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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盏芍药花细纱宫灯,除了说的是余容,还能有哪一个,想必太子知道宋之湄是隔了房的侄孙女儿,这才打起这个主意来。
老太太一口气都没提上来,璎珞替她擦了些药油,老太太坐着好一会儿才缓过气,出这事的时候,老太爷跟老太太两个便想过了,万不得已,之湄是必得进宫去的。
老太太心里还想过,得亏的是之湄,若是余容泽芝两个,大房是怎么也撇不干净的,进了宫若是没生孕也就罢了,要是再生下个孩子来,便是想脱身也难。
宋老太爷尚且年青的时候还想着要搏一回,也叫他押对了宝,那会儿他还有雄心壮志,儿子死后越发心灰意懒,太傅的位子坐了这许久,无功无过,只想着到了年纪把孙子给扶上去。
那会儿才多少身家,如今拖了这么一大家子,更是一步都不能出差错,宋家此时也算得荣宠,便是在这时候退下去正好。
宋老太爷聪明,可太子身边也不全是笨人是,宋老太爷的孙子已经是庶吉士了,天子的近臣,再往上升还得等上十几二十年,宋老太爷又到了这把年纪,名同利还有什么能打动他的?
陈家将要出一个皇后,自陈湘宁接了旨意起,陈家便天然成了太子一条船上的人,那么宋太傅呢?陈阁老比他还更晚些,当年没能使上什么力气,宋老太爷却是自当今圣人还是藩王的时候就已经站了队的。
那会儿情势凶险,只这一个功劳,就足够稳固他在圣人心中的地位,太子要拉拢他,除了早些年那点子师生之谊,还有甚个能拿得出手的。
说到师生之谊,睿王的启蒙师傅也是宋太傅,他们俩打小年岁差不多,弟弟开蒙的时候,哥哥还教他握笔,只睿王于读书一道并不钻研,太子跟宋太傅更相得些。
反而年长起来,倒渐渐疏远了,等知道宋家有三个姑娘,倒想透出意思来,纳一位进宫,纵不是皇后,也是妃位。
哪知道宋老太爷会给孙女们报免选,这事儿还在圣人跟前挂了号,太子一心把宋家当作是自个儿身后的助力,眼瞧着宋太傅没这个意思,他心里发急,越发觉着叔公料事如神,这事儿还得听了他的,挑一个宋家姑娘,不拘是谁,只要姓宋就成,上了船再要下去且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了。
这个主意太子听了,到了宋老太爷这里却是长叹一声,一眼就瞧出来,这些话必是出自颜家人之口,陈阁老这把年纪还有野心,颜连章比他可还年轻的多,折过一回还等着再出山,眼看着陈家就是未来后族,眼前这些好处都要叫别人吃了去,他怎么肯这么容易拱手让人。
这个计策算是一石二鸟,陈家宋家相互牵制,陈阁老纵然起复,太子相信的还是他这位外叔公,自求娶纪子悦起,太子果真步步如愿,二弟弟去了封地,封地的事务就够他忙乱,三弟尚小,还看不出什么来,等到了年纪,哥哥都去了,他自然推辞不得。
宋老太爷初时还看不明白,到这一步若还不明白,也白当了这些年的官,宋荫堂要娶叶文心,只怕是不成了。
这话却不能此时就对孙子说,好在还有孝期,颜家那一个隔了这些年,还不安份,圣人自来不是没有决断的,这一回只怕不会再看着皇后的情面,高高举起轻轻落下了。
还是那一句话,一百板子开发下去,九十九板不是落在太子身上的,也不能落在颜家身上,叶氏这些年跟颜家不清不楚,又是树大招风,何况还出了那么一桩事,圣人怎么能容,刀锋过处,头一个砍的就是叶家。
老太爷在书房连声叹息,老太太赶紧叫了叶氏过去,问她余容的亲事议得如何:“赶紧着些,叫媒人也透出些风声去。”
叶氏还想替余容挑个好些人家,不说出不出息,总得是书香门第,婆母讲理才成,如今这样急,干脆把余容叫到鸳鸯馆来。
“这几户人家,你自己看着办罢。”叶氏不说家里出了事,余容自个儿也觉出来了,宋荫堂隔得几日总会来一趟松风水阁,告诉她们些家里的事儿,这些日子眉头深锁,说起祖父的身子也不好,朝堂事纷乱。
余容泽芝心里明白,却怎么也猜不到是跟太子有关的,叶氏自来不曾这样肃穆,满桌子铺的都是红笺,由着余容自个儿挑。
余容红着一张脸,她再是历练过了,也还是个年轻姑娘,哪里敢伸手去挑这个,叶氏挥挥手,春燕替余容把红笺一张张收起来,交给了紫楼:“这是要紧事,让你们姑娘好好挑一挑。”
紫楼眼儿一扫没见着石桂,连个能打听的人都没有,还不知道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儿,跟着余容一道出去,让玉板跟着,自家留下来去了石桂的屋子:“听说她着了暑气,一直不得闲来看,都踩进来,总得看一眼再回去。”
石桂这回却是一个字儿都没吐露,她连太子送灯的事儿都不知道,更别说那上头画了大朵的芍药花了。
石桂蹙了眉,紫楼也面带急色,哪有让姑娘家自个儿挑夫婿的,叶氏此举算得是开通,可就是这份开通,越发让余容心里不安。
石菊送走了紫楼,回来瞧见石桂还皱眉头,倒一杯茶给她:“太太有太太的难处,可怎么也是为着二姑娘好的。”
余容回去第二日,姚姨娘就拿了两又亲手做的袜子来给叶氏请安,叶氏知道她是为着甚来的,叫她进了屋:“这是老太太的主意,你不想她过苦日,就及早劝她定下来。”
事儿办得急,媒人尽了心力,可挑出来的人家还得她去说合,要赶着小定,便不能这么细挑细拣了。
这会儿又往哪里去寻十全十美的来,又有功名家世又好的,还更想着要往上挑一挑,余容的身份尴尬,叶氏原是想着多带她出去见见人,自有太太夫人们是挑人品的,嫁到相当的门户里头,往后也不吃苦。
此番成了低嫁,挑的人就不那么四角俱全了,老太太全盘交给了叶氏,叶氏也为着这事儿发愁,宋荫堂打宋老太爷那儿知道了这事,他同太子也算能说上话的,只依着祖父的意思,不远不近,太子身边又不少那些个勋贵,倒也显不出他来。
家里急着嫁妹妹,宋荫堂也想了一回,倒是有一个同榜的,这会儿还没补上官儿,还在会馆里住着,家里又没父母亲朋,把一家一当都卖了,这才进京赶考,若是这一科考上了,那自然有了生路,来的时候就打定了主意,若是没考上,盘缠用尽就去跳秦淮河。
宋荫堂知道这人是很有学问的,只苦于无钱使不上力气,这才等着补官儿,不说县令,就是教谕这样的从七品,于他也是天上掉下来的。
宋荫堂先把这事儿告诉了老太太,老太太直摇头:“家里无人帮衬,往后这些就都成了你的拖累。”
宋荫堂笑起来:“这才不敢欺负二妹妹,本来就是家里亏待了她的,这一个虽不好,总也比旁的要强,他身上有功名,扶一扶也就起来了。”
宋老太太还皱着眉头:“你年轻,这些事自然还不明白,人在微时,自然什么脸皮都能拉得下,等他翻身了,你妹妹可拿捏得住?”心里又恨起宋之湄来,若是早早就跟赵士谦成了,哪里还有余下这些事。
宋荫堂还自皱眉,老太太又道:“咱们家是不要那白衣的女婿,可你说的这个却不成,等他当官儿,山长水远的,你妹妹受了欺负你还能飞不成?这样的人连见都是不必见的,十个里头有九个不安好心,分明天上落下来的好处,也能当是自个儿天纵英才应当应分。”
“是孙儿想的不周到,必不能坑了二妹妹。”进士难寻,举人倒是有的,可家境拿出来便不足看了,大户人家光是相看就能拖上个一季两季,真等到太子再说得明白些,余容也不能另嫁了。
一时半会亲事是说不成的,姚姨娘跟汪姨娘两个,常年缩在房中,寻常并不出来,连家祭都不能出场,这时节为着女儿也出来打听,拉了余容让她去哭求叶氏:“姑娘怎么也是宋家的姑娘,上赶的不是买卖,往后婆家看轻了你,你的日子要怎么过呢。”
姚姨娘成了水作的人,见天眼泪流个不住,还往叶氏跟前磕头:“我进了门也十来年了,自来没求过太太什么,二姑娘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太太给她寻个好人家,我下辈子都替太太吃斋。”
叶氏轻轻一声:“这样的话别再说了。但凡有法子,也不会走这条路了。”
姚姨娘给叶氏磕了十来个头,还是婆子把她架回屋去的,春燕叹息一声,对叶氏道:“太太,当真就没法子了,这样着急,婚事也办不圆。”
“要紧的是先过定,不过才急了这头一个,后头还有个泽芝呢。”太子这步棋,臭是臭了些,却依旧搅得宋家人仰马翻,宋老太爷不能再装病,宋荫堂也常被他带在身边进进出出,再纳一个宋家女,宋家除了一门心思跟着走到底,是没有正当中的位置能站了。
叶氏给纪夫人递了帖子,此时能想到的人也只有她了,纪夫人这一向病着,递过去许久没回音,叶氏只当这事儿纪家不打算伸手,哪知道今儿有了回帖,请她过府一叙。
春燕立时去预备了些桃李瓜果,不似平日里出门那个套着车,她一个再叫一个石桂,带着三四个婆子,坐着小轿一路往纪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