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新律

容潋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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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与大赦令一道颁布的,是新修订成的大周律。

    大周律分为总则、事律、罪律、专则四个部分共十二篇。在元晗一再强调宽简的前提下,大周律十分精简明晰,量刑宽和,对各项罪名有明确的规定,许多死刑的条款都被修改。

    对于死刑的复核也格外慎重,除了各地法曹定罪后交由刑部审理,还加入了御史台的监督,更加审慎。

    泰初二十三年的大周律,只在京畿道试行。律例规定“十恶”,不在常赦范畴内,谋反便是其中之一。

    因此,元昀三人的谋反不得赦免,但流放于沈州的王林一脉,却可以获赦回到原籍。

    新的大周律在京畿道试行没多久,就遇上了一桩令人头疼的大案子。

    新上任的京兆府尹叶维,一大早就被府衙外一阵沉闷的鼓声惊扰。叶维唤了一名衙役,吩咐道:“去看看外面什么情况,府衙重地,闲杂人等退散。”

    衙役领命出去,不过片刻就飞奔着回来:“大人,门外有人击登闻鼓。”

    叶维顿时一凛。

    新的大周律《职制律》一篇有规定,“有人挝登闻鼓,主司即须为受,不即受者,加罪一等”。

    击了登闻鼓可不是小事儿,叶维立即放下笔,朝门外走去。

    府衙大门前已经被看热闹的百姓围得水泄不通,人群围着的中间,有五个人。

    两个年轻女子站着,一着文士袍,戴玉冠。大周一朝,只有贵族或者有功名在身的人可以戴玉冠,平民百姓只能用帻。此人戴玉冠,可见身份不低。

    站着的另一人,一身劲装,腰悬短剑,显然是有功夫在身。地上还跪着一个男子,衣衫上满是灰尘,面目憔悴,一左一右搂着两个约莫三四岁左右、怯生生的女孩子。

    京兆府尹品级上虽说是与一州刺史相当,可是天子脚下,权力远不是刺史能比的,责任与风险也远远比刺史重。

    叶维出身金潭叶氏,与御史中丞叶训出身同族。金潭叶氏依附于建阳卫氏,卫氏出了一位皇后,又有一位太女,在朝中的地位如日中天,连带着金潭叶氏也水涨船高。叶维也从一个四品中书舍人,一跃成为从三品的京兆府尹。

    品级上只升了一级,权力上大了不知多少。皇帝亲自主持修订了两年多的大周律刚刚在京畿道试行,在这个当口上遇到击登闻鼓,若是办得好入了皇帝的眼,以后少不得飞黄腾达。若是办不好,怕是卫弗都保不住她。

    叶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站在门前扬声问道:“何人击鼓?”

    开口的是着文士袍的女子:“启禀大人,是在下击鼓。”

    “所为何事?”

    “在下金陵赵氏赵南嘉,替这位相公击登闻鼓喊冤。”

    叶维顿时头大。

    金陵赵氏是江南的大家族,只是近些年有些青黄不接,可是赵家的赵风已经官拜从三品中书侍郎。

    虽然与京兆府尹同品级,可是宣政院乃是中枢核心,是她这个京兆府尹比不上的。

    “这位相公与你是什么关系?”

    “萍水相逢而已。”

    “你可知代人击鼓有什么后果?”

    平民击登闻鼓,要吃一百杀威棒。一百杀威棒打在身上,不死也要半残,很好避免了登闻鼓被滥用的情况。

    新律补充了一条,若是身有功名者代为击鼓,可免除杀威棒。不过若是所诉不属实,或者另有隐情,击鼓者仍旧是要吃一百杀威棒,还要与状告人同罪。

    叶维问赵南嘉,是担忧她不知新律规定,贸然代人击鼓。

    “大人放心,新律关于登闻鼓的补充,在下已经知晓,愿赌上功名,为这位相公伸冤。”

    另一位武士打扮的人,扯了扯赵南嘉的衣袖,低声道:“延泽,不若就算了吧。咱们与他素昧平生,路上施以援手便罢了,何苦还要赌上功名。”

    赵南嘉蹙眉,颇为不认同:“清川,我从文你习武,立下的志向不就是天下太平吗?如此发生在身边的作奸犯科之事,如何能不管?”

    清川一脸的不赞同,却也拦不住赵南嘉。

    叶维看她二人小声嘀咕一番,仍旧是要管这个闲事,不由心中暗想,赵氏子弟若是都如这般,赵风便是坐上宰相的位置,怕是都撑不起家族。

    赵南嘉拿出一纸诉状,躬身举过头顶:“还请大人受理此案。”

    受理是一定要受理的,心里再多不满,也不会跟新律对着干。叶维转身进府衙:“升堂。”

    有衙役过来请示:“大人,可要驱逐闲杂人等?”

    官府升堂审理案件,可以让百姓围观,以示朝廷威严,当然也可以关门审理。叶维看了看一脸清高自信的赵南嘉,又看了看从头到尾都没说过一句话的男子,直觉这个案子颇为棘手,吩咐道:“关门。”

    京兆府衙的大门缓缓关上,赵南嘉奇道:“大人怎么关了门,新律刚刚颁布,大人若是能依律审案,定能让百姓警醒。”

    叶维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本官做事需要你指手画脚?”

    赵南嘉噎住,她来京城参加明年的殿试,若是高中,也只是个翰林院学士,叶维这样的三品大员,的确不用听她言语。

    赵南嘉有功名在身,宋清川也考过了秀才,所以堂下跪着的只有那位男子和他的两个孩子。

    “下跪何人?”

    “草民范氏,参见大人。”

    “你要状告何人?所为何事?”

    范氏抬头,带着几分不确定地看了赵南嘉一眼,得到了一个鼓励的眼神:“草民,草民状告吏部侍中杨业大人的长女杨茵谋杀罪。”

    叶维更加头痛。

    且不说苏州杨氏的背景,单单是杨业,状告二品大员的长女,还是谋杀这样的罪名,这该怎么审?

    不仅如此,叶维想的更长远。

    杨业的正夫出身扬州崔氏,左相崔致与中书侍郎赵风相交莫逆。苏州杨氏,扬州崔氏,金陵赵氏,这三家都是江南的大家族,世代联姻,关系非比寻常。

    现在金陵赵氏的人,带着一个民夫,状告苏州杨氏的嫡支。这三大家族发什么了什么重大的事情吗?以致于特意要千里迢迢赶到新律试行的京畿道来告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