人颇为困惑。似乎自从那日之后,他自认与我关系亲熟许多,“小逸小逸”叫得极为热络。而且语气之间,不知是否我有错觉,仿佛多了些欢喜和耐性,仿佛只要我多说几个字,他便会非常开心一般。
夏兆柏的心思从来就不是我这等人能够揣摩的,索性听之任之。反正,夏兆柏暂时看起来,并非对我有害,反倒在一连串的利诱中,或者说刻意接近中,他显露出某种,对我的重视。这种感觉很奇怪,但却很真实。有时候我甚至觉得,夏兆柏似乎对与我通话,有种奇特的嗜好,以至于有一日,他打来电话,碰巧我没告知任何人,独自出去散步,他留在我身边的保镖找不着我,夏兆柏居然大动干戈,勒令许多人一起寻找,连医院的医生护士一道出动。终于找到我后,在听到我声音的瞬间,我分明感觉到,电话那端的他,骤然间吁出一口气,浑身肌肉骤然放松。
对于这个前世的仇人,我慢慢地觉出一点淡泊,那些憎恶怨恨,要一直保持,实在累人得紧,消耗大量心力不说,恐怕也很容易,令人活得越来越狭隘,同时越来越局限复仇的怪圈里。两世为人,我总觉得,有些事或许无法看开,可终究能够学会,慢慢地不再激起强烈反应。就如,我现在与夏兆柏对话,已经不再害怕他;我偶尔在医院远远看见林俊清身着白袍的身影,也不再心神激荡,避之唯恐不及。
我将之称为一种进步。
同时称为进步的,还包括我的身体,养了半个多月,终于开始康复。出院那日,简师奶来接我笑逐颜开,仿佛年轻了许多。她那日穿着一身从未见过的绛红上衣,脸色红润,眼神清亮,恍惚之间,还能瞥见从前二八女儿的娇美姿态。我知道,她在新超市工作甚是开心,手下带有几个女人,比之以前在街市摆档口,工作轻松不说,薪水也高了不少。仅就这个,我不能不对夏兆柏说声谢谢,虽然我知道,这对他而言,不过举手之劳。
我出院的时候,陈成涵有事未能前来,夏兆柏远在欧洲,却早已安排了人驱车前来,带我们回家。我对这几日照顾我的医生和杰西卡姑娘一一道谢,终于摆脱医院,心情甚是雀跃。阿彪打开车门,毕恭毕敬请我和简师奶上车,上一世旁人待我恭敬,我见得多了,现下不以为怪,倒是简师奶十分不好意思,一直道谢。她如今对夏兆柏是感激万分,夏兆柏似乎说过,我此次住院费用,若简妈工作勤快,便作为年终福利奖给她,因而简妈使出了十二分力气,卖力工作,还时常教育我,做人要滴水恩涌泉报。我心里叹息,却无法辩驳。
简妈先坐进了车,正招呼我快上来,我与杰西卡又笑着话别一回,正要进去,忽然听得一人在旁叫我:“简逸。”
我浑身一顿,慢慢回头,不远处一人白衣翩然,面容俊俏,却是林俊清。我心里叹了口气,不知这孩子此番前来,又意欲何为?难道,非要再当众羞辱我一遍,才算甘心?
阿彪见状,立即抢上一步,说:“林医师,别让我们难做。”
林俊清看着我,眼神复杂,轻咬嘴唇,便是瞥开当初一切恩怨,我也不得不承认,他确实长相不俗,至今仍能令我心动。他看了我一会,说:“我,想单独跟你谈几句。”
简妈在车内疑惑地说:“这个医生你认识?人家叫你,是不是有事?”
“妈,”我说:“那,我过去跟他说两句。”
“恩,要有礼貌知不知道?都是这个医院的医师,都要感谢人家。”简妈嘱咐道。
“好。”我点头,迟疑着关上车门,阿彪看了我一眼,说:“阿逸,不喜欢不用过去。”
他是一片好心,我笑笑说:“没事,我就说两句。”
“那你们在那边说。”阿彪指了指不远处,说:“那里我看得见,放心。”
我知道,他是怕林俊清动手或怎样,我会吃亏,此人凶神恶煞的长相,却心思细密,看在夏兆柏面子上,对我也颇好。我冲他感激一笑,微微闭上眼,再睁开,尽量平静地走到林俊清眼前。
有多久不曾这么近距离看过他的脸了,再次得见,我心里骤然柔软起来。他眼下有青色,眼神不复往日透亮,三年不见,脸上已经有了沧桑的痕迹。联想到陈成涵说他,要靠着性和酒精方能入睡,我感到心疼,脱口而出:“怎么不好好照顾自己?”
他错愕地看着我,我自知失言,忙调转视线,掩饰着说:“那个,你看起来,样子很残,没好好休息。”
“我有神经衰弱症,晚上睡不好,”出乎意料,林俊清心平气和地回答我:“已经有几年了。”
“看,看过医生了吗?”我的声音微微颤抖。
“我不看,”他说:“这是,我的惩罚。”
我猛地猜到什么,抬起头,问:“为什么?”
“这是我的事。”他勉强一笑,笑容凄苦,看着我,不再咄咄逼人,却用一种深究,探视的目光从头到尾,将我审视了一番,忽然问:“我对你,并不有礼,你为何不生气,甚至还,跟我说这样的话,你都是这样关心一个陌生人吗?”
我如何答得出来?若是可以,我也但愿对你恶语相向,快意恩仇,但除了你是背叛我,伤害我的主谋外,你还曾经是我,照顾爱护了那么多年的孩子啊。我摇摇头,仍然决定说一句:“林医师,请别嫌我多事,你,还是对自己好一点。”
他看着我,眼中波浪汹涌。
我抿紧嘴唇,豁出去说:“你身体不好,家里人,会担心的。”
他默然无语,半响,忽然低声:“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我抬头看他。
“明白了,夏兆柏为何喜欢你。”他眼神迷茫地看着我,喃喃地说:“你跟他很像,他也好似你这样蠢,明明别人不稀罕,却还会一头撞上去,对别人好。”
我呆住了,迅速转过头,说:“我要走了,我妈还在等我。”
“等等。”他说,脸上浮现古怪的笑容:“我叫你过来,是有话要对你说。”
“我没兴趣听,”我急急忙忙地抬脚就走。
他一把攥住我的胳膊,说:“你不想知道,夏兆柏为什么喜欢你吗?”
“不想,”我打断他:“夏兆柏不喜欢我,你弄错了。”
“不喜欢,按他的性格,怎会无缘无故对一个人好?”他冷笑起来:“看你这么蠢的份上,我好心提醒你,夏兆柏喜欢你,是因为你像他爱过的人。”
我拒绝再听下去,试图甩开他的胳膊说:“我说了,我和夏兆柏什么关系也没有。”
林俊清咬牙切齿说:“你不想知道夏兆柏爱的人是谁吗?你不想知道,你跟谁像吗?你不想知道,谁害得我夜夜失眠,精神衰弱吗?”
我挣扎起来,不知为何,我不想听那个答案,一点也不想,那个答案,是不该出现的,它一旦揭晓,我曾经的生命,就变得毫无意义,变成一个笑话,我颤抖起来,叫道:“俊清,不要说,俊清,看在林世东的份上,你不要说,你疯了吗?”
阿彪看见我们纠缠,立即跑了过来,一把推开林俊清,我浑身战栗,死命抓住阿彪的手大口喘气,一抬头,却见林俊清呆呆看着我,面色苍白,宛若白天见到鬼一般。我再也不想与他纠缠下去,扯了阿彪的手臂说:“走了。”
阿彪满心疑惑,却只得将我扶了回去,我坐进车中,看到简妈担忧的目光,勉强一笑,说:“妈咪,我没事。”
简师奶摸摸我的额头,又攥紧我的手,心疼地说:“那个什么医生为什么这么野蛮啊,我看他刚刚还硬要拉你,怎么回事?”
“没什么,我不是欠他的钱。”我虚弱地笑了笑。
“死仔,阿妈问你话呢,你不要转移话题!”
我不知如何解释,只好一头靠到她怀里,说:“妈咪我头晕。”
简师奶立即将刚刚那个问抛诸脑后,忙着帮我搽药油,按摩太阳穴,我安安静静地伏在母亲怀里享受这等温情,车子行驶起来,又快又稳,车厢内弥漫一股清新的果香,闻之令人心安。就在此时,坐在前面的阿彪手机忽然响起,他接起来应答几句,随即转头叫我:“阿逸,夏先生找你。”
我悚然一惊,正要本能抗拒,简妈却已伸手将电话接过,说:“夏先生啊,仔仔头晕了,对,我们正在回去路上,他没有什么事,老毛病了。嗯,好,你等等哈。”
她将电话塞给我,说:“夏先生要跟你说。”
我接过电话,深吸了一口气,才说:“喂――”
“小逸,”电话那端的夏兆柏仿佛很高兴,柔声问:“你又头晕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好,谢谢。”
“我明天回来,有礼物给你。”
“不用了。”我忙说:“我,不缺什么。”
夏兆柏迟疑了一下,却好脾气地说:“我挑给你的东西,你一定会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