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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晨光透进窗子,铺了床铺一层,窗外几只鸟儿叽叽喳喳啼鸣着,扑腾着翅膀。依然被吵醒,只觉身下床褥甚为舒适,颇不舍的抱住被子,半晌,睁开了双目。
哪知在眼前放大的,竟是雪贺的脸。
依然一惊,连忙坐起。
动静惊起了雪贺,她揉了揉眼,也醒了过来,见到依然,率先打了招呼,“谢小姐,早啊。”
依然以为自己在做梦,伸手捏了捏雪贺的脸,在她疼得呼了一声后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之后很是不解,“我这是......在你家?”说完四处打量了一番。
雪贺揉了揉被捏疼的脸,解释道,“昨晚谢小姐因帮我挡酒醉了一晚,我就擅自把你带回了家。话说,小姐可真是下得去手......”
依然想起来了,脸红了一红,但又突然感觉没什么,于是理所当然的没有应雪贺的话。
恰这时门帘被掀开,春花走了进来,看到醒来的两人,“呦,两位都醒了,早餐也做好了,快来吃吧。”
“这是春花姐。”雪贺揉着脸介绍。
早餐是简单的白粥,油条,配一碟咸菜。
春花正担忧着这位流连于上层社会的交际花吃不吃得惯时,依然却已拿起勺子舀了白粥喝下,丝毫没有客气,更没有所谓的嫌弃。
春花登时对她升了好感。
饭毕,由雪贺送依然出同子巷。
两人默默地走着,气氛有些尴尬,雪贺想了想,突然开了口,“谢小姐,对此前的事我感到抱歉。”
依然转过身,疑惑地盯着她。
“关于苏洛的事,我并未有心攀着他,毕竟许多事也是身不由己。也许他只是一时兴趣才找的我罢了,之前对你有些误会,口出了狂言,希望......我们或许......可以交个朋友。”
这一番话,雪贺犹豫了许久才说出来。她接触依然后,觉得她是个外冷内热的人,并不只是初见时不好的印象,而且雪贺也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
依然许是料不到她这样说,微微有些诧异,片刻后突然笑了,“为什么?”
雪贺直视她,“因为你是好人。”
依然似听到什么笑话,唇角上扬的弧度更大,“呵,好人。”
说完她凑近,伸出手指捏了捏雪贺的脸,“蒋小姐,苏少已经许久没有露面了。我想......嗯......我还等着与你争个高低呢。”
而后摇了下头,掉身离去。
雪贺却意外地笑了。
近日里天气愈来愈暖和,火玫瑰的新人——蒋雪贺的名气也愈来愈高。
自醉酒事件后,依然虽冷淡,然对雪贺,却是愈加关照起来——或许连她自己都没发现。
在火玫瑰,她俩,或许已算得上朋友。
比如这日,雪贺被依然叫到她独立的化妆室,方踏进门,迎面一个盒子就被扔到怀里。
“拿着,”依然坐在椅子上,支着下巴,瞧都不瞧她一眼,“这些糕点我吃不完,留给你。多吃点儿,不要整天一副没精神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火玫瑰亏待了你。”
雪贺抱着盒子,内心偷偷乐着。
“好了快走,我还很忙。”
总之,两人的关系缓和很多。
火玫瑰是晚间七点开始工作,至午夜时分。白日里无所事事,雪贺常邀依然到同子巷,起初依然是拒绝的,后来“被迫”拉过去两三次后,竟与春花谈的融洽,也就隔三差五来一次,捎上补品。
(2)
暖阳穿树,花红柳绿。
这是五月的奉邵。
五月还发生了一件大事,发生在很平淡的一天。
“当初那些混混欺负我,以为我不会还手,结果我就操了把刀,将他们全吓退了!哼!都是纸老虎。”
春花又在手舞足蹈地讲她的光荣历史。
同是天涯沦落人,“站大街”其实与夜总会的某些性质颇相似,大概唯一不同的是夜总会工作可以不用出卖自己的身体。春花打过工,卖过杂货,当过下人,她的事迹几天几夜都讲不完。
被邀过来的依然津津有味的点头听着。
雪贺正打瞌睡,这时忽然响起一阵“砰砰”拍门声,猛然将她惊醒了。
春花和依然的目光齐齐看过来,却都坐着不动。
于是雪贺揉揉鼻子,小跑到院子里开门。然在拉开大门后,登时愣在原地。
门外站着的人,湘色衫裙,挽了发髻,依旧是俏丽的容颜,却消瘦了许多,眉目间硬生生多了份忧郁。
是焕儿。
见到雪贺,焕儿先是愣了下,随后泪水忍不住夺眶,落下来打湿了前襟。
“焕......焕儿?”雪贺有些不确定地叫了一声。
焕儿再也忍不住,扑进了雪贺怀里。
春花最见不得人哭,见雪贺领进一个哭哭啼啼的女孩,顿时乱了手脚,两人哄了好一阵子,焕儿才止住哭泣,抽噎着讲了这几月的经历。
自雪贺离开傲雪楼后,焕儿的相好,那位张公子费了好一番力气,硬是没将焕儿赎出来。徐妈对雪贺的离开怀恨在心,自然将气撒在与她交好的焕儿身上,不仅不给焕儿好脸色,还动不动就找茬挑刺,打骂也是家常便饭,最后竟眼珠子提溜一转,想将焕儿卖给傲雪楼的一个恩客。
那恩客有宅有财,出手大方,然是个年逾花甲的老头子,还有三房妻妾。正值青春年少的焕儿哪里肯就范,秘密联系的张公子,打听到雪贺如今在火玫瑰工作,还小有名气,就趁徐妈不注意偷跑出来,欲皆雪贺之力,与张公子逃出奉邵城。
焕儿说着又偷偷抹起了眼泪,“徐妈肯定暗中盯了梢,出奉邵还得坐火车,我和张公子人单势薄,又没有存款给自己赎身,这才寻了过来......”
雪贺眼瞧着姐妹如今处于这种窘况,又心疼又气极,将焕儿抱在怀里安慰,一面又愁了起来。
她现今状况刚稳下来,也没有多少资金,怎么才能帮她呢?
此时做了恁长时间听众的依然终于开口了,“这还倒简单,交由我办,明日一早便可离开。”
三双眼睛齐刷刷地望向她,有欣慰,有感激,还有“我早知道你会帮”。
依然有些别扭地移开视线,“别这样看着我,我就是闲着无聊没事干罢了。”
就这样,焕儿暂时住在雪贺处。
第二日,依然早早来到同子巷,递给雪贺一个小箱子。里面装了两张车票,还有足以安家的存款。
“放心地走,就算撞到傲雪楼的人,能与火玫瑰对抗不成。”
有了这句话,雪贺放心大胆地带焕儿与张公子接了面,来到车站。
两人依依不舍地送别,临时火车长鸣了一声,焕儿与张公子登了车,挥手而别。
待那一列火车驶过,雪贺还呆呆站在站台。
依然走上前,拍了拍她的肩。
焕儿还是幸运的,出身青楼,却能和爱人双宿双飞,相比下,雪贺却对茫茫前程不知所措,心里就浮上了凄凉。
许久,依然开口,“蒋雪贺,打起精神。”
雪贺象征性地抬了抬眼皮。
依然猛拍了一下她的背,“别忘了我还要和你一较高下,看谁是苏家的大少奶奶!”
与此同时,苏公馆。
苏老爷坐在偌大的书房,烦闷地抽着雪茄。
一边的林媚生终于看不下去,将雪茄夺过摁灭在烟灰缸里,“舅舅,身体要紧。”
苏老爷咳嗽了两声,“媚生......洛儿他......”
“表哥还是在房间里不肯出来,饭也吃得少......”林媚生垂眸,“舅舅,我看,不如解了表哥的禁吧......”
苏老爷揉了揉太阳穴,半晌,叹了口气,“唉......也罢,这次就饶了他。对了,别说是我松得口。”
“是是,”闻言林媚生笑了,又立马掩住嘴,“就说是阿福一直求情,二舅母同意的。”
林媚生其实自有一番打算。
既然苏洛不愿娶她,她也不会强求,在西洋留学时她就对那里的文化特感兴趣,对人权很是重视,虽然自己年龄小了些,不懂事了些,但还是懂得分寸,所以就打算收拾收拾回家去。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还有一句,叫天涯何处无芳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