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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天井里六七十号人,除了那些身上沾染了些血污的病人家属外,几乎各个都是身上带伤,甚至其中绝大部分在谭纵未到时,根本还在呻吟。wwW。qВ5。coМ//可就是因为谭纵这么一压手,整个杏林馆就彻底变了个样,这让那军医李祥林心中不由地就多了一份好奇,一份敬重。
李祥林虽然看着不起眼,而且身上也没带上点官职,但他却是随着自家师傅久在军中,对于军中的那些传闻轶事也是知之甚详。什么开国时的五大上将,百年前率军打的吐蕃人俯首称臣的李家军,这些都是军中传闻甚广的事迹,便是民间也多有传闻。而这些传闻中,说的最多的,便是这些人素有威仪、深受军汉爱戴什么的。
可眼前这一幕,却是有些超过了李祥林的认知。莫说是苏州府,便是南京府他也不曾听说过驻军里哪位将领能有这般的威仪,仅仅只是这么一压手,便能让所有人禁了声,这不可谓不传奇。
便是谭纵自己都没想到,自己只是下意识地抬手压了压,竟然就带来了这样的效果。
谭纵心里面陡然间就多了些压力,这些压力来的莫名其妙的很,但却是让他双肩变得极重,仿佛自己肩上一瞬间便增了许多的负担和责任。
这份压力让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在路上原本已经打好了的腹稿这会儿也全然无用了,一时间只能期期艾艾的站在原地,便是脸都涨得红了——这个脸面可是丢得不小。
那些公人见着谭纵这幅模样,也同样不说话,便是身上再痛也是强忍着,只是拿眼看着他,眼睛里几乎全是一种莫名的期盼。
谢衍站在谭纵身后,自然是将这一切都收进了眼底。
对于谭纵,他始终抱着一丝旁观者的态度。他与陈扬不同,陈扬这会儿几乎已经成了谭纵的贴身跟随,便是安王指派人时也是特意点名了让陈扬领头。若是在往日里头,谢衍这个侍卫营里的老人见着有新人忽地爬到了自己头上,自然是要想些法子给这新人点苦头吃,也算是提醒下这些新人,让这新人老实点。
可陈扬这次却不同,他的机会几乎是他用命换回来的。虽然谢衍自认若是换了他在场,只会比陈扬做的更好,但这便是所谓的命数,因此对于陈扬,对于谭纵,他便少了挑衅的心思,多了几分旁观者的想法。
最直接的体现,便在于这一路上的出工不出力。不论是中午的刺杀,还是晚上的生死厮杀,谢衍都是有所保留。倒不是他完全消极怠工,而是更多的选择了自保,而不是去保护谭纵,这里面看着差距极大,但以谢衍的演技,自然不会让人体会到太大的差距。
当然,落在了有心人的眼里,自然也是可以看透的。只是,所谓的有心人,自然不会去拆穿谢衍的想法,毕竟大家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除了可能会被安王留在谭纵身便的陈扬外,基本上大家都是要回京城里去的,自然不能轻易就得罪人。
故此,谭纵在对待谢衍的时候,便不如陈扬那般亲厚,仅仅只是维持着表面上的客气。而谢衍自然也不如陈扬那般尽心尽职,仅仅只是维持着表面上的敬意,守着侍卫的规矩。这些都是两个人私底下心照不宣的事情,也没有谁会去故意捅破。
但到了这会儿,谢衍心底里对于谭纵却是有了些不同的感官。
京城不比其他地方,便是城中也是有军队驻扎的。而在城外,更有军队驻扎在城外的四个卫星城里,而官家也时常会微服出宫,去各军营中探访。
故此,作为老资格的侍卫,谢衍却是时常会得些照顾,即便没资格站到官家面前去,但多少也算是混了个脸熟。故此,对于京城周遭的那些军队,他多少也算是有了些理解。
眼前的这些公人,虽然和那些从千军万马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军汉有着极为显著的差别,但适才的那一幕表现,却让他心底里陡然就是一震,因为这等模样分明和那些军汉看那些久负盛名的将领一般模样。
谢衍半眯着眼,看起来仍然是一副规规矩矩的护卫模样,可心里却是不停地转动着自己的心思:“难不成,仅仅是因为这一战,这个突然冒起的小子就得了这些人的心?”谢衍又转眼看向前面的那些个公人,一个个虽然神色憔悴,萎顿不堪,但这会儿却无一不是强打着精神,便是几个折了腿的汉子也是互相搀扶着站直了身体。
“这个男人……”谢衍微微转头,视线直接跨过空间落在了谭纵身上。
谭纵怔了许久,终于还是清醒了过来,连忙道:“你们有伤在身,却不宜久站,都坐下说话。”
待众公人纷纷坐好,谭纵这才一一上前嘘寒问暖。
谭纵并未说什么官面上的虚话和套话,基本都是问些鸡毛蒜皮的东西。一来是谭纵这会儿心神受了极大的冲击,根本记不得说那些东西,因此只能捡些“家中情况如何”、“可有负担”之类的最简单的话来说;二来却是谭纵惦记着这些人的伤势,不敢玩领导讲话那一套。
不过谭纵却不知道,他这番嘘寒问暖,却再度与师爷形成了对比。虽然谭纵半点好处承诺都没说,但他的话却往往能够直指人心。
不仅如此,谭纵也亲自动手帮忙,同时也指使着一些行动方便的轻伤员动手帮忙。虽然这些轻伤员因为不会医术不能直接出手,但打打下手,递些东西,洗洗毛巾,剪裁绷带,亦或者帮忙摁住伤员防止挣扎什么的却是可以的——实则到了后面,那些伤员都是自己强忍着痛,便是咬碎了木条的都有,根本不须人把持了。
因为谭纵的介入,杏林馆里却是换了一副模样,除了实在不良与行的外,许多人都在家属亦或者袍泽的陪同下回了家,因此杏林馆里也不再拥挤,更不复先前的混乱。待谭纵走完一圈,那些重伤员已经救治了大半,只剩下少数人尚在重新消毒、包扎伤口。
待谭纵转出影壁,紧跟在谭纵身后的谢衍忽然开口道:“大人这一回来做的莽撞了。”
谢衍虽然仅仅是个护卫,但却也算是在官场里泡过的人,对于官场里头的一些规矩他却也是门里清的。
实则谭纵独自前来慰问一番,他便觉得谭纵有些冒失了。毕竟这些公人都是无锡县的下属,顶头上司还是无锡县县令林青云。因此若是要表一表爱心什么的,却是应该让林青云去做,而谭纵即便想来探望一番,最好也还是要与林青云打声招呼,否则便有越俎代庖的嫌疑。若是一个不好,谭纵的这个事情是会遭人嫉恨的。
更何况谭纵已然不仅仅是探望,而是干得更出格。如此一来,谭纵一个收买人心的说法怕是就要被坐实了。再加上谭纵在这些公人里面这般大的声望,只怕一个不好便要在这原本就人心动荡的无锡县里再惹出一番**来。
介时,林青云虽然不可避免会被指责几句,但谭纵这个胡乱打破官场规则的外来者怕是更会遭到弹劾。监察府游击这等官职虽然权大,但却也是容易得罪人的,可若是因为这等事情而得罪人,那未免就有些不智了。
故此,被谭纵的这一番行为略微打动了的谢衍才会出生提醒。
谭纵微微一愣,却是没想到谢衍竟然会跟自己说这等话。但既然谢衍既然主动向自己示好交心,谭纵却也不会蠢到继续与这些老资格的侍卫玩什么井水不犯河水的把戏,因此也放下了架子,轻声道:“我也知道做的鲁莽了,但是毕竟与大伙一起共过生死,若是要我在客栈里不闻不问,只顾着蒙头大睡,我却是做不出来。所以,这一遭便算是我在求个心安吧,便是被人嫉恨一时间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说罢,谭纵却是自行出了杏林馆。
谢衍却是被谭纵这番话说的怔了一下,这才知道谭纵竟然是早就明白了这番道理。只是见着谭纵先走了出去,连忙也追了上去,但却是不说话了。
谭纵心里这时候其实也有些后悔自己的鲁莽,但这事情既然做都已经做了,再后悔就有些无用。再者说了,这时候在人前若是将后悔之类的表情表现在脸上,只怕不仅于事无补,反而容易将这些无锡县公人的人心都散尽了。
要知道,如今闵志富这位苏州知府可是被劫走了,虽然有苏州府的驻军会率军前来搜救,但若是真想将人救回来,光指望这些驻军却是不够,还需得这些无锡本地的公人帮忙才行。故此,他才会不顾林青云的感受前来走这一遭——这话却是不能与林青云说的,否则便有对林青云这位无锡县县令指手画脚的嫌疑,因此只能让他一个人先做了。
故此,即便再如何后悔,谭纵却也不会放在脸上,一切放在心里便是。至于林青云那边,谭纵也只能寻个机会卖个好,好消弭这点可能出现的信任危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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