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定策

江谨言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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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夏,日头渐长,才方到卯时,天边已经有了些许晨光,关中大地渐渐亮堂了起来。

    天地初光,一辆青布马车已经从入苑坊寿王府驶出,踩着湿润的青石板,踏碎了一路的宁静。

    李瑁出行,虽未用亲王仪仗,但马车头却悬挂着寿王府的标徽,守门将士自不敢拦,马车一路无阻地便直奔终南山。

    终南山山路崎岖难行,到了山脚,李瑁弃车步行,徒步往山上走去。

    终南山腰,在距离玉真观不愿的一处缓地上,坐落着一座不大的别院。

    别院依坡临水而建,院门半掩,围墙灰颓,砖石铺就的台阶上已经结上了厚厚的青苔,不高的门梁上挂着一块古旧的门牌,空荡荡的一块,却连字都懒得提,与山下华美的玉真观可谓天壤之别。

    颇有些斯是陋室,惟吾德馨的意思。

    李瑁来到院门前,正了正衣冠,对身旁的武彦平和紫竹道:“你们在外面等我,我独自进去。”

    说完,李瑁便跨步迈入了院门。

    别院地方不大,一眼便能看尽,左右不过三四间寻常瓦房,还有格局简单的庭院。

    在院落的一角,一位年轻男子身着青衣,木冠束发,正手持书卷,端坐在石凳上,读地津津有味。

    这男子可不正是李瑁倚为臂膀的智囊-李泌李长源。

    “长源索居世外,恣意潇洒,果然是名士风范,叫本王好生羡慕啊。”李瑁看着坐于亭中的李泌,轻声笑道。

    李泌抬头看见了李瑁,起身迎道:“舍居简陋,让殿下见笑了。”

    李瑁淡淡一笑,自顾在李泌地对面坐了下来:“正所谓:‘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在本王看来,长源胸怀锦绣,这世外小院比之宰相理事的政事堂也相差无几。”

    “殿下谬赞了。”李泌谦虚地回道。

    李泌始终不明白,自己年方过弱冠,只是一个在长安小有名气的世家子弟,自己这样的人在长安一抓一大把。可为何李瑁偏偏这样重视自己,非但言语上对自己很是推崇,就连行事也极为尊敬。

    正所谓士为知己者死,贵为亲王的李瑁对李泌这样一个无官无职之人如此礼遇,李泌心中不动容是不可能的。

    这也是李泌答应辅佐李瑁地重要原因之一。

    “殿下此来意气风发,可是在下曾经说过的契机出现了?”李泌善观人面,看着李瑁的眉宇,隐约猜到了几分。

    李瑁回道:“长源猜的不错,吐蕃叩边,父皇已经准许本王以剑南节度使,益州大都督之职督军剑南,两日后便要启程。”

    李泌拱手道:“吐蕃贼心不死,常有外侵之事,但剑南城高池深,兵家充足,依城退敌并非难事。恭喜殿下,殿下苦等三年,终于盼来良机。”

    李瑁赞同点了点头,却面带疑色地说道:“此番能得机出京本王自然高兴,但本王心中却尚有一事不明。”

    “何事?”李泌问道。

    李瑁回道:“本王此次奉命督军剑南乃是得了太子少保崔琳的举荐,崔琳是太子的人,他为何会举荐本王,将这个立功的机会拱手相让?”

    “原来殿下担心的是这个。”李泌轻轻放下了手中的书卷。

    “此中原因我倒是从玉真公主那边猜到了一二。”

    “哦?还请长源替本王解惑。”李瑁忙道。

    李泌靠到李瑁地耳边,小声道:“左相牛仙客病危,药石惘医,相府的人已经在终南山到处求仙问药了,看样子怕是撑不过今年秋天了。”

    “原来如此。”李瑁顿时恍然。

    牛仙客是李林甫的人,此番牛仙客病危,左相之位即将出缺,太子党在这个时候将自己调到剑南督军,他们恐怕是准备争夺左相之位了。

    相党、太子党都会左相之位虎视眈眈,不久后的朝堂上想必又是一场腥风血雨了。

    “本王离京后,这长安朝野内外想必又要热闹一番了。”李瑁轻声感慨道。

    李泌微微颔首,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这左相之位只是太子和宰相朝争的开始,后面的瓜葛还多着呢。正所谓两虎相斗必有一伤,届时无论这左相之位花落谁家,对殿下来说都是一件好事。殿下此行只需打点好剑南之事,静待时机便可。”

    听着李泌的话,李瑁赞同地点了点头:“长源的意思本王知道了,只是本王这边还有一事不决,需请长源参谋。”

    李泌道:“殿下但问无妨。”

    李瑁问道:“昨日父皇赐宴时,贵妃娘娘托请了本王一件事情,要本王将杨家在蜀中的亲戚带回长安,本王听父皇的意思大有赐赏官职之意。杨家子弟虽为外戚,但大多不学无术,才德欠缺,若是他们为官恐怕不利于朝中政事清明,你说本王该怎么做?”

    历史上五杨的恶行李瑁是知道的,李瑁心中对他们实在是没什么好感,更别说带他们回京了。

    李泌在心中稍稍想了片刻,反问道:“殿下清政之心李泌佩服,不过李泌尚有一事想要询问殿下:清水和浑水那个摸鱼更加容易?”

    “水至清则无鱼,那自然是浑水能......”李瑁不假思索地回复着李泌的问题,但说到一半似乎又想到什么,停住了嘴。

    李泌看着李瑁话半言而止的样子,知道他已经想通了其中的关节。

    “诚如殿下所言,水至清则无鱼。殿下既非长子又非嫡子,在储君之争中本就不占先机,殿下唯有将这水搅浑了才能寻得自己的先机,慢慢发展壮大。而贵妃娘娘和杨家外戚便是能帮助殿下搅浑朝堂这潭水的鱼儿。更何况以如今贵妃娘娘的恩宠,要引杨家人入京并非难事,殿下如何阻挡得了?殿下此行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何乐而不为呢?”

    听了李泌的一席话,李瑁顿觉神台一阵清明,原本困扰自己许久的迷雾都渐渐消散。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长源不亏是本王的谋主,能得长源相助,本王何事不可为?”李瑁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由衷叹道。

    李瑁离京在即,两人又就剑南之行细细谈了许久,一直谈到将近巳时,李瑁才起身告辞。

    无名别院外,李泌亲自送别李瑁。

    山溪旁,树荫下。

    李泌拱手别道:“殿下剑南之行说易也易,说难也难。李泌在此静待殿下佳音,愿殿下功成还朝,一展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