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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云安出客栈的时候,正是大雨方降不久。/Www、Qb5.cǒm//
犹如天塌的雨势让他站在客栈门口久久不敢动弹——他自小便在北方京城里长大,狂风见过,黄沙也尝过,即便是冻死人的鹅毛大雪他在东北那片黑土地上也见识过,惟独这南方的暴雨还不曾见过。如今,他凑巧四月份来这南京府,正好就撞见了这天塌似的暴雨,也不知该说是幸还是不幸。
王爷站在门口不动,身后的那些个随员自然也不敢动,而那些个负责护卫的侍卫则是倒了大霉,必须顶着这狂风暴雨在外头站岗放哨——虽说按理论这天气断然不能有刺客,可谁都清楚,这事情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故此没人敢掉以轻心,即便蓑衣里头的衣服都湿了也没人敢说个不字,仍是在街面上来回的扫视,生怕漏掉一个可疑之处。
见赵云安只是抬头看天,也不知道究竟是在看雨还是在看雷,有个机灵的随员连忙从后头撑了伞过来给赵云安拦着了风雨。这随员聪明的很,虽然拦着了好大一片,但却未挡着赵云安的视线,却让其他人看了忍不住暗骂这人会凑趣,却不知这便是个人的机缘。
又看了片刻,赵云安也不知下了什么决心,亦或者是动了什么念头,只是放松了紧皱的眉头,开口道:“走。”
这随员知趣的很,立即就招呼一直在外头候着的马车,又将伞换了个位置,好让赵云安不至于被雨淋着。只是这般大的雨,他固然能护得了赵云安,却护不得自己。未等赵云安迈进车厢,那雨便顺着风将他浇了个通透,整个人直接就成了落汤鸡。
赵云安在车厢里头见着了,心里颇为不忍,便开口道:“你回去吧,换身干爽点的衣服,再找厨娘熬点姜汤,莫要冷了身子。咱们这回在南京府可要呆一段时间,生病了可没地方修养去。”
赵云安这番话说的那自然是让人感激涕零,这随员都是就是泪流满面了,只是雨势太大,大伙也分不清楚这脸上究竟哪些是雨水,哪些是泪水,只看得着这人一副愿意肝脑涂地的样儿,倒是让不少人见了悱恻不已。
谁都知道,得了赵云安这句话,别的不说,至少这人的前程是可期了。莫说只是淋场雨,便是去刀山火海走一趟那也是值得的。
马车轮子骨碌碌的开始转动,那些个随员自然也都上了后头的马车,只苦了那些侍卫,这会儿还不得休息,必须随车而动。好在这些侍卫人数够多,分了两班倒,一班在车上车夫位置上休息,一班就在下头警戒。
这些个侍卫除了那些个镀金的以外,各个都是从各军营里挑选出来的精锐,按说在雨中也训练了不知多少次了。只是这雨势太大,街上的雨水排不尽,因此不一会儿这些侍卫的靴子都被水泡得软乎乎、湿*濡濡的,穿在脚上颇不得劲。
这车队一走,便是一个来小时,先沿着东大道直接出了东门,又走了一段泥路,再穿过了一片不小的林子,最后更是过了一道山岗,车队便走到了秦淮河外河离城颇有段距离的某一段儿。这儿距离南京城已然有段距离,平时绝少有人走的,若非这次是有人引路赵云安自觉恐怕没人会想着往这边俩。
但这儿的地势却也颇为奇特,竟是一处拿石料围了一圈的滩涂地,秦淮河绕着这地却是打了个折。
在这滩涂地上,又有一处营地,门外头的几棵老柳树下头正站着好些个早已经被淋得浑身湿透了的北方大汉,贴身的衣裳下面露出壮硕的身材,一个个虎背熊腰的。中间又有几个身形稍微矮小点的,应该是中原一带的,长相倒算得上是堂堂正正,其中一个打头的正是这次钦差团的工部主事成告翁。
见着车队过来了——由于天色太黑其实是先听着响动再看到的车队,成告翁也顾不得一身的污渍,更顾不得这兜头来的狂风骤雨了,连忙在路口候着了。只待那赵云安一下车,这成告翁便告了声罪道:“下官惶恐,还需劳烦王爷亲自跑这一趟。”
“无妨,你且先去车中换过干爽的衣物,待会再说话。”已然穿戴好了蓑衣,戴好了斗笠的赵云安一摆手,却是立即有准备多时的工部随员过来将成告翁及一众工部随员引进了后面的几间车厢里。里头早已然放置好了干燥的毛巾、各自的衣物,以及这会儿必须的蓑衣和斗笠。
至于那几个护卫成告翁安全的大汉,先是与赵云安见过礼,再是找着车队里头的头头交了差还了令,这才寻了自家的马车,上去换衣服去了。
与那些工部的不能比,这几个护卫只能挤在一辆车里,倒是显得拥挤的很。不过和一身湿相比,即便再拥挤也比衣服贴身上强。再者说了,似他们这等当护卫的,也就是这么个命了。想要待遇好点,除非能在这军营里头混个一官半职,最后再得个“将”的身份,否则这辈子就没什么指望了。
趁着成告翁换衣服的这段时间,赵云安却是不顾脚下泥水乱流,一脚高一脚低的就往那营寨走去。
看的出,这营寨应该有四五个年头了,门口的那些个砖墙都有了些破损,露出里头的红砖壳子来。隔着木栅栏,借着那些个屋子里透出来的光线,赵云安也能够清楚看到那寨子里头的几处营房里,都有三四个人头在房间门口若隐若现的,显然是有人在房间里头往外窥视。
再往里头瞧,却能见着一处码头,这会儿码头处一大片阴影朦朦胧胧的,似乎是停着一艘沙船,赵云安未见过,也不知道这船究竟能载多少货物。但赵云安知道一点,这艘船,必然就是成告翁让自己过来的关键——这会儿这船上的石料也未运完,仍有过半留在船上,便是甲板上也堆了许多。
显然是这暴雨打乱了这营寨的计划,使得这船上的料子未能及时卸下来。
赵云安还记得谭纵曾说过,这南京府王仁为了从水利银子特别是河堤银子里面扣出钱来,将这修河堤的料子挖了修、修了挖,为了掩人耳目,还特意和苏州、杭州两府换着地方来弄。这艘船这会儿停在这,显然船上的石料便是由其他两府运过来的。
可这会儿南京城大雨倾盆,苏州杭州二府又如何能幸免,说不得只会更大。可即便如此,仍然有人将这河堤的筑石挖了,还冒雨将之送过来,当真是为了这点银子丧心病狂!
赵云安眼前彷佛出现了苏杭二府河堤溃堤后,百姓无处可逃,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家财物、牲畜被洪水卷走,房屋倒塌后百姓在废墟中等死、亦或者是被洪水卷走随波逐流、亦或者是陈尸江上,种种景象让赵云安正眼欲裂,双目赤红。
那边成告翁却是已然换好了衣服,踩着几乎要过膝的水过来了。雨势太大,这雨水从天际倒下来弄的整个世界到处都是哗啦啦的水声,成告翁要说话都得扯着嗓子向赵云安喊:“王爷,下官说的便是那船了”
实则事情经过成告翁早已然派人与赵云安详细解说过,无非是巡视河堤时,无意发现了这艘船。成告翁身为工部主事,虽说对这船舶一项不甚精通,只看了一眼,却也看的出这船吃水极深,显然舱里装了重物。
本来这船外观普通,与其他沙船无疑,但巧就巧在因为水面上涨,河道里头水势浑浊湍急,那船吃水又深,匆忙间那掌舵的船老大看不清河道,竟然无意陷在了一处浅滩上。为使船能开动,那船老大便领着七八个人手,从舱里头往外搬石头。
若只是搬压舱石也就算了,毕竟这东西哪艘船都有,可偏偏从这船里头搬出来的石头各个都是一般样子。而成告翁这两日又整天的泡在河堤上,越看那些被丢进水里头的石料越觉得眼熟,最后才断定这船上的石料应当就是运来南京城修河堤用的了。
既然是修河堤用的,成告翁自然想要去查探一番,不想他派去的随员方一走进,那船上立即就有人持着刀威胁恐吓不准人接近,这才引起了成告翁的警觉,猜想这船会否有什么古怪。
待成告翁再细细观察后,这才发觉这些石料的六壁竟然大部分不是新痕,反而多是老痕,显然从山体上凿击出来已然时日不短甚至都是用过的旧料子,怕是好几年都有了。更夸张的是,一些个石料上甚至还有未清除干净的水草、绿苔,当真是让成告翁看的目瞪口呆。
这时候,成告翁虽然还不清楚里头有什么玄机,但他下意识的便猜想出了这石料必然有些许猫腻,顿时河堤也不查了,就跟在这船后头一路沿河北上,这才找着了这处远离南京城的一处营寨。随后,成告翁便派人将这事向赵云安禀告,自己则带着人在外头守着,怕那些人将那船以及石料转运他处。
赵云安虽然早已然听那前来禀告的人说过,可这会儿仍然仔细听成告翁说过了一遍后,这才开口言简意赅道:“成大人一路辛苦,待来日回京,云安必定向官家禀明此事。”
成告翁得了赵云安的承诺,自然是喜笑颜开,虽然口里头连声道着“下官本分、下官不敢奢望”之类的话,可脸上的喜色却是谁也瞒不住。
赵云安却是不再管他,只是手一挥,指着那栅栏道:“来人,给我将这门砸了,里头的人一个也别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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