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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不亮,祝融融空着肚子坐进元烨的车,踏上归程。
出了照慈寺的地境,元烨问:“不饿吗?”
祝融融焉趴趴抬起眼皮,吐出一个“饿”字来。
“早饭为何不吃?”
“每天都是清粥配白菜,没胃口,我要吃肉!”
“当妈的人还挑食!”瞥她一眼,带笑纹,“我衣服兜里有东西,来摸摸看。”
祝融融好奇,附身过去,衣兜里涨鼓鼓的,伸手摸出两个卤鸡蛋,四只小笼包子,带着余温。她欢天喜地的咬一口,是她最爱的灌汤肉包,祝融融一周没沾油腥,这时只觉得嘴里的包子喷香可口。
“哪来的?”
“吃你的,问这么多干嘛。”
“说嘛!”
“……”
“不说的话,来历不明的东西我还是不吃了。”
他这才说:“半山腰上有个小镇,在镇上买的。”
“嗯?什么?”嚼着包子含糊不清,“你啥时候下山去买的?”
“早上七点。”
七点买的包子,那他岂不是五点就要出发?五点天都没亮,万物好梦正酣。
咬包子的速度缓慢下来,她看他一眼,他眼眶之下一片阴影较为明显。祝融融剥了一颗卤鸡蛋,将蛋黄送到他嘴边:“你也吃,我喂你。”
他偏头避开:“你自己吃。”
“张嘴。”
“拿走!”
“吃嘛吃嘛!”撒娇,“你不吃我也不吃了!”
他这才一口含了去,湿热的唇瓣碰到她的掌心,她想起昨天夜里,在泉边的吻,火辣烫人,他的鼻息带着茶香,他的唇舌在她嘴里掠夺,好像过了今朝,就没明日,无比珍惜,分外狂热。
“在想什么?”
“啊,没!”她面上一红,慌忙转头将车窗打开。山风倒灌而进,卷发飞扬。她吮着指尖的油,浑身的燥热却不能消退半分。
“你撒谎!”他瞥她一眼,带揶揄,轻笑出声。
她蹲坐在椅子上,将脸埋进双膝里:“哎呀!你专心点!”她指开车。
一只干燥温热的大手,毫无征兆覆上她的发,慢慢下移,在光滑纤细的颈项上摩挲,又痒又酥,“我很专心啊。”他指撩情。
大掌顺势下滑,她缩起脖子,避无从避,皮肤起栗。她的语调和她的肩一样哆嗦:“阿烨……”
他声音又低又稠,诱哄:“说,刚才在想什么?”指腹粗粝,手下继续。
一团浆糊,心跳如雷,她已不能思考:“想……昨天……”
“昨天怎样?”
瞥过脸,咬牙:“忘了!”
车轮急刹,车大模大样停放路中。右边是峭壁绝壁,左边是万丈深渊。他突然倾身前来,左手托起她的脸,右手扶住她的肩,不由分说吻下去。
身后一辆小型货车,拉满石子,滴滴催响喇叭。他不管不顾,他脸上有刮胡膏的清新,他的吻三分炙热,七分温柔。
一吻即终,换挡,油门,黄土飞扬。
“想起来了吗?”
“……”
“那再给你些提示。”
“想起来了,想起来了!”
他只手撑腮,斜看过来,眼眉含笑。金色晨光里,他是那样的意气风发啊。
车到半山腰,两旁开始出现人影。有一大群毛色不一的山羊在山坡上吃草。
一只羊冷不丁的横穿马路,车猛的急刹,祝融融惊出一身冷汗。
“吓到了?”他握了握她的手。
她摇头。
领头羊一过,其余的羊也成群结队的往公路上走。不疾不徐,边走边吃,将整条路彻底堵死。
元烨索性熄了火,祝融融趴在窗户上看。山青草茂,溪流在旁。羊儿咩咩的叫唤,温柔又悠闲,短尾巴快速拍打蚊蝇。山脚下视线的尽头,有一汪碧湖,被山体挡住,只得见一片水波粼粼的角落。
他突然问:“喜欢这里吗?”
“喜欢。”
“等我过了天命之年,就来这里隐居。”
“啊?”
瞥她一眼,手指轻快敲打方向盘,露出少见的兴致勃勃,像个做梦的少年:“到时候盖一间石头屋,空调地暖什么都不用了,种菜,自给自足,养两只羊。”
她配合他:“一公一母,一白一黑,还能喝羊奶!”
“再养只狗。”
她指着他:“苍狼!”
“做一只小船,每天带着酒在船上垂钓,不用手机,不记天日。”
她拍巴掌,兴奋的喊:“哇,好棒!好棒!我喜欢!”
他面容柔和,似在憧憬。闻言,依旧闭着双眼,懒洋洋说了句:“我有说过会带上你吗?”
“我就要去!”
“你一边去。”
“我自己去!”
“不给开门。”
“!”
转头,他笑着拍拍她气鼓鼓的脸:“话别说太早,到时候你肯定不会想来,不过,”拇指指腹摩挲她的侧脸,声音低沉清晰,带着狡黠,又像是一种承诺,“钥匙在门口左边第三个花盆底下。”
那时羊群都走得差不多了,他猛的加大油门,车一路飞驰。
她看他一眼,他目视前方,朝目标前行,他一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漂亮的眼眸里,有刚毅,也有局促,后者不易察觉。
他车速很快,过弯会车丝毫没有减速。
祝融融心里发毛,说:“你开慢点。”
“嗯。”
口中如此答应,底下一个近180度的急弯,一辆货车盘旋而上。他就这么直接冲下去,车身紧贴货车,右边车轮在山壁水渠边沿擦过。大货车发出刺耳的刹车声,满车的石子,几粒掉到元烨的车顶,噼啪乱响。
祝融融死死抓着扶手,吓得脸色发白,好半天才说出一句:“别炫耀车技了!”
他还能笑:“怕什么。”
车依然在盘山公路上急速下滑,丝毫不见减速。他稳稳驾着车,时不时与她轻松交谈。终于,在快到镇上之时,他说:“融融,有件事,你得有心理准备。”
“你说。”他面容肃穆,她不禁也紧张起来。
他说:“我们的刹车失灵了。”就从刚才为了躲避羊群那个急刹之后,车就没了刹车。为了不引起祝融融的恐慌,元烨一路凭借惊人的车技和定力,将车稳稳开到山脚。
他想尽一切办法,都不能让高速奔驰的车减速。前面就是镇上,人口密集,他不能再往前开,必须果断做出决定。
所以他才选择告诉她实情。
背上汗毛倒竖,她不敢置信的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车仍然飞驰,偶有两车交会,尽管有惊无险,却叫人肉跳。
“停不下来吗?”她问,一手抓扶手,一手护着小腹。
“嗯。”
“那怎么办?”
他向右边看了一眼,公路防护栏外,是一个七八十度的陡坡,坡底有一片一望无垠的水库。
元烨目光转向她:“怕不怕?”
她几度深呼吸控制情绪,闻言,如实点头,已是面如土色。过会儿又摇头:“你在我就不怕。”
他拍拍她的手,说:“我不会让你有事。”她回握住他,她指尖冰凉。
又开了半分钟,离镇子越来越近,两旁的行人多了起来,他驾着高速奔驰的车,一路闪避。
元烨面无表情,沉着指挥:“别慌,按我吩咐的去做。”
“好。”
“你现在慢慢爬到后排,里面的抽屉里有一个安全锤,你拿出来。然后垃圾桶内有一个上回装过甘蔗的口袋,你找一下,也拿出来。”
她照做。
“我会把车开进湖里,这是我们唯一的活路。”
“嗯。”
“关上车窗。”
“好。”
车慢慢往右边防护栏靠近。
他一边将车灯全部打开,一边吩咐:“系好安全带!将车门中控拔起。闭嘴,咬牙。抓紧扶手,人使劲往后靠,尽量减少撞击。车入水时不要乱动,一切听我安排。有我在,别怕。”
她一一照做,越是危机关头,他反而越是冷静。他的镇定给了她希望,她也不再惊慌。
这时前方出现一位背女婴的花布妇人,不能再有所犹豫。
元烨喊一声:“坐稳了。”将车头往右一打,“砰”一声巨响,车头撞坏防护栏,像一只猎物的雄狮,朝下坡飞速扑去。
祝融融紧闭着眼,死死咬紧牙关。车在斜坡颠簸了数秒,轰一声撞进了水库。
她听了元烨的话,所以如此猛烈撞击,除了疼痛,其他基本无损。
水库很深,由于发动机沉着,车一入水,车头便迅速下沉。
湖水从细缝快速蔓延。祝融融出于本能想解开安全带然后开门,但元烨没出声,她就没动。只紧张的盯着他,等着他的安排。
这时他却掏出手机,拨号的同时安抚性的拍拍祝融融的手背。
按下通话录音,等待接通的三秒钟,他神色凝重。
三秒之后,电话接通。
“喂。”电话那天声音平静,竟是元成。
元烨突然显得惊慌失措,乱无章法的大喊:“成弟,让爸爸接电话!快点!没时间了!你把手机递给他!”
“你在哪,什么事?”
“快!我的车刹车失灵,我和融融掉进了水库,车门打不开,逃出不去!等待救援时间太长,我们支撑不到那时就会淹死!”他语无伦次,“我快死了!我死之前想最后跟父亲说几句话,请你讲手机转交给他,拜托你!”
祝融融瞪着他,他前后转变太快,她有些反应不过来。但那时水已漫到膝盖,她来不及多想。车窗之外绿水无垠,水深不知,水流像无数张着獠牙的凶兽,发出叫人无助的轰鸣之声。
她试着推车门,果然纹丝不动。加上连强大如元烨都惶恐得语无伦次,对亲人开始留下遗言。她更是仓惶起来。
她想起父母,想起肚子里的孩子,恐惧如同停电后的黑夜,以眨眼的速度漫延全身。
她终于控制不住,也想摸出手机给母亲去电话,手机却不在身边,她感到绝望,呜呜哭出声来。最后越哭越凄厉。
手机另头,元成沉思片刻,说:“父亲还在午睡,不便惊扰。”
元烨声音带着全所未有的仓惶:“成弟,当大哥的求你了!”
对方哼了一声,似走到一个僻静之处,突然露出得意狂妄之态,激动万分的说:“求我?你也有今天!你不是最瞧不起我么?大哥,你也会求人?哈哈哈,苍天有眼,终于叫我除掉你!”
“成弟,情况紧急,你在说什么?”
“大哥,在盘山路上刹车突然失灵的滋味,刺激得快高.潮了吧?”
“你什么意思?”
“哈哈!哈哈哈!”又是几声忘乎其形的大笑,隔着电话,都能想象出他忘形脸嘴,“大哥,你想不到吧!你最终还是栽到我手里!”
“是你做的?”
“没错,你的车前几天送去保养,我买通4s店里的朋友,在你的刹车油里加了酒精!酒精易挥发,等你死无全尸时,连警察都查不到蛛丝马迹!我真没想到会如此顺利……唉,叫你旁边那妞别哭了,谁叫她命背遇到你!做了陪葬!哈哈哈!真是大快人心!大哥,你垂死挣扎的声音还真是动人,小弟我都有些心软了!不过,再见了!”最后三个字,仿佛从牙缝里挤出,一字一顿,像怪兽吃人前最后的喘息。
挂上电话,元烨冷哼一声,瞬间恢复平静。
那时水已漫至大腿,缺氧明显,祝融融浑身发抖,哽咽着问:“阿烨,我们……真的会……会死吗?”
元烨一声不响用早晨装过肉包子的口袋将手机死死密封好,解开安全带,脱下外套扔给祝融融,平静的说:“一会儿我要砸窗,水会立即冲毁玻璃,你拿衣服挡住头。刚才让你找的装甘蔗的口袋呢?”
祝融融掏出来。
元烨命令:“套在头上,留足空气,一会儿玻璃打碎,压力对等,车门就轻易打开,到时候你再解下安全带,然后什么都别管,一口气往上游,明白吗?”
祝融融大口出气,猛点头。
元烨用事先拿出的安全锤,对准左侧玻璃窗上四个角落,使劲砸下。反复砸了三遍,玻璃应声撕裂。
元烨一脚将玻璃踢碎。在那瞬间,湖水混杂着玻璃碎片以迅猛之势涌入车内,水压强到差点将祝融融整个人掀翻,她系着安全带,抓牢扶手,强忍着疼痛。
车内瞬间灌满水,元烨轻松将车门打开,逃了出去。
快速游了几下,回头一看,车灯照亮下,绿水莹莹中,祝融融仍在车内挣扎。
原来她力气不够,加上慌张,怎么都打不开车门。
元烨立马调头回来,双脚登踩车身,使劲一拽,门打开了,祝融融脱身后,果然听了他的话,一路向上。她头上的口袋形成一个短暂临时的氧气罩,她有足够的时间浮上水面。
出水的瞬间,岸边人声沸腾。
祝融融在水面四处巡视,却不见元烨的身影。来不及多想,深吸一口气,便要往水下潜。被人一把拧住后领,扯下头上的口袋,半拖半拽往岸边游去。
祝融融余光瞥到那熟悉的眉眼,心下松弛,瞬间失了力气,昏昏沉沉,由着他拖着自己游到任何地方。
在村民的协助下,他们安全上岸。两人都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瘫在土坡上,好半天不再动弹。
有人送来衣服,有人用浓郁的乡音报警,并拨打120。阳光刺目,祝融融闭着眼睛,心里却是清晰的,感叹生命大好。这时,一根冰冷的手指,轻轻抚上她的手,慢慢上移,最后终于整个握住,紧了紧。
他疲惫的问:“有没有受伤?”
“没有。”
“怕吗?”缓回一些力气,仍闭着眼,他轻声问她。
她反问:“你呢?”
“怕。”
祝融融诧异的睁眼,因为他那时的表现那么沉着,临危不乱。仿佛世间一切都尽在掌控,他在人生路上踽踽独行,不惧任何!但他此时却说怕,她强撑起身子,趴上他强壮有力的臂膀,轻轻抚摸他脸上颈上被玻璃划出的深浅不一的血痕。
她的英雄,她的巨人。
她打趣:“我以为你什么都不怕呢。”
他笑:“是人就有怕的事。”
“那你怕什么,死吗?”
“不,”他缓缓睁眼,捉住她的手。平日里无波无澜的眸子里,闪动着某种坚毅和柔情:“怕失去你。”
她一怔,将头靠在他身上,默默躺了会儿,他的心脏有力有节。
他突然坐起身来,掏出一个水淋淋的口袋,里面的手机包裹得严实,丝毫没有浸水。
祝融融也坐起身来,不解的问:“那时我们都快淹死了,你还有心情给你弟弟打电话?为什么不先自救,有什么事等安全了再说嘛!吓死我了。”
元烨把玩着手机,嘴角上扬,耐心解释:“元成做事极为小心,若他没有十足把握,是不会失态。当时电话里的背景音,水流声和你那时的哭声都是做不得假的,他感到胜券在握,以为我必死无疑,所以才露出狐狸尾巴。”
“你怎么就能断定刹车失灵是元成搞的鬼。”
“因为我同样想灭了他,只是他更沉不住气。”
“但你没证据啊,他过后肯定不认账。”
“我录了音。”下一秒,他冷笑,“跟我作对,死路一条。”
当时的情景,车内等于完全密封,氧气用光也只在五分钟之内,可以说与死神的距离触手可及。在这种形势下,他要想办法保全车内两人的同时,居然还能设局引蛇出洞,收集证据!
他成足在胸,笑纹狂戾,像从地狱踏血而来。祝融融盯着他,打了个冷颤,尽管四年相处,她仍不了解他。
他太可怕了。
他突然转过头来:“能起身吗,救护车来了,我送你去医院做个全面检查。”他说这话时如春风般轻柔,仿佛刚才那嗜血的表情只是她的幻觉。
她点头,将手伸给他。
不幸中的万幸,
两人包括腹中胎儿都无大碍,只是一些轻微的软组织受伤。
车很快打捞上岸,警察在取证之时,查到刹车油颜色不对,怀疑此次事故乃是人为。当地警方立即立案。
祝融融和元烨两人也被带回警局,配合调查。
之后就是按流程走,分别询问二人最近有什么结仇人物。
祝融融说没有。
元烨装模作样皱眉思索一番,也说,暂时想不出来。
做了笔录,两人走出警察局。元方雄带着几名黑衣保镖,与养子元成早在门外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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