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是想要我以身侍你?”

白芥子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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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卯时末,谢朝泠起身,闻得窗外鸟鸣声,推开窗。

    一夜微雨后,庭中黄叶遍地,天更冷了。

    王进叫人打来热水,伺候他洗漱更衣。

    谢朝泠想到什么,问:“昨日与我同来的那俩人呢?怎没再见过他们?”

    王进低声道:“昨日恂王殿下问殿下讨要人,后头殿下便让奴婢们将那二人送过去了。”

    “恂王?”

    “恂王殿下是陛下第二子,殿下的兄长。”

    外间的早膳已经上桌,很丰盛,也很清淡,谢朝泠坐下,看着满桌寡淡无味的菜色,没太大食欲。

    王进为他盛粥,小心观察他面色,试探问:“这些菜色不合郎君胃口吗?”

    谢朝泠没理他,端起粥,就着夹到面前来的小菜,慢慢吃。

    早膳用到一半时,谢朝渊过来,一撩衣摆,在谢朝泠身侧坐下,示意人为自己布菜。谢朝泠想着自己身份,似乎应该放下碗筷起身给这人见礼问安,但他不愿动,于是作罢。

    谢朝渊看了看桌上的菜,十之一都未用:“这些不喜欢吃?”

    谢朝泠不答,脸上的表情已经告诉谢朝渊,他不喜欢。

    谢朝渊略想了想,吩咐人:“全部撤下去,换一桌来。”

    谢朝泠想阻止,话到嘴边又算了。

    “殿下身边美人无数,何故就看上我了?”

    谢朝泠问得直白,谢朝渊不赞同道:“琳琅不必妄自菲薄,他们哪能跟你比。”

    被谢朝渊灼灼目光盯着,谢朝泠转开眼,想起昨夜这人那句打断腿,那或许确实不是一句玩笑话。

    不过他说要跑,目前说来也无处可去,只能既来之则安之。

    谢朝渊岔开话题:“伺候你的这些人可还用得习惯?还有什么东西缺的或是不满意的?”

    谢朝泠目光落到墙角的香炉上:“香料换了。”

    “龙涎香不喜欢?”

    “普通甜香就行,我喜欢那个味道。”

    新一桌膳食很快送来,这回酸甜咸辣天南海北的菜色都有,谢朝泠重新拎起筷子,果然有了胃口。

    谢朝渊注意他下筷的速度,轻勾唇角。

    原来他的太子哥哥喜欢清淡菜色是假的,他真正偏好的是重口味的咸辣菜,和那些极其甜腻的点心。

    他喜欢龙涎香也是假的,普通甜香就能满足他。

    东宫太子为了迎合皇帝,也为掩饰自己真正喜好,骗过了所有人。

    谢朝泠被盯得略不适,皱眉问:“殿下不用膳食?”

    谢朝渊忽然抬手,拇指腹抹过他唇角,在谢朝泠防备目光中轻笑出声:“沾到了,点心屑。”

    谢朝泠觉得这位恪王殿下过于轻佻了些,不欲再与他说,低头默不作声继续吃东西。

    早膳用完,谢朝渊要去给皇帝请安,谢朝泠无事可做,谢朝渊命人给他送来一堆书和棋盘棋子,让他打发时间。

    “你知我识字?”谢朝泠好奇问。

    谢朝渊笑看着他,目露揶揄:“你不识字吗?”

    谢朝泠一阵讪然,这人真不讨喜。

    谢朝渊手拂过他面颊:“乖乖待着,本王去去就回来陪你。”

    谢朝泠没理他,心思放到那些书册上。

    走出门,谢朝渊嘴角笑意敛去,王让低声与他禀报,说他们昨夜送去恂王那的人,恂王收了还用了。

    谢朝渊轻哂:“两个都收了?恂王妃不是跟着来了,这般好说话?”

    “一开始是不肯收的,后头看到那女郎样貌,恂王殿下动了心思,王妃过去闹,最后妥协了,说要收就将那男郎一并收下,恂王殿下便答应了。”

    “这两口子倒真有意思。”谢朝渊嘲弄道。

    谢朝溶的王妃出身林氏,这位王妃泼辣彪悍,和谢朝溶三天两头吵闹甚至大打出手都不是新鲜事,阖宫上下已不知看过多少回笑话,闹到乾明帝跟前也不止一两回,不过赵林二家向来是一根藤上的蚂蚱,再如何折腾,他俩也拆不散。

    按说谢朝溶身后有赵氏有林氏,还有一个赵太后,先太子没了后他是实际上的皇长子,但凡没那么烂泥扶不上墙,太子之位早就坐稳了,偏他就是个志大才疏的货色,谢朝淇那句“蠢货”当真没冤枉他。

    在太子出事这个当口,除了谢朝渊这个满朝皆知的混不吝纨绔,诸皇子谁不是夹着尾巴做人以免送人把柄,偏就谢朝溶还敢收谢朝渊送去的妓子。

    谢朝渊无所谓那些言官的唾沫星子,谢朝溶能不能遭得住,那可未必。

    前殿内,早朝刚刚结束。

    乾明帝这回带满朝官员来这东山行宫是为上围场秋狝,才到这里第二天太子就落了崖,如今已无人有心思再打猎,无论太子能不能回来,这事都不能善了。

    禁军统领正在禀报刚刚查到的线索,在场的除了几位朝中重臣,还有过来请安的一众皇子。

    “把人带过来,朕要亲自审问。”皇帝面色铁青。

    谢朝溶死死攥着拳头,神色焦躁,若非身侧赵国公赵长明暗下拽住他袖子,他已经冲到乾明帝面前去争辩。

    谢朝渊进来听了一耳朵,是禁军统领禀报,说他们审问了所有当时在围场中轮值的杂役,有人看到在太子遇袭前一刻,赵国公世子身边亲兵鬼鬼祟祟独自进去后山林中。

    射向太子的那支箭,上头也确实有东山营的标记。

    乾明帝看向赵长明的目光里已满是怨愤,赵长明微垂眼,神色镇定如常。殿中一时无人再说话,直到禁军将那杂役带上殿来。

    “小、小人确实看到了,那人左、左脸上一颗大痣,好、好认,他一个人进去的,跟、跟着太子殿下,后头就朝、朝太子殿下放箭,殿下的马受惊,突然就疯了……”

    杂役哆哆嗦嗦,匍匐在地,断续将话说完,不敢抬头。

    赵国公世子和那被指认的亲兵一并被传来问话,亲兵跪在地上,喘着粗气为自己争辩:“卑职确实进了那林子,但是为了追一只熊瞎子,并未看到太子殿下,更不敢朝太子殿下放冷箭,这等诛九族之事,借卑职一百个胆子,卑职也不敢做!陛下明鉴!”

    “小人看到了,就是他!就是他行刺的太子殿下!”那杂役忽然大喊出声,用力砸头,磕在地上砰砰作响。

    谢朝溶忍无可忍,甩开赵长明的手,一步上前伸脚踹出去:“你给本王闭嘴!”

    杂役被他踹中腰间要害,一大口血喷出,栽倒地上,当场就爬不起来了。

    乾明帝怒不可遏:“你放肆!”

    谢朝溶急红了眼:“父皇,这人满嘴胡言乱语污蔑人,分明是想陷赵家于不义!”

    赵长明嘴角抽了抽,赵国公世子脸色难看至极但不敢开口,余的人眼观鼻鼻观心更不想掺和。

    只谢朝渊一个,突兀笑出声。

    人指证的分明是赵国公世子的亲兵,谢朝溶这个蠢货倒是自己先攀咬上赵家了,谁人听了不在心里给他竖个大拇指。

    乾明帝眼风扫过去,狠狠瞪了谢朝渊一眼。

    谢朝渊低了头,不再作声。

    谢朝溶脸红了白、白了红,也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想要补救,对上乾明帝仿佛要吃了他一般的目光,喉咙咽了咽,再不敢说了。

    之后无论乾明帝怎么问,那跪在地上的俩人一个咬死说看到了,一个坚持自己没做过,乾明帝气得心肝肺疼,只能命人先将他们收押,再严加审讯。

    诸皇子被单独留下。

    乾明帝抄起手边茶盏就往谢朝溶身上砸,谢朝溶来不及躲避,被热茶浇了一身,狼狈跪地。

    “父皇……”

    皇帝身侧老太监汪清一个眼神示意,立刻有人上前,快速将地上狼藉扫了。

    汪清重新为乾明帝沏上茶,低声劝他:“陛下息怒。”

    乾明帝猛灌一口茶,怒气总算平复些,没理谢朝溶,扫视一圈众儿子,沉声道:“眼下太子之事尚未有音讯,朕没工夫管你们,你们都给朕安分点,朕不想听到再有人来朕面前告状,说你们谁又品行不端,做出那些为人诟病的不齿之事!”

    众人喏喏应声。

    这话说的是谁,大伙都心中有数。

    从前谢朝渊怎么荒唐,他们父皇都睁只眼闭只眼懒得管,这回人都送行宫里来了,且还有谢朝溶的份,今早估计又有人在他老人家面前嚼舌根,他老人家正烦得很,听到这些腌臜事,刚又被谢朝溶气到,故而借题发挥罢了。

    谢朝渊不以为意,谢朝溶一脸晦气,着实憋屈得很。

    挨了顿教训,谢朝渊回去停松斋,还带回个太医来。

    谢朝泠被他盯着由太医诊脉,太医始终低垂双眼,目不斜视,手指搭在谢朝泠腕上,仔细听过后道:“郎君身子无碍,如今天冷了,仔细一些不要着凉便是。”

    谢朝渊亲自将人送出门,胡太医弯腰拱手与他告辞,谢朝渊忽然问:“你方才看到了什么?”

    “老臣什么都没看到,……殿下,莫要做太过了。”太医低下声。

    谢朝渊淡道:“多谢提醒。”

    再回去时谢朝泠依旧靠在软榻上看书,谢朝渊扫了一眼,是一本前朝志怪传奇。

    他在榻边坐下,谢朝泠目光挪过去:“殿下为何坐这里?”

    “你喜欢看这种书?”

    “有何不可?”

    倒是没什么不可以,但从前的东宫太子端方持重、一本正经,是万不可能看这些闲书的。谢朝渊仿佛发现了什么极有趣的事情,嘴角噙上笑。

    “殿下笑什么?”

    谢朝渊问他:“你不怕我么?”

    “为何要怕?”

    谢朝泠确实不怕,虽然记忆全无,被这人强行扣在这里,这人又是这样高高在上的身份,但他并非胆小鼠辈,防备虽有,但无胆怯。

    而且,他觉得这人大可能知道他是谁,他总有一天能套出话来。

    谢朝渊继续笑:“我的琳琅,很特别。”

    谢朝泠终于后知后觉品出这句“我的琳琅”其中深意,眸光微顿:“殿下是想要我以身侍你?”

    谢朝渊看着他,笑意沉进眼底:“你觉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