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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晚间,待暑气渐消,天幕的繁星一颗一颗亮起时,沐娘正靠在潇湘院的亭子里乘凉。
天空瑰丽而壮观,银河似垂地。柔风卷着柳枝,周遭的蛐蛐奏着夜曲儿,四角攒尖的亭檐仿佛将灿灿的星托了起来。
困意逐渐袭来,沐娘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
正准备回屋睡觉时,却看到洛君正跨过月洞门,踏着一地星光而来,白衣墨发,竟有股子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
沐娘立马“哼”了一声,摇下团扇,阴阳怪气地开口,“未经允许私闯主子住处,其罪当杖责。”
深一层的意思就是“我还没有原谅你道歉也没用。”
洛君顿在原地,勾了勾唇角,将背在背后的手伸了出来,一抖,一串同心锁就顺势滑了下来,在星幕下盈盈闪着光,“哦?我本还想着把买给海棠姑娘的贺礼送来呢,这下看来是多余了?”
今日在万宝轩发生玉梳被夺事件后,沐娘就自己一人气呼呼地走了,故而没买到贺礼,这下看到洛君重买了来,内心小小挣扎了会儿,最后决定有骨气地伸出手指,“这些暂且不论,快把贺礼呈上来。”
洛君挑了挑眉,走上前去,递过同心锁,随后右手修长的手指一伸,竟变戏法似的拿出一支簪子来,“这支簪子当是我赔罪的。”
是那支双生碧玉海棠簪!
玉质的温润与他白皙修长的手指交在一起,说不出的好看。沐娘心下“彭彭”一阵跳,却连忙拿团扇遮住自己微红的脸,别扭地开口,“我.......别以为这样我就原谅你了,反正这月的月钱要扣掉。”
笑话,好不容易逮到恶仆给自己赔罪,尾巴不上天一下怎么成?
“不喜欢啊?”洛君垂下眸子,片刻后举起手,作势要将簪子丢出去,“那就丢了罢了。”
眼看他的手将要挥出去,沐娘心里一急,连忙扑过去一把夺过,笑得两眼弯弯,“不过既然洛君你诚心道歉,我也不好意思不收是不是。”
而后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深,真的像只翘尾的狐狸。
洛君眨了下眼,看了下满是星星的天空,“夜深了,我也不打扰了,小姐快些睡下吧。”
说罢转身,朝月洞门走去。
沐娘“嗯嗯嗯”地点着头,一边看着簪子一边看着同心锁,半晌忽感觉不对劲,连忙冲洛君直直伸出挽留的手,“不对!买簪子的钱哪来的?”
“哦,那个啊,”洛君头也不回,“后院无花果树下挖出来的罐子,也不知谁在里面藏了二十两的银钱。”
“乒——”
沐娘捂住心口,仿佛听见心碎的声音。
(2)
十月廿九日,天朗风轻,海棠花柔柔向树枝的鸟雀招摇着花瓣,正是一派好景色。
这日,便是海棠大婚的日子。
沐娘斜眼瞥了下小轩窗外的海棠花,伸了个懒腰。
“别动。”洛君揪住从手中滑下的发丝,蹙了下眉,“再动头发就自己梳。”
闻言沐娘立马端端正正地坐好。
铜镜中映出洛君柔和秀气的容颜,此时他正仔细的用木梳沾了刨花水,将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最后灵活的手指挽了个简单精致的发型,簪上那支海棠簪。
沐娘随她爹,长着一副水乡儿女温柔舒服的模样,这一打扮,更添秀致。
洛君有些看呆了,直到铜镜里沐娘挑了挑眉,揶揄地开口,“真不愧是我选中的贴身丫鬟,果真心灵手巧。怎样,洛君,是不是我太美看呆了。”说着颇娇羞的捂住双颊,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眸子来。
洛君不忍地闭上眼,片刻将眼神瞟向窗外,最后垂下了头,
“不,小姐你......胖了。”
肖府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海棠的父母正携着家丁在门前发喜糖,送糕点,连连的贺喜声夹着鞭炮声,实在是热闹的紧。
沐娘幽怨地瞪了身后的洛君一眼,伸出手,“把同心锁拿来!”
洛君心情甚好的从袖子里掏出同心锁,眼珠一转,开口,“这锁是纯金打造的,有些分量,不如我拿着?”
果然,沐娘脸色更加狰狞,“不!用!了!我比你胖,受得起这分量!”随后一把夺过同心锁,“给我在这儿等着,我去看看海棠。”
说完后仗着身高不高的优势,一头扎进肖府门前的人海中,不一会儿就顺利地溜了进去。
院子里一个十二岁左右的少年正指挥着家丁搬嫁妆,见到沐娘冒冒失失地闯进来,一把拦了住,“站住!不许往里面跑。”
“呦!”沐娘停了脚步,双手立马朝少年粉润润的脸颊捏去,“小第小第,告诉我海棠在哪儿?”
这少年是海棠的弟弟——肖海第,因了这名字一直被“小第小第”的叫,小时候更是没少受沐娘的欺负。
此小第现在正瞪了一双标志的眼,气鼓鼓道,“我娘说了,新娘子出嫁前不能见任何人!”
“哦,在闺房啊。”沐娘兀自回答着,拍了拍小第的脸,笑嘻嘻道,“那我去了,回来给你买糖吃啊——”
说着立马就跑,小第拦也拦不住,只有干跺脚的份,“回来——”
末了小声嘟囔句,“我姐那里怎么买糖......”
海棠的闺房隐在花深处,分花过去时,见窗上门上都贴了红双喜,檐下也垂了黄穗的红灯笼。
沐娘推门进里屋,见海棠端坐在妆台前,着绣了凤凰祥云的霞帔,头上盖了鸳鸯戏水盖头。听见脚步声,她有些紧张地开口,“谁?”
“是我,”沐娘走过去,双手搭在她肩上,“柳沐娘特来给新娘子贺喜。”
海棠听出沐娘的声音,一双柔弱无骨的小手就顺势搭在了她手上,“沐......沐娘,我好紧张。”
沐娘反握住她汗涔涔的手,随后拉着坐到一旁的四足床上,“紧张什么,嫁的是孟海,你的竹马。”而后将同心锁拿出来,挂在她脖子上,“这把同心锁是我和洛君给你选的贺礼,让它一直陪着你,紧张时想想我可爱的笑脸,再想想洛君长胖的样子,就不紧张啦!”
海棠“噗——”地笑出了声,紧绷的身体立时放松了下来,随后点了点头,“嗯,紧张时我就想想孟海。”
“这妮子——”沐娘伸手欲抓她痒痒,想了下觉得又不合适,就严肃地咳了一声,坐的端正起来。
......半晌后。
海棠小心翼翼地开口,“怎么了?沐娘,怎么不说话了?”
“这个......”沐娘眨了眨眼,“我从话本子......不,是听说新娘子出嫁前不应该是哭哭啼啼以表达不舍之情吗?”
“哈?”海棠表示不解,“娘亲说大婚日哭哭啼啼不好,特嘱咐我不能掉泪,再说是嫁给孟海,我为什么要哭......”
沐娘立马尴尬地挠挠头,“哈哈哈,是我记错了,记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