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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丁太太刚吃过早餐,正准备出门。王卓如小姐进了丁家大院。丁太太见是卓如小姐到来,难得机会,也就把手中要做的事全搁了下来,便热情招待。李妈主动为王小姐泡茶,摆上水果茶点,就上楼通知丁信诚。
王卓如自从丁信诚贺她生日之后,只和丁信诚见过两次面,还是丁小开怕过分冷落她而主动见她的。一次是听音乐会,还有一次是看丁信诚打篮球。
王卓如已有几个月没到丁公馆来了。也算是稀客。丁太太主动问话:“王小姐蛮久没有白相了,今天这么早来,早餐吃过?”
“吃过了。丁小开这个学期毕业,功课很忙,我就不打扰他,再加上我明年也快毕业了,我也要用功学习,所以,就少来了。今天来,一是向伯母请安;二是找小开玩玩。”王卓如笑容可掬地答。
“王小姐真客气。”丁太太说。“我听说信诚已领到大学文凭,很高兴,今天来,我是向他道喜。”“真难为你,谢谢了。”丁信诚听到王卓如在楼下和母亲谈话,不等李妈来叫,就急匆匆地下楼了。
他一见王卓如,便客气地说:“王小姐,早晨好早晨好。你请坐请坐。”片刻,又道:“你为什么不先打个电话,让我好有准备。”
“正因为不打电话,是给你感到意外,如果不是这么早就来,你又不在家了。前一天打了电话来,你不在家,听李妈讲你已毕业了,就赶忙去给你准备礼物,昨晚才弄好,所以就早早地来了。怎么样,你还忙点什么?”
丁信诚呷了一口茶,便对王卓如说:“我想,虽然毕业了,大学几年,学不到多少东西,我这个人,几年来,都是白相人,好玩,好管闲事、好逛霞飞路,夜游黄浦江,东游西荡花了大半时间。毕业了方觉得自己的东西少。我想好好地学习法文,扩大多方面词汇,加强听讲能力。中国人学外文,不下苦功学不好,同时,又不能丢日文,还要看日文报刊,加深记忆。说要忙,今后就忙这些。”
王卓如笑着答道:“伯母,你听,信诚学两国语言,学得用功,学得好。我笨来兮,不敢选第二外国语学,知难而退,我只想学好英文就算了。如果这科学不好,怕坍大学生招牌的台。”
丁信诚说:“王小姐,你自己谦虚,还给我戴高帽子。帽忒高,我头顶不住,要倒下来的。”
丁太太见他俩讲话投机,觉得她在场碍事,乘机说:“王小姐,难得你来一次,你两个多谈谈,中午,在这里吃午饭,然后你两出去白相白相。”
说罢,她就主动进厨房去了。王卓如见丁太太走了,只剩她和丁信诚两人,便对丁信诚撒娇起来。
仿佛她受了委屈似的。她埋怨丁信诚说:“信诚,讲起来,你真不够知心,不懂人家关心你。毕业了,这样大的好事,也不告诉我,你心中根本就没我。”
丁信诚知道王卓如心中想讲什么,他知道她是来向他倾诉爱情的。丁信诚只好说:“卓如,对不起,毕业了。四年来,我的很多朋友,同班同学、聚餐呀、互请呀,有些应酬,你我老朋友,就……”话刚到此,王卓如打断了丁信诚的话,接道:“老朋友就应该冷落,连个电话都不告诉,都没有时间?”
“不,不,我是说老朋友不在乎时间上的虚礼,我当然会告诉你的,请不要放在心上。”
“我仍然待你同小时一样,不会见怪。我今天来,是送你一份薄礼,为你祝贺。你看。”王卓如从手提包里拿出礼物,等丁信诚来接。
丁信诚起身,从她手上接了礼物,那是一个深草色丝绒的长方形饰物盒,盒面正中烫有金色的“如意”图案,图下有裘天宝银楼字样。王小姐催他说:“你打开看呀,看了,再说。”
丁信诚把礼物盒打开,盒内是白缎衬里,装着一个纯金铸的立体雄鹰,姿态振翅欲飞,鹰的金座上,镶有“直上青云”四个字,另外夹有折着的淡红色纸笺。丁信诚展笺,笺上写着“展翅奋飞、鹏程万里,祝君努力。卓如书赠。”
丁信诚看了,产生的第一个意念是:王小姐对他感情真挚,但感情是不能勉强的。自己对她的感情可以理解,不能强求。第二意念是,他感觉到他与她之间,不能再糊涂地拖下去,要挑明起来说,不然,耽误了她的青春。想到此,便说:“王小姐,你是我最好的朋友,送了我激励性的友情和祝愿,我永生难忘。谢谢你。”
王卓如听出了弦外之音,她反问了丁信诚:“我和你自小青梅竹马,现在大家都可以成为大人了,我与你之间就仅仅是友情吗?难道不可以再往前发展吗?”她的心像受刀割似的隐隐作痛直想哭。
王卓如不愿失去自尊,她用最大的能耐压制住本来想奔放的感情。她毕竟是上海金融巨子的千金,有身份、有教养。她不能在丁信诚面前表现出情感上的崩溃,她竭力矜持、沉默。
丁信诚知道王卓如的话中有话,便对她说:“卓如,我和你毕竟是像兄妹一样地交往,我对你从未有非分的想法,现在大家都成人了,对于婚姻家庭及爱情,更要慎重对待,我现在不想谈这个问题。”
王小姐叹了口气,接着说:“信诚,我不想了解别人的内心,也不想探索好朋友的秘密。不过,我敞开心扉说,我一向希望好朋友是我们的起点,终点是我们的同心曲。看来,我今天得到的是永无休止的音符,对不起,我有些头痛,今早算我多情,为了祝贺你,我昨夜一直无法入睡,看来是感冒了,我先回家休息,请代我向伯母告辞。”她说完,迅速起身,走了出去。
丁信诚听到王卓如这突如其来的带有愠怒的语言,怔住了,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过了几秒钟,才省悟过来,冲出了客厅,追王小姐去了。
大门口,她见她坐在车上,引擎响着,打着喇叭,叫老头开大门。看门老头出来了,刚要开锁,老头见丁小开冲跑过来,口中叫道:“卓如,卓如,你等一等。”王小姐不关引擎,侧过头,面对丁信诚说:“丁先生,用不着解释,我们之间已到无话可说的地步了,朋友是表面现象。我不想再接受任何人给我的所谓‘友情’。你让我出去。”
“你不能走,你情绪不稳定,让我开车送你回家。”“不用了,你是大忙人。我王卓如开了三年车,不会出毛病,让我出去!”
看门老头在铁门边看看丁信诚,等着丁信诚发话。丁信诚挽留不住王小姐,无奈地轻轻地将头一摆,暗示老头子开门,让王小姐出去。王小姐的车慢慢地开出大门十多米处,毅然停下来,她回头望了望丁公馆,伤心地流下两行热泪。丁信诚回到客厅,茫然呆坐,约半小时,他方记起王卓如是否已回到家,试打个电话问问。王公馆的电话,一挂就通,接电话的是佣人。她回答说王小姐已回家,不想和任何人讲话。丁信诚听到王卓如已安全到家,就放心了。
王卓如回到家,径直上自己卧室,关上房门,扑倒床上,伤心地哭了起来,她让眼泪来发泄她受伤的感情。
丁信诚回到书房,坐在沙发上,眼看着墙上挂的王小姐送给他的放大了半身相片,他想,自己既然爱上罗苡,和王小姐的关系还是挑明了为好,只不过是迟早的事。丁信诚觉得,自从认识罗苡以后,他爱的是罗苡。他这半年来有意疏远王小姐,希望她情有别钟。哪知道,王小姐一往情深,越疏反亲。她唯一的缺点是娇宠,随着年龄的增长,也许会慢慢改掉,同她结婚,可能他不会永久委屈,从她今天的表情来看,她是深深地爱着自己的。王卓如受到如此打击,是丁信诚始料不及的。
他想起罗苡。她遭受国难,不愿当顺民,家破父亡,自身沦落,从温顺、俭朴、勤劳方面看,罗苡比王卓如强多了。且两人文才亦相差不多,爱罗苡是丁信诚的本意。至于王卓如这样的女人,凭着她的家庭和社会地位、财富以及她是才貌俱佳的美人,不愁找不到一位品学兼优的好男人。
丁信诚心中暗暗地祝福,望王卓如小姐尽早有个好男人,尽早有个家。阿兰和丁太太在厨房里忙了一个钟头,方准备了一个丰盛的午餐。当丁太太出来叫丁小开准备吃午餐时,方发现王卓如早已离开丁家。丁太太知道这事有因,也不敢直接与小开摊牌。只好叫阿兰去探个水落石出。
不久,阿兰从守门老头那里知道一点情况,便告诉丁太太。丁太太已知事情一二,便上楼找小开谈谈,问清了情况。丁信诚见自己的母亲过问,不好隐瞒,只好一五一十地将自己和罗苡之间的往来和感情诉说一番。甚至把心中对罗、王的比较和取舍也说了出来,以求得母亲的支持和理解。
谁知丁母听完儿子的一番话之后,不以为然,她说:“小开,罗苡算什么?穷兮兮的舞女一个,怎么配得上我们丁家!王小姐要才有才,讲貌有貌,家境殷实,有什么不好!再说,我们和王家,几十年的交情,在法租界、华界均有影响,你如果不娶王卓如小姐为妻,我们哪有脸去见王先生?”
丁信诚自小孝顺父母,丁母的话不是没有一点道理,但他心属罗苡,又不敢马上顶撞,只好忍气吞声。
丁母久久地呆在儿子的身边,想从儿子的口里得到一丁点儿回心转意的话。可是,丁信诚一直像个泥佛,闭口不谈,望着天花板发呆。
丁母无法,只好说:“小开,你长大了,翅膀硬了,姆妈管不了你啦!等你爹回来,看你怎么跟他交待!”说完伤心地下楼而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