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媒体报不报道、报不报警, 欧执名不关心。
反正他已经报警了。
铁打的非法持枪、杀人未遂的罪名,不管是判给尹路还是弥达斯, 都算有所收获。
不管弥达斯背后还有什么大动作,等着他家若沧一套清洗之后,警察同志直接到私人医院定点收网, 就能获得犯罪份子真诚独白。
欧执名对若沧信心满分。
之前的怒火归于平静, 等到了房间, 他还得酝酿酝酿, 才能冷着一张脸,对若沧隔空一声——
哼。
欧皇轻哼, 若沧笑容都变得无奈起来。
这人明明已经怒气全消了, 偏偏要故作没消气,等他来求饶。
——我错啦。
——我保证下次不给弥达斯这种坏人机会,直接动手绑起来严刑拷问。
——这是我第一次面对枪,所以也不敢贸然动手,怕他藏了后招伤了你。
医生护士沉默的把尹路抬起来,塞上担架,行动匆忙的样子,唯恐打断欧皇和若沧含情脉脉。
有钱人的世界不要多问, 不要多看。
他们这群私人医院的从业者,什么情况都见过。
反正……反正欧皇也不是第一次把尹路打得进医院了。
也不差这第二次。
曾经尹路连夜逃命的花边新闻,完全影响了这群专为有钱人服务的医疗工作者。
他们把人抬出去甚至还惋惜。
尹路没有上次好命,能够乘直升机逃命,也不知道这vip病房的治疗费, 是不是还得自己交?
尹路被抬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了自己人和一个弥达斯。
欧执名沉默的没回应若沧的连番道歉解释,若沧只好出声说道:“不要生气了好不好,待会宵夜换我给你剥虾。”
这话一出,欧执名的冷脸都绷不住。
他嘴角微微上扬,想克制又克制不了,最终只能端着奇怪的冷笑,走过去伸手去捏若沧的腰,警告道:“这可是你说的。”
明明应该大战来临。
还没被处置的弥达斯,已经完全被他们两个人忽略,高高兴兴考虑晚上宵夜加份虾,要让若沧剥得指尖通红才罢休。
弥达斯苍白着脸,咳得心肺一阵撕痛,视线却不肯从若沧身上移开。
这么温柔的若沧,跟刚才果决动手、威胁他的模样截然不同。
他不禁想起很多关于若沧的传闻,那些传闻中杀人如麻、冷漠狠厉的若沧,才应该是他想象中的孩子。
结果欧执名一来,全变了。
弥达斯仍是沙哑着声音,困惑道:“有时候我很好奇……间褀是怎么养大你的。”
欧执名横了一眼,“关你什么事。”
弥达斯对若沧所做的一切,足够欧执名在心里把这人大卸八块。
幸好他是个遵纪守法好导演,要不然之前担架得进来两床,抬出去的还得有一位终生残疾人。
“赶紧动手。”欧执名懒得再等了,“我已经告诉警察在私人医院等着了。尹路不一定醒得快,就先请这位弥达斯先生坦白一下,自己到底要利用群星计划,做什么乱。”
若沧对欧执名气息敏锐。
能够感受到他压抑的愤怒与凶狠。
于是,他点点头,看向杜先生,“有因,帮我掠阵。”
天地五行归离符,配的六合清净阵。
世间虚假繁芜终归本来面目,无论弥达斯和师父的气运融合成什么样,经了符箓法阵一洗,魂魄清净,各不相干。
若沧点燃三炷香,他持着的崖柏香火焰猩红、烟气袅袅,随着经文念诵声,拜了拜祖师爷。
“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冽。
欧执名无论听过多少次,灵魂都会变得宁静,满心满眼只有若沧的身影。
他穿着浅淡墨色长衫,与生俱来的缥缈仙气充盈室内。
弥达斯竟然并不反抗,专注的凝视着若沧,听着道经一字一句,渗透千疮百孔污浊之心,复而剧烈的跳动起来。
暗藏于灵魂之中的过往,清晰浮现于眼前。
曾经有过同样清冽、悠然的腔调,恣意洒脱念诵着深奥经文,将他一身腐朽死肉救活,还以山林清幽般的鲜活生机。
符火一烧,外焰炽热。
天地五行,气息归离,符箓与阵法循环往复,掀起一阵清风,席卷轮椅之上的人。
弥达斯并未反抗,他甚至痴迷于若沧的一举一动。
然而,风起气浊,他竟然暗暗颤抖起来,手指在轮椅扶手上叩得骨节发白。
欧执名对室内气息敏感,立刻察觉到弥达斯的异常。
这人气运变得凌乱癫狂,似乎一双看不见的手用力拨开他每一丝气息,将里面阴森晦暗的杂质粗暴的挑拣出来。
可是,这未免过于粗暴了一些。
欧执名不懂这次的阵法道术有什么特殊,但他清楚见到弥达斯气息紊乱,额头青筋毕露,连带着气运都显现出灰黑死象。
这绝非一般的疼痛折磨,而是性命不保!
欧执名清楚若沧平时再凶狠、再冷厉,也不会伤及人命!
——若沧!
他刚出声,身边掠阵的杜先生也慌忙提醒,“师叔!弥达斯不对劲!”
“咳咳、咳——”
他们的提醒刚落。
弥达斯像是附和一般,在剥离气息之风中咳嗽。
压抑低沉的咳嗽声,仿佛下一刻就要吐出碎裂的内脏。
若沧的吟诵停下,弥达斯竟然吐出一口鲜血,气息狼狈不堪!
杜先生两步走上去,捏住弥达斯脉搏。
他脸色沉寂,语气凝重的说道:“他五脏六腑受损不轻,应当是积伤已久,这阵法效力太强,他承受不住……”
若沧眉头紧蹙,“天地五行归离符不会伤人身躯。”
放狠话归放狠话,若沧只要师父的气运离开弥达斯,并没打算将弥达斯置之死地!
“我说了……”弥达斯就算气息微弱,也放不下情绪里癫狂,“你师父救我一命。说不定是以命换命,我既然痛苦,你师父会不会也和我一样——”
话没说完,弥达斯就被若沧无情卡住咽喉。
他气息阻滞,呼吸不畅,这么被狠狠扼住,立刻感受到窒息的痛苦。
下一刻,若沧松了手,视线写满了威胁。
“你最好收起你的猜测,不然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好好活着,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想不了。尹路的情况你看见了,你就是下一个他。”
原本打算剥离气运再动手的若沧,计划被打断,心里十分不爽利。
不愧是师父救下的人,要简单实现气运剥离的结果,果然没有想象中简单。
他功力不够,道行不足。
可他面对的是师父,又无可奈何。
若沧狠狠的看了一眼弥达斯的漂亮气运。
打定主意要向师父追问清楚,为什么要救这么一个恶人!
他走到桌边,果断拿起笔墨。
“有因,帮我收掉法阵。”若沧的怒气从神情到气运一览无余,“现在天地五行归离符会让他痛苦,那就换换方法,让他灵魂干净。”
等不到看弥达斯真实气运什么颜色,那就等着看弥达斯怎么讲述自己做过的恶。
杜先生应声过去收阵,若沧提笔上前。
弥达斯尚未觉得危险,虚弱的说道:“你不怕再对我动手,我就死在这儿吗?”
若沧居高临下乜他。
“死了我就替你收尸。”
说完,伸手抚过弥达斯后颈,这个多话的病号,终于闭眼昏睡过去。
欧执名就喜欢若沧这么干净利落。
他站在旁边,见若沧往弥达斯脸上落字,突然口袋里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
欧执名皱了皱眉,拿出手机正要挂断,却发现这是若沧的手机,屏幕上清晰显示着来电人备注——师兄。
“喂,师兄。”欧执名赶紧接起来,压低声音说,“若沧在驱邪。”
“谁?!给谁驱邪?!”师兄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歇斯底里。
欧执名下意识回道:“一个叫弥达斯的……你不一定认识……”
“让若沧停手!”师兄的反应出乎欧执名意料,这么一句话差点让欧执名觉得他想隔空穿到现场,疯狂打断这场法事。
欧执名就愣了那么半秒。
师兄的声音就吼叫道:“叫他停手!不然害死师父了!”
欧执名视线一凝,立刻出声,“若沧!停手!”
被打断的若沧格外凶,他在弥达斯脸上刚落两个字,还没能流转成符呢。
然而,他瞪向欧执名。
只见到欧执名拿着手机急切说道:“师兄说,师父出事了!”
弥达斯就是死了,也没有一句“师父出事”更重要。
若沧转手将笔墨扔在弥达斯腿上放着,拿过电话喊道:“师父出了什么事?!”
他声音一响,师兄刚才的暴跳如雷消失殆尽。
若爻语气变回淡定从容,“哦,师父没事,我骗欧执名的,怕他不叫你停手。”
若沧:……
他早知道师兄某些时候不靠谱,但是现在过于不靠谱导致若沧想立刻飞滴回安宁镇,跟师兄动手切磋。
确定若沧拿着电话,师兄的语气都舒缓许多,“若沧啊,这个弥达斯是师父找了好多年的家伙。你别管了,师父知道他是谁,过几天他自己来处理,你找个地方把他捆了,别对他用泰安派的法阵符箓。”
若沧听完,立刻问道:“你们在瞒着我什么?”
“我哪儿瞒着你了!是真的。”
若沧又问:“那为什么要过几天?”
“……太远了,当然要过几天。”
若沧对师兄的信任,在长久以来的“过几天”“等一会儿”里消失。
如果有一本师兄骗人语录。
里面名列前茅的用词,必定是“过几天”。
他肯定的回答道:“你又骗我。”
师兄完全被若沧的话给噎住了。
他头都要秃了,感觉若沧的叛逆期怎么倒长的呢。
“你等一下!我问问师父。”若爻那边喊停,悄声跟旁边的人勾兑几句。
他捂着话筒,听不太清。
末了,师兄像是真的跟师父敲定时间似的,愉快说道:“我和师父下个周末就动身过来,你把人给我完整留下,让他活到下周末!”
“……”
若沧那边好一阵沉默。
视线恶狠狠的落在安稳晕倒的弥达斯脸上。
他问:“你们怎么来?”
“坐车啊。”师兄说得肯定,“安宁镇离你们韶年市有点远,师父年纪大了,路上颠簸,头疼脑热,走走歇歇……周五出发,周日就到。”
规划得很好。
安宁镇到雁城几个小时,雁城到韶年市的长途直达车一周又只有两三班,拖拖延延,路上休息,掐指一算又是半个月过去。
总觉得师兄在拖延时间,敷衍他。
孩子被敷衍多了,就不听话了。
若沧嗤笑一声,“不行。”
他语气特别果决,“就明天,你们坐飞机过来!或者你立刻老实告诉我师父到底出了什么事,否则我待会就把弥达斯做掉!”
做掉法事说得像做掉人命。
“……”师兄难以置信,觉得他疯了,“雁城都没有到你们韶年市的航线,你叫我们去哪儿坐飞机?”
“欧执名买!”
欧执名:……
买买买。
若沧和欧执名一大早就等在了韶年市机场,亲自等候接机。
虽然欧执名没办法在一晚上完成买下飞机的宏伟工程,但是申请一架飞机完成跨省紧急救护航线审批,完全没有问题。
为了让若沧安心,飞机上还跟着私人医院主治医师。
如果师父真的身体出了问题,凭借飞机上的几小时,专业医生靠着察言观色,也能够出一份隐约的诊断报告。
弥达斯经过了法阵摧残,已经虚弱不堪,人已经安置在医院病房重点监控。
昨晚警察来了,取了证据录下笔录,就等着这位会催眠术的大老板,仔细交代枪支来源,最后定罪。
“别担心了。”
欧执名见若沧保持凝视停机场的样子,不禁出声说,“师兄既然昨晚没有拒绝,肯定是和师父商量好了。能乘机过来,说明师父没事。”
若沧看他一眼,欧执名实在是不太了解师父和师兄的脾气。
他说:“我怕……来的只有师兄。”
到时候只有若爻一人前来,若沧也只能听他忽悠。
师门三人相处十几年,各自脾气如何,他习惯又清楚。
若沧能跟师兄在电话里提无理要求,当了面,师兄说什么就是什么,若沧一点儿也没有办法反驳。
正因为清楚,昨晚若沧连宵夜都没吃,只让杜先生去犒劳一众设阵弟子。
自己守在欧执名身边,听他联系飞机、联系医院,敲定了今早起飞前往雁城,然后把师兄师父接过来。
“如果来的只有师兄,我们直接不走,重新申请航线,亲自去安宁镇。”
欧执名语气很肯定,若沧不敢违逆师兄,他不介意做个恶人。
他说:“你有什么不好说的,直接心里告诉我,我去跟师兄说。反正我又不怕道术,最多被师兄打一顿,到时候你帮我拦住就是了。”
若沧瞥他一眼,“我才不拦。”
“不拦那我可能就只能挨打了。”师兄毕竟是年长许多的师兄,欧执名故意说,“我要是被打得卧病在床,肯定动弹不得,你记得负责我的一日三餐、每日按摩,精神需求——”
没等他说完遭到若沧鄙夷,机场空地落下来一架眼熟的小飞机滑入停机位。
“来了!”
若沧立刻站起来,浑身透着急切,直接往登机口走去。
欧执名心里满是失落。
师父师兄来了,他就是没人爱的一根草。
他却毫无办法,只能失笑着追上若沧,迎接他们共同的师父师兄。
天空晴朗,万里无云。
若沧等在飞机登机口,终于见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间褀道长脸色苍白,从飞机出来,走上台阶。
他眼睛被阳光照得微眯,还没抚上台阶扶手,若爻就伸手过来,扶住了他。
间褀皱了皱眉,盯着若沧担忧的神色,想抚开若爻的搀扶。
然而若爻固执的扶着,根本不打算继续瞒住若沧。
因为瞒不住。
天清云淡,师父一身颓然气运暴露无遗,若沧又不傻,哪怕他不扶着,也看得出师父重伤未愈。
若爻能想到的,间褀道长不可能不知。
他叹息一声,走下台阶,总觉得自己是一个腐朽老矣的将死之人,还要徒弟搀扶着才能前行。
间褀站在若沧面前轻咳一声,只见他久而未见的小徒弟眼眶通红。
还跟小时候一样,心思单纯,一眼看透。
“哭什么。”间褀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灼烧撕裂似的尾音,“若爻说你电话里,吵着闹着偏要我马上来,现在是后悔了?”
若沧确实后悔。
后悔没能早点吵吵闹闹,后悔自己过于忽视师父的安危。
也不知道他们分开这几年,师父到底遭遇了什么。
师父气运颓靡暗淡、奄奄一息,对比起来,竟然只剩弥达斯身上师父的气运,保留了他曾经记忆里的澄澈清明。
若沧红着眼撒谎,“我没哭,我是见到你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