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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检票口等待的时候,姜绾躲在没有人的角落里,摘下口罩,捧着一大杯可乐猛吸了一口,快乐的弯着眉眼,满足的像个得到榛果的小松鼠,心里默默念叨着给自己催眠:我很瘦我很瘦我很瘦。
然后她抬起头,语气透着嗔怪,问:“干嘛给我买可乐,何斩已经让我戒糖了......还有这么一大桶爆米花,傅淮琛,你是不是想让我变胖?”
傅淮琛挑了挑眉,余光看了一眼周围,然后飞快摘掉口罩,轻轻地亲了她的唇角一下。
她还没反应过来,傅淮琛已经站直身体,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姜绾倏地瞪大眼睛,想要说什么,看见不远处的检票口,深吸一口气,给自己戴上口罩,压低了声音:“傅淮琛,你想干嘛!”
“你。”傅淮琛看着姜绾,凑近她的耳畔,呼吸似乎贴紧她的耳廓,压低了声线,声音喑哑炙热。
姜绾:???
傅淮琛你之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不会有人看见的,就算见到也认不出我们,绾绾,没人知道你染头发了。”傅淮琛眯起眸子,深情而炙热的目光落在姜绾身上,伸出一只手,把她落下的一缕栗色卷发别到耳后。
除了一开始的粉色卷毛,姜绾一直以黑色头发示人,最近又没有出现在公众面前,表现的极为低调,还真没人知道她换了发色。
“会被拍到的。”
傅淮琛顿了顿,又道:“就算被拍到,那就拍到吧,被拍到的还少吗。”
姜绾微微一愣,想了想也是。
昨天两人没做任何掩饰去一家餐厅吃饭,被员工发现拍了照片,那个员工是她的粉丝,很乖的只是把照片发在了粉丝超话做福利,结果被媒体发现,现在热搜上还挂着傅淮琛给她剥虾的图呢。
全国人民已经吃了半个月的狗粮了,预计还要无限期的继续吃下去。
公开前,傅淮琛恨不得让全世界知道姜绾是他的爱人,公开后,除了秀恩爱,他又恨不得把姜绾藏起来。
被拍到一起看电影,一定能把暗中窥伺姜绾的人喂狗粮喂到饱。
姜绾小声嘟囔,声音委委屈屈的,尾音上挑,透着娇嗔和色气:“你就是想让我胖了没人要了......”
傅淮琛这个时候应该说:“没人要你我要你。”
姜绾竖起耳朵准备接受傅淮琛的情话洗礼,却看见他伸出一只手,轻而易举拿走了她怀里的爆米花和手中的可乐。
“爆米花我给自己买的,你不是要戒糖吗,妹妹。”他的声音低沉磁性,在姜绾耳边响起,染着几分戏谑的笑意,让她的耳朵瞬间滚烫。
等等,他说什么?
“傅淮琛!”
姜绾愤怒的叫出他的名字,就见他拿起一颗爆米花凑近放到她嘴边,像是哄小孩一样发出一个拟声词:“啊——”
姜绾摘下口罩,不争气的吃了。
挺甜。
她攥了攥拳头,一只手扒到傅淮琛的肩头,在他耳畔低低的说:“等你胖成球之后,就等着被我嫌弃死吧,哥哥。”
傅淮琛本来还认真听她控诉自己,听到最后两个带着气音的称呼,整个人大脑空白了一下,眼神一下子凶恶起来,染上一丝色气。
“你不行啊,哥哥。”
傅淮琛:......
姜绾撇了撇嘴,扳回一局,若无其事的感叹:“我看这电影院里人也不多,是不是我的票房不行,傅淮琛,我好多年没在电影院看电影了,你呢,你之前什么时候来过电影院?”
傅淮琛回过神,下意识的说:“要包场吗?”
姜绾:“下一次吧,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都和谁在电影院看过电影呀。”
傅淮琛露出的一双凤眸没有一丝波澜,说道:“和很多人。”
姜绾心里一跳,眉毛皱起:“......很多,是多少?傅淮琛,你还有多少事情是瞒着我的?”
傅淮琛思忖片刻,一本正经的说:“大概几百个人吧。”
姜绾:“......”
“你说的那个看电影,是我理解的看电影吗?”
“公司团建,一年一次,上次我和两百人一起看的。”
姜绾抽了抽嘴角,心里却为之一松。
傅淮琛忽然靠近到她面前,姜绾以为他又要亲自己,直接捂住了嘴巴,却噗嗤一下笑出声。
“绾绾,我们这是不是在约会?”
“是呀。”姜绾小幅度的点头,耳朵有些热。
傅淮琛看着她仅露出的眸子,移不开眼。
据说,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算捂住嘴巴,喜欢也会从眼睛里泄露出来。
他的小朋友简直可爱的要把他的心融化了。
电影开场,姜绾才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这是午夜场?
这是偏僻的商场电影院?
这是人不多?
她不知道,《画堂春》白天上映后评分已经爆了,口碑极佳,影院排片率极高,导致现在已经是接近十一点的午夜场,电影院里仍旧座无虚席。
还好姜绾和傅淮琛坐在了最后排的位置,情侣座,座椅是沙发样式的,左右的隔档很高,不用担心左右人的窥视。
放映厅的灯光暗了下来,傅淮琛只能看清姜绾一个模糊轮廓,他的手握紧姜绾的手,忽然指腹一凉,他触及到她手指的戒指,不禁勾起唇角。
两人十指相扣,在电影开始前的一分钟里,他们好像能够治听见彼此的心跳。
巨大的屏幕上,每一位演员的神情面容都分毫毕现。
姜绾有些紧张,这是她的第一部电影,即使自己知道没问题,但还是会忍不住有些担忧。
电影和电视剧是不同的,电视剧是小屏幕,电影是大屏幕,能够完全展现出演员脸上全部的情绪,甚至一些微不可察的表情,在巨大的画面中都显得无比清晰,一个动作出现问题,就要整条重拍。
也因此,电视剧和电影不在同一个圈子,只有一小部分人能够影视双栖,更多明星所谓的影视双栖只是为了捞钱。
一阵缥缈悠扬的戏腔,蓦的传来,听的人精神一振。
稍显稚嫩的嗓音,但胜在认真和婉转。
熟悉姜绾声音的人能够依稀察觉,这已经媲美专业的唱腔就是她的原声。
戏曲?没有用配音?一开场,众人就被收服了大半。
拍铁匠去打铁,拍厨师去打荷,拍戏子则学会了唱戏,这都是值得尊重的态度。
“你看城枕着江水滔滔,鹦鹉洲阔,黄鹤楼高,鸡犬寂寥,人烟惨淡,市井萧条。都只把豺狼喂饱,好江城画破图抛。满耳呼号,鼙鼓声雄,铁马嘶骄......”
婉转的戏曲声中,一个穿着旗袍,婀娜多姿的女性背影出现在屏幕上,她穿过嘈杂纷乱的旧上海弄堂,走过亭台楼阁,穿过两个大宅院,随着声音越来越大,身影变幻模糊,终于停下来。
姜绾听见有人小声议论:“这个人是姜绾吗?”
“看着像。”
“应该是吧,女主角嘛,第一个出场。”
她侧头看了一眼傅淮琛,他看的很认真,目光直视着屏幕,却仿佛知道她要问什么,声音淡定低沉:“这个人不是你。”
姜绾莞尔一笑。
这个镜头的确不是她,但徐秋寒拍摄的巧妙,又利用了后期制作,让女子身影变幻,恐怕自己的资深粉丝都不确定这是不是自己。
但是傅淮琛知道。
女子转身,露出美艳而透着一丝温和的容颜,红唇妖娆,眼神妩媚多情,却面含着一缕忧愁。
“啊,是宋影后。”放映厅里有小声的惊呼,显然,这背影和姜绾一模一样的女子是宋唯溪,很多人都没有意料到。
宋唯溪站在庭院里,头顶是一碧如洗的四角形天空,早春的一只燕子低空飞过,她饰演的红姨轻轻叹息了一声,听着屋子里的戏声,不再犹豫,撩开帘子走了进去。
一个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女正低吟浅唱,一身洁白长衫,乌发如云,眉眼之间清隽秀美,眼尾拿着重彩拖出一条狭长余韵,显出一抹稍显锐利的风情。
“红姨,您来了。”杜相思见红姨进来,便停了唱腔,安安静静的唤道,声音透着一股子缱眷温和的绵软。
刚刚还一脸平静的傅淮琛,看见这样的姜绾,瞳孔猛地一缩,随即眼底有柔情荡开。
绾绾真好看,仿佛枝头刚生出花骨朵的牡丹,才露出半分风华,就足以惊艳流年。
不管他看了多少姜绾的电视剧和视频,都会被她的第一眼所惊艳,她就像是黑夜里最耀眼的光。
哪怕这样素雅的白衫,她也是夜幕下的温柔月色。
十六岁的杜相思初登唱台,就已经名满上海滩,红姨见到自己带出的孩子如此优秀,眉心却生出一抹哀伤。
“相思,你可记得你是什么时候来的画堂?”红姨问道。
“相思记得,是七年前,那时候我才九岁,被父亲卖给了您......”
“那你可还记得,当时的华国。”
......
电影插叙了一段杜相思童年被卖进画堂,日夜刻苦练戏的回忆,十里长街,上海滩永不眠,杜相思的一生短暂,却经历了太多太多。
她少年时期喜欢上了纨绔子弟慕真,却被他利用背叛,也害死了抚养她长大,亦师亦母的红姨。
红姨死时候,只是紧紧抓着她的手,染血的红唇轻轻颤动,说:“你要记得现在的华国......相思,我不怪你,我想让你明白,没有国,哪来的家?”
因为红姨的死,电影院里响起一小阵啜泣声,姜绾看到这里则是满腔悲哀和无奈。
红姨死了,但是她问杜相思的话,贯穿了她一生。
直到杜相思遇见了唐苼,那个白衣翩翩少年郎,眉宇之间干净纯粹,他的爱如一团炽热烈火,燃烧了自己,也点燃了杜相思苦闷悲哀的人生,让她在灰烬里,重新开出一朵希望的花来。
这世间,竟然还有人匡扶正义,还有人心怀天下,还有人,在意她一个戏子的人生。
然而,他们终究不是一路人,杜相思拿出积蓄送唐苼去北平读书,她被满身横肉的富商调戏,被高官厚禄的军官羞辱,被舞厅的舞女鄙夷,她没有哭,在每个夜里,只要她一想起那个干净执着的少年郎,一颗心就蓦的亮堂了起来。
傅淮琛看到这里,眸色幽深阴翳,倏的攥紧了拳头,恨不得冲进屏幕里,替姜绾杀了那些羞辱她的人。
姜绾微凉的手覆到他温热宽厚的手臂上,轻声说:“这是杜相思,我是姜绾。”
姜绾心累,来约会看电影还得哄这个男人,都怪自己演技太好。
傅淮琛的气息才稍微下来,他忽然转头看向身旁的女人,熟悉的轮廓,精致的眉眼,就在自己身边,呼吸也有迹可循。
他缓缓松了一口气,忽然想起来了什么,压低声音在姜绾耳边说了一句:“圣诞快乐,绾绾。”
午夜十二点,圣诞节刚过。
姜绾轻轻地嗯了一声,傅淮琛勾了勾唇角,反握住姜绾柔软的小手,心满意足。
唐苼学成归来,他信守承诺,来娶杜相思为妻子。
可是,已经满是污泥的人,怎么敢触碰天上皎洁的月亮呢?杜相思不敢。
她羞辱了唐苼,看着愤怒离去的背影,眼泪含而未落,心痛如绞。
观众们同样心痛的看着这一幕,每个人都在心里呐喊:唐苼,你回回头,看一眼杜相思啊。
看看她就在你的身后,她从未离开过!
然而,唐苼始终没有回头。
就在观众们看见肥头大耳的军官要伤害杜相思,不忍的闭上眼睛时候,上海滩最大的军阀,阎禄出现在画堂。
他踏破风雨前来,一身黑色披风,黑色碎发,面容冷酷漠然,眼底充斥着阴翳的戾气,只一出现,便让画堂里的温度低了十几度。
军官立即不敢动弹了,画堂里的人稀里哗啦全都跪倒在地上,有人出他身份的人,高呼了一声:阎爷。
阎禄,就是上海滩的阎王爷。
阎禄盯着脚底下跪着的女人,淡声开口:“听说,你是画堂最出名的角儿,给爷唱一首《桃花扇》听听。”
放映厅里传来小女生尖叫的声音:“阎禄也太帅了吧啊啊啊啊啊!”
“唐苼帅,唐苼帅。”
“你不懂,阎禄是那种成熟男人的帅啊!”
唱后,众目睽睽之下,阎禄带着杜相思回了阎府。
次日,他为她休了府中所有女眷,八抬大轿,迎娶她入府。
这一天,唐苼离开上海滩,重返北平,加入革命军,两条短暂相交的直线,现在越走越远。
一晃五年过去,各大军阀已经日薄西山,革命家攻入上海滩,势如破竹。
阎府,杜相思为阎禄唱完最后一首曲子,被他携着手,用匕首刺入他的心口,他早就知道杜相思的真实身份,死在她的手上,他心甘情愿。
“相思......”阎禄的声音透着无限悲凉,还有一丝说不清的眷恋。
“我说过,我等着,有一天你能够心甘情愿的放下匕首和警惕,能心甘情愿做我阎禄的妻,可惜......我最终,还是没有做到。”
“事已至此,我阎禄一生无愧苍天,无愧华夏百姓,无愧家国天下,从不后悔,唯一后悔的是......我不能是唐苼。我,不能是一个好人。”
“阿禄,你不要再说了。”
“此生,有你足矣。”
那匕首锋利,一寸寸刺进他的心口。
“戏本子里,恶人都要被惩罚的,都要成全一对佳人的,你唱了半辈子的戏,该明白这个道理......人啊,是斗不过天的,我阎禄,死在你的手上,心甘情愿。”
阎禄的声音一点点变低,他喘息着,脸上没了血色,峻冷的面容恢复成杜相思初次见到他的样子,凶巴巴的,看起来极不好亲近。
但是这样一个阴晴不定,暴虐残忍的男人,却为了她褪去一身傲骨,收敛戾气,为她付出了一切,包括自己的性命。
放映厅里,坐在姜绾前面座位,一对观看电影的闺蜜哭的一个比一个厉害。
一人攥着拳头,不停的喃喃:“阎禄,阎禄你活过来啊,你不能死,你死了相思该怎么办,她只有你了......”
另一个人泪眼婆娑,捂着心口,没说一句话,只是在心里把编剧生吞活剥,下油锅,再过肩摔烹炸。
“相思,再见。”
“如果有来世,我希望,我只希望,我能够早些遇见你。”
“你的人生,我来迟了。”
阎禄闭上了眼睛,气息散去。
观众们迎来了全剧演技最炸裂的一刻,姜绾的哭戏。
“不,不!”
“我,我不能喜欢你,可是,可是——”
“阎禄,我......我爱你啊!我爱你!我爱你......”
杜相思呆呆的望着地上的尸体,许久,爆发出悲绝哭声,哭的肝肠寸断,却不是那种嚎啕大哭,更不是梨花带雨,而是抽搐的,一点一点的,像是一枚尖锐的钉子钉进人心里,疼的仿佛心脏被揪了起来一针针刺进去,拔出来,再刺进去。
她的眼泪仿佛流不完,亦或许是要将一生中所有眼泪流尽。
姜绾把自己完全当成一个第一次观影的陌生人,随着杜相思痛哭,她也忍不住湿了眼眶。
其实最催泪的是阎禄的那些话,刚刚她听着那些台词,不由自主的代入杜相思身上,想起拍摄时候的场景,哭的更厉害。
现在是因为杜相思而哭,傅淮琛在她身旁,默默地给她递纸巾。
“我谢谢你啊,傅淮琛,你也给我哭一个,我一个人哭好丢人啊。”她一边啜泣,一边小声说。
傅淮琛无奈的握着她的手:“我酝酿一下,你想我怎么哭?”
姜绾:“怎么哭都可以,哭吧。”她没怎么见傅淮琛哭过呢,有点好奇。
他压低声音在她耳边喘息:“回去哭给你一个人听。”
姜绾:“......”
......
电影院里,此起彼伏的哭声响成一片,姜绾感觉自己前面坐着的一对女孩子,已经哭得要缺氧了。
画面安静,没有一丁点杂音。
滚滚黄浦江不知疲倦的奔腾着,杜相思轻轻的笑了一下,就一下。
眼里,是虚无的绝望,也是释然。
“不要,不要!”
“呜呜呜,杜相思不要——”
“不要啊!唐苼来了,他马上就来了啊!”
姜绾听见观众带着哭腔的苦苦哀求。
杜相思纵身一跃,落入江中。
画面停顿,响起片尾曲的音乐,是一首轻快的哼唱,和整体基调完全不符。
观众:编辑我杀了你,导演我杀了你。
就当大家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出现一阵喧嚣闹市的声音。
观众们疑惑的停下脚步,抬头看去。
一个破烂的早点摊上,坐着两个男人。
唐苼一身黑色马褂,头发后梳着,看起来成熟俊逸,却已经是而立之年,脸上挂着恭维的笑容,对身旁一个看起来像是个大人物的男人说:“革命军马上打过来了,先生,为今之计只有投诚一条路,小人有一个门道......”
曾经正直固执的少年,也甘愿潜入无边黑暗,或许,是为了心中信仰。
画面定格,电影结束。
------题外话------
杀人了,现在都流行把粉丝骗到电影院杀啦。
《画堂春》中出现的所有戏词都是戏曲《桃花扇》里的唱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