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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耳朵被柔软的气息轻拂,却是心尖在发痒。从没有经历过的古怪滋味,辰砂不自禁地往后躲了一下。
观察室里,洛兰看完所有检查数据,微笑着说:“我们可以准备为泽尼庆祝19岁的生日了。”
霎时间,整个房间里满是尖叫喝彩声,甚至有人一边大笑,一边悄悄抹眼泪。
这场战役到这里才算真正结束。虽然法律上,所有罪责洛兰一人承担,可他们作为“谋杀参与者”,在全联邦民众的谩骂声中,一直寝食难安、压力巨大。
楚墨一边轻轻拍掌,一边问身旁异样安静的辰砂:“想什么呢?”
辰砂凝视着人群中央的洛兰:“我在战场上杀了很多人,她却会救人。”
楚墨感慨地说:“我父亲看完公主做手术的视频,说她比她的基因更珍贵。”
“同意!”
楚墨听到辰砂严肃正经的指挥官腔,哑然失笑:“我去应付外面那群食人鳄了。”
“谢谢!”辰砂十分郑重。
楚墨郁闷地叹气:“谁叫我当年年少无知,一个不小心就把你睡了呢?既然睡了就要负责。”
好巧不巧,观察室里的欢笑声正好安静下来,众人冷不丁地听到这句话,一下子全傻了,像是按了暂停键的视频画面。
指挥官好像结婚了吧?
听说是政治联姻。
难怪楚墨大医生一直没有女人呢,原来是虐恋情深!
咦,那个政治联姻的对象好像就在这个房间里……
大家都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绝对不该知道的事,低头的低头,转身的转身,“哎,病人的这个问题……”做出沉浸在工作中的忙碌样子。
只有洛兰瞪着亮晶晶的眼睛,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惊讶地盯着辰砂和楚墨来回看。
楚墨笑拍拍辰砂的肩,挥挥衣袖,不带走一丝烦恼地走了。
辰砂对洛兰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明白,明白!当然不是了!”洛兰看看大家,很善解人意地附和。
众目睽睽下,辰砂不愿多说,打开虚拟屏幕——
医院的新闻发布会。
楚墨温文尔雅、彬彬有礼地站在群情激昂的记者面前,不管记者的问题多么尖锐刻薄,楚墨的回答都有礼有节。
自从昨天爆出消息做手术的神秘女医生真名叫英仙洛兰,是指挥官的夫人,阿尔帝国的公主,公众简直出离愤怒了。
媒体煽风点火,把洛兰擅自进行手术,把警察至今不拘捕洛兰,甚至把研究院拒绝提供洛兰的影像资料都归结到指挥官滥用职权。
今天一大早,民众们就集会游行,要求政府必须给民众一个交代。
楚墨把大家的愤怒安抚了一点后,开始讲述事情的前因后果。
先从泽尼的身世讲起,一个没有父母、缺乏关心、常年生病的孤儿。
在和病魔的搏斗中,他越来越虚弱,几乎所有修复师都认为他的基因已经无法修复,注定要死亡。
没想到峰回路转,有一个基因修复师愿意给他做手术,并且认为成功概率很大。
可惜命运多舛,手术前修复师突然受伤,不能进行手术,再安排其他基因修复师来进行手术已经来不及。可怜的泽尼危在旦夕,见习基因修复师洛兰公主为了挽救泽尼的生命,冒着自己终生不能从事心爱职业,甚至死罪的风险进行了手术。
洛兰喃喃说:“被他这么一讲,怎么像是一部荡气回肠的电影呢?”
本来被人诟病的身份反倒成了最有戏剧效果的感动点,一个什么都不缺的公主为了一个一无所有的孤儿无私奉献,简直可以去申请星际和平奖。
不过,感动归感动,各位记者的理智犹在,对整个事件仍然存疑。
楚墨视频连线封林。
封林穿着一身宝蓝色的职业套装,看上去精神还不错。她诚恳地对公众道歉:“这个手术本来应该是我来做,但因为意外事故,我没有办法做了,指挥官夫人能做完这个手术,我很开心,非常感谢她。”
封林是奥丁联邦的国民女神,所有人都知道她做的基因手术一定是危险性最高的手术,是别的基因修复师不能做,也不敢做的手术,完全没有想到指挥官的夫人竟然是替封林做手术。
所有人大吃一惊后终于相信了楚墨的解释。
但是,基因手术可不是胆子大、爱心多就可以胜任,指挥官夫人也许胆子够大、爱心很多,行事却太鲁莽……
视频连线到病房,病床上躺着的少年大家已经很熟悉,正是这几天被媒体反复报道的泽尼。不过,因为医院监管严格,他们想尽办法也无法接近泽尼,只能用泽尼以前的影像资料。这是第一次真正看到泽尼。
病床上的少年睁开眼睛,还戴着呼吸仪,不能说话,但是他缓缓抬起手,跷起大拇指,像是一个从战场上重伤归来的军人,对大家比了一个胜利的手势。
楚墨切断视频,却让泽尼那个“跷着大拇指表示胜利”的画面定格在所有人面前。
楚墨说:“我知道,在场诸位,一直关注此事的各位,还有很多疑虑。有人在考虑法律,有人在考虑制度,但我们是医生,只考虑生命。泽尼会庆祝19岁的生日,还会庆祝29岁、39岁、49岁的生日,这就是所有医生的想法!”
楚墨说完,不再回答任何问题,转身离开了新闻发布会现场。
“哇!好帅!好帅!”
观察室里响起噼里啪啦的鼓掌声,四周跳动的都是粉红色的桃心。
洛兰一边用力鼓掌,一边拿眼觑辰砂。
辰砂做事过于犀利强硬,楚墨却恰恰相反,一手化骨绵掌耍得出神入化。
难怪封林会对楚墨情根深种,要能力有能力,暗流涌动中不动声色地护住了泽尼;要手腕有手腕,连油盐不进的棕离都愿意帮他;要心机有心机,一场新闻发布会就把喧闹了几天的大风大浪化于无形。关键是姿态还特别漂亮,谦谦君子、风度卓然,比另一位手腕和心机都不差的紫宴,形象不知道正面了多少。
“怎么了?”辰砂立即察觉到洛兰的窥视,侧过头问。
洛兰看了眼仍在发花痴的大家,勾勾食指。
辰砂微微侧过身,洛兰踮起脚,手搭在他肩头,嘴凑到他耳边,小小声地说:“你和楚墨很般配。”
明明是耳朵被柔软的气息轻拂,却是心尖在发痒。从没有经历过的古怪滋味,辰砂不自禁地往后躲了一下。
3A级的体能,一举一动都快若闪电。洛兰搭在他肩头的手骤然失去支撑,整个人重心失衡,直接向地上扑去。
辰砂意识到不对,想要去扶洛兰,洛兰已经像是跳舞一般,足尖在地上一扭,身体翻转过来,亭亭玉立在他面前。
洛兰翻着白眼看他,辰砂尴尬地沉默。
洛兰幽幽地说:“讨厌我可以明说,没必要故意让我在众人面前摔跟头。”
楚墨打发走所有食人鳄,想到终于又可以安静地做一个好医生了,愉快地回到办公室,却看到洛兰等在外面。
“什么事?”
“封林没有叛国,至少和龙血兵团勾结的人不是她。”虽然辰砂警告过她别多管闲事,但有些事真的做不到不闻不问,尤其这事还和她有点关系。
楚墨感兴趣地问:“证据呢?”
“我没有证据,但我坚信她不会勾结龙血兵团来害我!”洛兰祈求地看着楚墨,“你一定有办法帮封林,拜托你想想办法吧!”
楚墨笑起来:“封林不顾忌你的身份把你当好友,你倒是没有辜负她。放心吧,有的是人帮她,不用我多事。”
洛兰觉得楚墨的语气有点怪,急忙问:“谁?”
“左丘大法官已经以证据不足的原因下令棕离放人,棕离想要给封林定罪必须找到更有力的证据。”
左丘白?封林的初恋男友!洛兰心里惊叹,这个前男友实在太给力了!
“那封林怎么还在监狱里?”
楚墨苦笑:“封林自己不肯出来,她要棕离给她磕头道歉。”
咦?封林女王竟然赖在监狱里不肯出来……难怪视频里她精神不错呢!看来虐棕离虐得很爽。
楚墨说:“封林要是一直不去上班,这事迟早要闹出来,你如果能帮棕离把封林弄出监狱,棕离肯定会感谢你。”
“嗯……”洛兰想了想,郑重地说,“我比较喜欢看棕离下跪道歉。”
楚墨感慨:“得罪谁都别得罪女人!”
洛兰瞅着楚墨,一时嘴快没忍住:“你要想帮棕离,就自己去找封林说情,封林向来很给你面子。”
楚墨微笑不语。
洛兰也不知道他究竟知道不知道封林对他的心意,半开玩笑地试探:“你到底是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或者男女通吃?”
楚墨按了下个人终端,对着那头的辰砂说:“快来把你老婆接走,她太聒噪了
!”
洛兰本来以为出了这么大的事,她肯定拿不到基因修复师的执照了。
没有想到经过楚墨的调停,基因委员会最终同意授予洛兰基因修复师的执照。
但是,洛兰必须做十年的社会公益服务,就是十年内她所做的基因修复手术都是无偿的,服务于生了病却没有钱做手术的人士。
洛兰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大概因为千旭是孤儿,又曾是基因研究的试验体,洛兰爱屋及乌,觉得完全不是惩罚。
而且,她冒充公主欺骗了整个奥丁联邦,心里总有些难以释然的愧疚,能用一技之长回馈整个社会,也算赎罪。
基因委员会的理事长通知她去斯拜达宫的执政厅领取基因修复师执照。
洛兰不明白,理事长解释说她身份特殊,没有前例可循,执照的颁发层层上报,最后不得不上报给执政官,请他签字。
既然是执政官签字,按照惯例,当然由执政官颁发。
洛兰讨厌执政官,但为了执照,只能去执政厅面见执政官。
“恭喜!”执政官把一份用传统手工工艺制作的纸质证书递给洛兰,显得十分古朴郑重。
洛兰淡淡地说:“要谢谢楚墨。”
洛兰收好执照,就要离开。
“公主。”
洛兰站定,冷冷看着执政官。
执政官说:“上次你说要龙血兵团血债血偿,你打算怎么做?”
“你同意我参与你们的行动了?”
执政官凝视着她,难得地语气带了一丝温度,恳切地说:“不管你要龙血兵团谁死,我……我们都会做到,你的聪明才智不应该用来杀人,而是应该用来救人。”
洛兰简直想把手里的执照砸到执政官的面具脸上,她强忍着泪意说:“这个世界上,我最想救的人已经不在了!”
执政官沉默不语,没有表情的面具脸泛着金属特有的冰冷光泽,让他像一尊没有血肉的金属塑像。
洛兰转身离去。
执政官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时间会抚平你的伤口。”
洛兰没有回身,只是讥讽地说:“阁下身上到处都是见不得人的伤口,希望时间也能抚平你的伤口!”
洛兰回到办公室。
嘀嘀的蜂鸣声响起,个人终端提醒她收到一份重要文件,必须尽快查阅。
“骆寻女士:恭喜你成为A级体能者……”
文件很长,来自基地的中央智脑,要求她约见心理医生,完成心理评估;要求她见律师,订立遗嘱;要求她签署死亡免责书,以防异变发生后,她的亲人追究杀死她的人的法律责任……
文件的最后要求她出席基地一年一度为新晋级的A级体能者举办的庆贺典礼,时间是三天后,地点在基地的英烈堂。
当年,封林帮她办理骆寻的假身份时,为了不引人注意,资料里填写的是“携带异种基因”。肯定因为最近她的体能信息更新为A级后,智脑判定她有异变危险,自动给她发送了信件。
洛兰想起封林说过的话,在其他星国,战士们成为A级体能者后收到的是亲朋好友的恭贺,但在奥丁联邦,首先收到的是死亡通知书。
洛兰不是异种,不可能异变,没有必要按照要求去做,只需转告安娜一声,她自然会处理妥当。
洛兰正要删除文件,突然想到,千旭也收过这样的文件。
她只需轻轻点击一下删除,就能清除掉麻烦,但所有像千旭一样的异种,收到这份文件时却没有办法这么轻松。
阿丽卡塔军事基地的英烈堂是一座独立的大楼,建筑风格古典华丽,和基地内其他建筑物简洁实用的风格很不一样。
整栋大楼由一块块特殊的金属砖垒成,每块金属砖上镌刻着一个人名,是几百年来为联邦牺牲的烈士的名字,所以被叫作英烈堂。
洛兰到时,宽敞辽阔的大厅里已经有很多人,都穿着笔挺的军服,三三两两沿着墙壁走,浏览着上面一个个英烈的名字。
因为只有前面的砖块有名字,后面的砖块还空白着,大部分人都会聚在大厅前面,后面的人不多。
智脑分配给洛兰的位置恰好在后面,她找到位置,安静地坐下。
典礼快要开始,士兵们陆陆续续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整个大厅里都是肃穆的绿军装,只有她一个穿着白色的研究员制服,又是一个年轻美丽的女性,周围的军人难掩好奇地打量洛兰。
“嗨!你不好好做研究把体能锻炼这么好干什么?难道要转职?”
“看上去心情不好,后悔把体能锻炼到A级了?”
“我是北晨号上的特种战斗兵,典礼结束后我们有个小聚会,有兴趣一起喝一杯吗?”
“我们南昭号上的特种战斗兵,帅哥多、身材好、会跳舞,晚上跟我们去跳舞吧!”
……
一群大兵闲着也是闲着,遇到漂亮姑娘,忍不住嘴花花地逗弄调笑,洛兰想到千旭也曾坐在这里,心中温柔地牵动。
她忍不住问:“你们怕吗?”
“异变?和你一样,当然怕了!”
“联邦需要保护,工作总要有人做,不是我就是别人!”
“喂喂!别装得这么大义凛然!你明明是看上特种战斗兵的薪水高、福利好吧!”
“你呢?还不是特种战斗兵最受女人欢迎,方便你个千人斩泡……”
他的嘴巴被队友捂住,大家对洛兰咧着嘴笑,一脸纯洁,“晚上一起去玩吗?”
洛兰说:“我已婚。”
“真的?”
“真的!”
大家看洛兰不是开玩笑,迅速不再装高大上,做出“痛心疾首、惋惜遗憾”的嫌弃样。
“天哪!现在居然还有人愿意这么早结婚!”
“她放弃了整个森林!”
“可怜的已婚女人!”
……
洛兰微笑着说:“我的两个助理是女性,单身,她们还有很多年龄相近的单身朋友。”
一群大兵迅速转换表情,冲着洛兰热情地笑。
一个军衔看着较高的男子试探地问:“夫人,听说阿丽卡塔生命研究院中只有中级研究员才能有两个助理?”
“我是高级研究员。”
大家热情的笑容立即全变成了惊叹,能成为A级体能者的士兵都是最优秀的战士,算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能让他们惊叹的人不多。
“我还是基因修复师。”
大家迅速坐得笔直,看洛兰的目光完全变了,透着隐隐的敬意。
“夫人,您先生拯救过宇宙吧?”
“全体都有,起立!”雄浑嘹亮的声音突然响起。
所有人齐刷刷站起,动作整齐划一,洛兰赶忙也随着大家站起来,但已经慢了一拍,显得格格不入。
辰砂和执政官并肩从大厅中间走过,辰砂穿着军服,执政官难得地也穿着一身军服,只不过是一身野外作战服,戴着头盔,全身上下依旧遮得严严实实。
“敬礼!”
所有人齐刷刷抬手、敬礼,动作整齐划一,洛兰下意识地随着大家一起敬礼,又立即想起自己不是军人,赶忙缩回手,静站着。
她的动作越发凸显得她格格不入,执政官的目光从她身上一掠而过,辰砂略微顿了下脚步,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忍住了。
执政官和辰砂走到前面的主席台,转身面朝所有军人回礼。
“礼毕,坐下!”
随着口令,所有人齐刷刷坐下,洛兰没有经过训练,又慢了一拍,所有人都坐下后,她才急忙坐下。
大厅的灯光暗下来,开始播放异变的纪录片。
有人在战舰上突然异变,疯狂地攻击战友。
有人在执行任务时异变,导致全队死亡。
有人在深夜突然异变,导致熟睡的战友重伤。
有人在公众场合突然异变,将无辜的普通人咬死。
……
一个视频接一个视频,不是重伤就是死亡,充斥着血腥残酷,因为是立体成像,一切都真实得可怕,每个人都觉得那被撕咬的人就在自己身旁。
纪录片播完,大厅的灯光亮起。
英烈堂内,没有了之前的轻松氛围,死亡的阴影无处不在,重重地压在每个人身上。
他们晋级成功后,都已经听上司详细讲解过突发性异变,甚至见过心理医生,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但直到这一刻,亲眼看到这些机密文档,他们才身临其境,真实感受到了异变的残酷绝望。
辰砂站起,目光扫过所有士兵。
“很抱歉,异种的A级体能庆典不是在宴会厅举行,而是在英烈堂里举行。视频里记录的事很可能发生在你们身上,或者你们的战友身上!这就是你们未来的人生,每一天都活在异变的死亡阴影中。你们可以找个没人的地方痛哭,可以寻求心理
医生的帮助,可以通过性交和药品放纵发泄,但最终,你们必须站起来,往前走!因为你们是战士,奥丁联邦最优秀的战士!奥丁联邦需要你们!”
辰砂铿锵有力的声音响在每个人的耳畔。
英烈堂内,依旧笼罩着死亡的阴影,但每个人的背脊都挺得更加笔直,正如辰砂所说,他们都是千锤百炼出的优秀战士,死亡让他们恐惧,却不能让他们退缩!
辰砂讲完话,执政官说:“自由交流时间,可以提问。”
一个士兵举起手,执政官示意他问。
士兵站起,对辰砂敬礼:“指挥官,您是3A级体能,异变概率远远大于我们,您害怕吗?”
“害怕。”
“您最害怕什么?”
辰砂沉默了一瞬,说:“如你们所知,我已婚,我妻子的体能比我差。”
众人轻声笑,全联邦除了执政官,所有人都比指挥官体能差。
“我曾经梦到我把她咬死吃了。”
众人的笑声戛然而止。
无言的沉默中,士兵肃容敬了个军礼后坐下:“谢谢指挥官。”
一个女兵举手提问。
“指挥官,您的夫人知道这事吗?她身为纯基因的人类,怎么看异种会异变的事?”
“她知道。”辰砂的视线落在洛兰身上,“她完全接受异种。”
“她不害怕吗?”
“……”
所有人都在等待答案,辰砂却迟迟没有回答。
寂静中,洛兰突然站起来说:“我很害怕。”
所有军人齐刷刷转头,看向洛兰。
洛兰对周围满面震惊、瞪着她的士兵促狭地眨眨眼睛,早说了我已婚。
她对提问的女兵说:“我是英仙洛兰,指挥官的夫人。你的问题关于我,由我来回答。我不但害怕,还非常憎恨突发性异变。”
众人哗然、表情各异。
“那……你还敢坐在这里?”英烈堂里坐的上千人,可是都会异变的异种。
“我刚到阿丽卡塔不久时,一个和你们一样的人告诉我,勇敢不是不害怕,而是明明害怕,仍然心藏慈悲、手握利剑,迎难而上。当年,我并不完全理解他说的话,现在我明白了,因为我和你们一样,会有宁愿害怕也不愿割舍的东西,所以我会一边害怕,一边勇敢。”
女兵似有所悟,愣愣地想着什么。
一个男兵站起,尖锐地问:“你刚才说不只是害怕异变,还非常憎恨异变?”显然他把异变和异种混为一谈了。
“对!我非常憎恨它!”洛兰迎着他讥嘲的目光说,“我已经决定以打败它、消灭它为终身目标!”
男兵愣了一愣,下意识地反驳:“您说什么?怎么可能?”
“突发性异变是基因病,我是基因修复师,我说我要研究出治愈异变的方法,怎么不可能了?”
问话的男兵没有了敌意,不想打击地说不可能,可也没有办法虚伪地说可能,只能沉默。
执政官说:“没有问题就坐下。”
女兵和男兵对执政官和指挥官敬礼,然后坐下。
洛兰站着未动:“我有问题问执政官阁下。”
执政官抬手,示意请问。
“为什么一定要杀死异变后的异变者?”
“迄今为止的研究表明,15分钟后,异变者完全丧失神志,成为疯狂的野兽,不可能再变回人。”
“你也说了,是迄今为止的研究,万一他们有机会变回人呢?”
“证明这个万一!在无法证明时,让异变者有尊严地死去是联邦对他们最后的尊重。”
“最后的尊重?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想活下去?最大的尊重难道不应该是尊重个人的意愿吗?”洛兰的声音变得尖锐高亢,像是一把锋利的矛,刺向执政官。
执政官看向台下的所有军人:“异变后,你们是想死亡,还是想成为没有神志的疯狂野兽,继续活下去?”
“死亡!”英烈堂里响起雄壮的喊声,众口一词,毫不迟疑。
洛兰呆看着周围坚毅果决的面容。
他们都是联邦最优秀的战士,宁愿死亡,也不愿变成疯狂的吃人野兽继续活下去。
这也是千旭的选择吗?
洛兰艰涩地问:“如果能证明,即使过了15分钟的黄金期,仍然有可能恢复神志、变回人,你们愿意以野兽的样子活下去吗?”
鸦雀无声。
刚才提问的女兵突然说:“我愿意!我的男友是普通人,身体不太好,只要有可能回到他身边,我愿意尝试一切可能。”
“谢谢!”洛兰转头,盯着执政官,“我会努力证明万一!”
一片肃穆的深绿色军装中,她是唯一轻盈的白,不仅执政官和指挥官看着她,所有士兵也都看着她。
洛兰眼中隐隐含泪,对大厅内的所有军人说:“我和我的同事会努力,寻找到那万分之一的机会。到时候,请你们也努力,不要轻易放弃自己,即使变成了没有神志的疯狂野兽,也不要随意同意别人杀死你!死亡很痛苦,可思念更痛苦!英烈堂里的名字,不仅仅刻在砖块上,还鲜血淋漓地刻在思念他们的人心上,成为永远的痛!”
她的千旭已经回不来了,但她希望这些年轻的士兵,即使将来不幸异变,仍有机会回到他们的亲人、爱人和朋友身边。
千旭的宿舍楼前。
洛兰看到窗台上摆放着几盆鲜花,花朵开得缤纷绚烂;窗户上挂着粉白色的纱帘,随着微风轻轻飘荡。
显然,千旭曾经住过的屋子已经迎来新的主人,他生活过的痕迹被清扫得一干二净。
洛兰悲伤茫然地离开。
十一年时间,她做到了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事,但是,她失去了那个陪伴、鼓励她完成这些事的人。
飞驰的星际列车上。
洛兰盯着对面空荡荡的座位发呆。
千旭没什么钱,洛兰账户里有钱,但不属于她。两个人出行,都是坐便宜实惠的星际列车。有时候行李多了,的确不方便,那时候洛兰最大的愿望就是等拿到基因修复师执照,赚了钱买艘二手的私人飞船。
她拿出基因修复师执照,慢慢摊开,第一次仔细看起来。
基因修复师的名字,是“英仙洛兰”,不是“骆寻”。
十一年努力的人是骆寻,可骆寻依旧不存在,被认可的是英仙洛兰。
骆寻因为千旭而生,又好像随着他的离开消失了。
眼泪一滴滴落在纸上。
星际列车的智脑广播:“前方到站阿丽卡塔孤儿院。”
洛兰擦去眼泪,把意味着财富、地位、权力的执照,随意卷起,塞进包里,下了车。
到了孤儿院大门口,洛兰才发现因为半军事化管理,孤儿院不允许随意进入,必须实名登记、支付不菲的费用后,在义工导游的带领下,乘坐游览车参观。
洛兰用骆寻的身份做了登记,在一名年轻义工的陪同下,参观游览孤儿院。
看着车窗外的景色,洛兰发现将近十一年没有来,但时间在这里好像凝滞了,不管是景致还是人,都没有丝毫变化。
一群群的孩子在各处嬉戏玩耍,笑闹声不停地传进耳朵,可那个陪着孩子们玩战舰游戏的男子却永远不见了。
做导游的义工是个年轻的女子,还在读大学,性格活泼外向,一路上说个不停。“小姐,你怎么会来孤儿院游览呢?”
“我有个朋友在这里生活过。”
“难怪呢!他怎么没有陪你一起来?”
“他已经去世了。”
导游不安地说:“抱歉,我多嘴了。”
“没事。”
“你知道他住哪栋宿舍吗?我可以带你去他住过的宿舍看看。”
洛兰一愣,苦涩地说:“不知道。”
导游热情地说:“没有关系,很多来寻访亲人踪迹的访客也不知道他们亲人住过的宿舍。你朋友叫什么名字?我可以帮你查一下他曾经住过的宿舍。”
“千旭。”
导游打开个人终端,登录孤儿院的网站,查询千旭的住宿资料。
半晌后,她对洛兰抱歉地说:“不知道怎么回事,没有查到你朋友的住宿信息。你肯定他叫这个名字吗?”
“非常肯定。”
导游又帮洛兰搜索了一遍,结果依旧显示“查无此人”。
洛兰本来只是相思难解,一时兴起想回千旭生活过的地方看看,完全没有想到会碰到这样的事,就好像千旭活过的痕迹被全部抹除了。
导游看她脸色难看,忙宽慰她:“你不要着急,也许资料有遗漏,也许你朋友离开孤儿院后改了名字,以前也碰到过这样的事。这样吧,我去找孤儿院管理宿舍的老师,请她再帮你仔细查一下。”
洛兰感激地留下自己的联络号码,拜托她有消息后,立即通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