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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盏孤灯,两排将军,静静等候。
外头月明星稀,树影摇曳,时有鸟儿咕咕叫。
少顷,门被从外面推开了,一个头裹黑斗篷,身材壮硕的男子走了进来。
两排十二位将军,同时起立,军靴一踏,井然有序,齐声跪拜,“拜见太子殿下。”
“诸位将军无需多礼。”拿下斗篷,孟景灏亲自扶起近前的一位年纪最大的老将军,“姜师傅,您快起来。”
这位花白了头发的正是太子少年时的骑射师傅。
“今日秘召诸位将军前来是有事相商,孤长话短说。”孟景灏在上首坐定便直接道:“父皇夺了孤的兵符去,把你们编入左右武卫,诸位将军心安在?”
姜老将军便拱手道:“咱们都是圣祖爷留给殿下的兵,为的就是保殿下顺利登基,我老姜只认殿下为主公,那兵符只是为了方便殿下调派兵力,只有在殿下手里才是有用的,在旁人手里不过是一普通玩器。”
“臣亦然。”
诸将军同时表明心迹。
“好。”孟景灏彻底放下心来,笑道:“孤在此处见到了十二位将军,心中便已大定。明儿是小儿生辰,诸位便不要来了,也不要送礼,佯作背弃孤,忠于父皇,争取彻底的把左右武卫变成咱们的人。”
见姜老将军有话要说,孟景灏接着道:“自然,孤不是为了谋逆,只是自保。诸位应该也有所听闻,孤失了圣心,如今赋闲在家,从枫叶山叛乱,到福郡王之死,孤自问无愧于心,却被父皇疑心,心中忧虑不安,怕有朝一日,父皇真会一时昏聩对付孤,孤也是未雨绸缪。”
“殿下所言甚是。”
“殿下忧虑的是。”
“是啊。”
诸将军纷纷应和。
有个年轻的将军道:“若有机会提前登基也未尝不可,反正圣祖爷也是因为殿下的聪慧英明才选了当今做皇帝。”
“此事不可再提,不过以讹传讹罢了。”孟景灏连忙制止,“诸位将军请回吧,免得被人识破。”
将军们都是耿直武人,走的很利索。
孟景灏重新戴上斗篷,随之走到廊庑上,和守门的柏元珅道:“表兄,你帮孤细查一个人。”
“谁?”
“吏部考功司主事梅严德。若查不出什么,你也找人盯着他。再有,帮孤查一种名叫‘檀郎’的毒|药。”
“第一件事好办,这第二件事就有些难了。毒|药本就属阴私之物,市面上并不流传,依着这么个名字,像是出自世家大族,若真是世家大族里流出来的阴私之物,就更难查了。倒是能问问京都一些见多识广的大夫,但就怕打草惊蛇。”柏元珅生性谨慎,便把忧虑说了。
孟景灏蹙眉道:“还望表兄小心些查访,寻到此药的源头最好,切忌打草惊蛇。”
“臣遵命。”
罗浮山,相国寺后山桃花谷。
春风拂来,落英缤纷。粉媚的花瓣落在溪水里,一簇簇,一堆堆随水漂流。
香气靡靡的桃花瓣也落了坐在水畔修禅的乐平郡王一头、一衣摆。
溪水哗哗声,鸟雀呼情啼叫声,声声入耳乱心扉。
乐平郡王缓缓睁开青莲眼,望向水面,就见水中出现了一个窈窕的影子,绯裙舞动,酥胸半裹,歌声嘹媚。
彼时,山巅佛塔上传来浑厚的钟声,如当头棒喝,喝断他心里的旖旎,敲散水中的幻影。
乐平郡王抚了抚眼,望着水里自己的影子,神色厌弃。
“阿弥陀佛。”一个老态龙钟的和尚念了声佛号,走了过来。
“桃花迷眼,为何选了此处坐禅?”
“心不动,何处坐禅又有何妨?”
“你的心动了。乐平郡王,该入佛门了。莫忘了你要四处去传扬佛法,红尘羁绊要不得。”
“师父,阿难陀动过欲吗?”
老和尚顿了顿道:“不知。”
“阿难陀愿为一个女子化身石桥,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雨打,师父,阿难陀有情吗?”
“不知。”
“师父没出家前有情吗?”
“……有。”
“情是何种滋味?”
“为之生,为之死,为之肝脑涂地,殚精竭虑,虽九死而不悔。”
“师父,你是个假和尚。”
老和尚放下了合十的手,穿了一身袈裟,却佛气皆无。
乐平郡王站了起来,看着寒山圆悟道:“再给我一些时日,我不会忘了弘扬佛法之事。”
“君玄璧。”老和尚喊出了乐平郡王的名字。
乐平郡王顿住脚,没有回头。
“你生来为佛。”
“阿弥陀佛。”乐平郡王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唇角扬起略有讽意。
银色广袖在春风里翩飞,桃花瓣绕着青丝舞,乐平郡王秀颜如玉,眸淡似烟。
这一日惠风和畅,天朗气清,太子府的大门紧闭,却有一担一担的礼物从角门被抬了进去,因太子府不办宴席之故,主子们都没来,就遣了家里的管家来送礼,史万年身为太子府长史之一,忙的脚不沾地,却笑歪了嘴。
瞧着吧,我们殿下虽被没收了兵权、政权,可还是太子,还有这么多文臣武将支持,四皇子算什么,不过一时得宠罢了。
远远的听见马蹄哒哒声,史万年往路中央走了几步,一瞧,却发现他才念叨了一句的四皇子来了,不仅四皇子,六皇子也来了,后面轿子里还坐着一个,看那仪仗,也是一位成年皇子,那就只能是二皇子了。忙遣小太监去内院禀报。
这会儿孟景灏正陪着珏哥儿看他吃长寿面,旁边坐着太子妃,桌子上堆积着下面妃妾送上来的小礼物。
张顺德接到门房送来的消息就轻手轻脚的进来禀报,“殿下,说是四皇子、六皇子以及二皇子来了。”
孟景灏抬起头,眯了下眼,起身道:“怕是来者不善。”
太子妃一脸担心的站了起来,“殿下,那……”
“不必忧心,孤会处置妥当。今儿是珏哥儿的生辰,不必拘着他读书,让他放开了玩一日。”
“是。”太子妃点头。
“请到端本殿,孤马上就来。”孟景灏便对太子妃道:“你带人去捆了梅怜奴,将她扔到只有四壁墙的屋子里,除了给饭给水和铺盖,谁都不允许和她说一句话。阿宝除外。”
太子妃觉得有些荒唐,尤其当他说出“阿宝除外”这四个字时,“您这般对待梅夫人,梅夫人可是犯了什么大错?”
“不要问那么多,你依着孤的话做就是。”孟景灏耐着性子道。
太子妃却连讽带刺,“殿下为了宝夫人可真是偏心偏到咯吱窝了,若哪一日本宫惹了宝夫人不痛快,她给殿下吹吹枕头风,殿下是不是就要废了本宫?”
“你在说什么胡话?”孟景灏不满的道。
“难道不是吗?梅夫人无错,唯一看梅夫人不顺眼,总是虐打她,对付她的只有梅连宝,殿下难道不是为了哄梅连宝开心才折磨梅夫人的吗?”太子妃讽弄冷笑。
“别胡猜。这和阿宝无关。”
“阿宝阿宝,殿下叫的可真亲热啊,殿下可还记得你的太子妃闺名为何?”
孟景灏语塞,仿佛他一直不记得太子妃的闺名以及其他女人的闺名。
以前倒不觉得什么,和梅怜宝一比,她们都太可怜了,在殿下心里连名字都没有。
“孤现在要去端本殿,没功夫听你胡搅蛮缠,听命去做!”孟景灏加重了语气,甩袖而去。
待孟景灏走后,太子妃软倒在罗汉床上,暗自后悔没有沉住气。
珏哥儿也不吃长寿面了,跑过来拉住太子妃的手道:“母妃,你不该在父亲面前拈酸吃醋,拈酸吃醋那是以色侍人的女子做的,母妃身份贵重,将来更会母仪天下,无需和这些妾侍计较,母妃不要伤心难过了。”
看着小小的儿子说着这些大人的话,太子妃又是感动又是想笑,把儿子紧紧搂在怀里,“真是母妃的好儿子。谁教你的这些话?”
“梅夫人教的。”
太子妃禁不住感慨,“她这是通过珏哥儿的嘴劝谏本宫呢。没想到,竟是我看走了眼,真正实心眼的是梅怜奴,而外拙内奸,骗了本宫的却是梅怜宝。”
绿袖气愤不过,进言道:“这些日子,秋夕斋那位也太嚣张了,太子妃,要不要咱们先下手为强……”
“住嘴。”太子妃猛的一喝,吓的绿袖赶紧跪下请罪。
“本宫自来信奉一个道理,多行不义必自毙。此时,她无害我之心,我若害了她,反而将失去所有;不如耐性等待,一旦她或者其他人有害我之心,本宫必抓着机会除之而后快,而且还是光明正大,双手干净,不昧良心。”
端本殿。
孟景灏一进殿就看到了一个自称病体沉疴,故此闭府多年,却是面色红润,一身书卷气,身材微胖出现在他府中的兄长。
“二哥,你真是稀客啊。”孟景灏笑道,“若病体沉疴都如二哥这般,孤也愿病体沉疴啊。”
二皇子被挤兑的面露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