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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纵一个人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对面的宋濂已然借口有公务先走了。\\
只是这宋濂走之前总算说了些东西,虽然不多也不够详细,但却足够谭纵将王府里头的三位幕僚一一掌握:最得王仁信任的展先生,嗜好醉酒的李醉人,以及最热心权势的韩一绅。
若是放在以前,谭纵必然会以权势诱惑这韩一绅反水,只因这路子走起来最快最安全。但这时候,谭纵却没了这心情。
蒋五喜欢走王道的路子,谭纵没奈何,自然也得陪着他走王道。
只不过,从宋濂口里,谭纵却是知晓了些别的东西,譬如韩一绅的二儿子韩世坤同在南京府里头任职,而且还是管着南京城里头的缉税。
十个税务九个罪,这话不是谭纵说的,乃是后世的至理。只是这罪也有大有小,在行业潜规则下,大多数的罪过也不过是些例如收些好处费之类的鸡皮蒜毛的小事,着实算不得什么。
只不过这些东西放在这大顺朝里头却是大大的祸事,说不得填补税款追加罚款还是小的,最怕的便是数额巨大后的抄家之祸。
而多大数目算是数额巨大?谭纵记得《大顺律——商税》里头写的清楚,逃税超过一万白银就得罚没家产,若是不小心超过了五万白银,那便得抄家。
这在大顺朝已然是铁律,即便是皇商也得遵守!
而很不凑巧的是,谭纵记得自己在那间库房里头曾依稀记得韩家似乎有些税款不清不楚。若是没人追究也就罢了,若是有人追究起来,特别是谭纵这等老税务追究起来,怕是想遮掩过去就难了。
只是这会儿谭纵却不愿意再自己拿主意,就怕自己把事情涉及的太阴,又引得蒋五反感,到时候别打了老虎得罪了龙子,那可就不妙了。
想到蒋五离去前所说的,谭纵心里却又多了几分自得。只是随后又醒悟过来,那蒋五说话时虽然语气尚算和气,但更多的却是一副指使的气派,似乎他蒋五说这些话天生便应该。
谭纵在后世活了三十多年,虽说一直感慨社会等级深严,可好歹还算得上是平等,主要便是除了那些个不争气的小官们外,大多数官员总算还是知道低调为何物,从来不会去欺压民众的。
因此,不论如何,后世社会大体上尚算得上是和谐、平等的。
而也正因如此,所以早先谭纵对蒋五这皇子天生便有些抵触,才会想着要压蒋五这不谙世事的皇子一头,更想要蒋五这涉世未深的皇子听话,对自己言听计从。
只是,到得现在,谭纵总算渐渐醒悟过来。在这大顺朝里头,皇子终究是皇子,绝不会因为他谭纵谋略过人、见多识广而有所不同。在蒋五这皇子眼里,他谭纵顶天不过是一个尚算得上高明,但绝对称不上听话的高级幕僚。
在初始阶段,蒋五或许会因为这个因为那个的原因对谭纵感到惊奇,进而对谭纵多般忍耐。但到得这会儿,蒋五心里头的惊奇感已然渐渐消失,自我意识渐渐浓重起来,更有胡老三的受伤,这才使得蒋五渐渐向赵云安开始转变。
或者说,早在曹乔木离开后,蒋五便已然渐渐变回赵云安。只是缺乏一个由头,因此这种转变就不甚明显。而此次胡老三被人暗算,出离愤怒的蒋五便自然而然的成了赵云安。
于是,一切都自然而然地发生了:赵云安取代了蒋五,谭纵成了赵云安的幕僚,而不是蒋五言听计从的谭先生。
终其所以,仍然是两者的身份不同所致。就好像在蒋五决心隐瞒身份暗查时,即便是谭纵也觉得束手缚脚的很。而这会儿赵云安既然表明了身份,那么一切便好办了许多,最起码有安王的名头摆在前面,谭纵便少了许多顾忌,可以调动的资源自然也多了起来。
至少,监察府想来是会配合的了。
谭纵一个人困在房间里,独自思索了数个时辰,便是晚饭也没出门里吃,这才将一切想透彻,更让自己强行接受了这幕僚的身份。
虽说谭纵心里头还有些不爽,但终究还是让自己接受了这么个名分。而且,谭纵还用心理学强行暗示自己,在这大顺朝,幕僚这职业若是当的好了前途自然也少不了。
不过,这些手段用过后,最终让谭纵决定安分守已下来的,却是袖口里的那块铭牌——监察府的存在实在是让他如鲠在喉,特别是曹乔木短短几日内就将他调查的一清二楚所表现出来的强大能量,已经足以让他认清楚现实了。
不管在哪个年月,拳头大的永远都是有道理的。
因此,谭纵最后安慰自己道:就当自己这一世走的公检法的路子吧,混的好了一个副国级还是可以的。
谭纵走出房门时,脸色多少有些憔悴,但因他放下了心事,因此精神倒算得上饱满。用过苏瑾命几个丫头备下的晚膳,谭纵难得地约了几个女子一起下了几回双陆,倒是被几个女子杀的大败。
只是谭纵却一点也不恼,反而笑呵呵的,甚至兴致来了还在三女脸上都香上了几口。
苏瑾三人自从入了谭家的门来,还从未见过谭纵这般开心过。只是几个女子都是聪慧的,自然不会傻到要找谭纵来问个清楚。相反,见到谭纵难得如此开心,三女俱是使出了手段,到得最后却成了苏瑾抚琴、清荷吹箫、莲香起舞,竟是在这有间客栈的院子里来了场南京城风月场的盛会。
只可惜除了三位花魁外,观众总共也不过是小猫三四只,反倒是苏瑾的琴声与清荷的箫声从院子里头传了出去,终于引得客栈里一阵骚动,却是差点连院子的门都挤破了。这却是谭纵几人始料不及的。
到最后,谭纵却是嗓子也喊哑了,手也拍肿了,仍不自觉,却是清荷细心发掘了谭纵的不对,这才喊了停。
谭纵却是怎么也不依,非得再找消遣。没奈何,三女轮番上阵,却是连着在围棋、象棋、五子棋上连杀了谭纵数阵,这才让谭纵弃子投降,乖乖洗漱睡觉去了。
“姐姐。”清荷叫住欲回房伺候谭纵的苏瑾,潮红的脸上不知何时已然待了几分疲惫,但精神却还亢奋着:“老爷今日这般模样,怕是有了什么变故。姐姐与老爷贴心,不如为老爷解忧一二,想来老爷也不会瞒姐姐。”
苏瑾微微颔首,同意道:“我自省得,妹妹还是早些歇息去吧。今儿个晚上多亏了两位妹妹了,莲香那儿你便带我说一声。”
“姐姐放心。”清荷颔首后也不多言,自是回房去了。
苏瑾待清荷进得厢房,这才回转过身来进了主卧。
到得房内,苏瑾却见着谭纵虽然躺在床上,可眼睛却是睁着的,猩红的血丝密布双眼,看着着实有些吓人。
苏瑾却是先替谭纵掩好被角,这才脱了衣裳,穿着一身翠绿的亵衣亵裤钻进了谭纵的怀里:“相公,天色不早了,还是早些歇息的好。”
“小瑾儿,你且先陪我说说话。”谭纵伸手搂住苏瑾娇躯,右手也是跟着环了过去:“不知怎的,今晚上有些兴奋。明明累的很,却怎么也睡不着。”
“那我便为相公压压穴吧。”说罢,苏瑾却是从春被里钻了出来。待在床头坐好后,这才将谭纵脑袋搬到自己双腿上,两只拇指已然稳稳压在谭纵太阳穴上轻轻按压起来。
苏瑾功夫不错,时轻时重,力道却是控制的极好,倒让谭纵感觉到一种意外的惊喜。
“小瑾儿,你说说,我前些日子是不是有些算计的太多了。又是算计安王,又算计曹大人,还算计王仁,甚至还把老师捎上了。算下来,除了你们三个外,我几乎谁也没落下,各个都被我在心里头算计了无数遍。”
苏瑾却是个知冷知热的,见谭纵闭着眼睛说话,倒更似是在自言自语,因此也不答话,只是任谭纵自己去说。
果然,谭纵却是没等苏瑾回话就继续道:“可是我也无奈啊。这世道,便是个吃人的世道,我若是不去算计别人别人便会来算计我,又哪有什么道理可讲的。就比如放榜那日吧,若非清荷提醒的及时,我怕是早被王动害死在那火场里了,甚至到死都得背个罪名,说不得还得把我远在余杭的家姐连累了。”
谭纵说到这里时,苏瑾动作陡然就是一顿:现在这家头乃至于南京城里头那些消息灵通的人家都知道,王动之所以要对付谭纵,究其所以还是因为他苏瑾。
只不过,苏瑾是个清冷的性子,即使听及谭纵这般说话,她缺也不会去多想。况且,与谭纵这几日相处下来,苏瑾却是察觉到了,自己这位千挑万选的相公果然与旁人不同,此刻说这些话必然是无心的,根本不需自己多心。
果然,谭纵想也未想的道:“瑾儿,你很好,你真的很好。竟是早早就帮我准备了那把折扇,打算救我出来。可惜啊,你恐怕想不到你家相公我竟能连逃两局,靠着自己这算计逃将出来吧。小瑾儿,你却说说,你可为你相公自豪不!”
听到这儿,苏瑾却是终于忍不住附和道:“我苏瑾的相公自然是这天下最好的。”
“好,好,好!我家的小瑾儿果然会说话,便是我自己听了也觉得果然如此呢。”谭纵哈哈大笑道,却是不理会苏瑾的抗拒,硬是在苏瑾的樱唇上咬了数分钟才作罢,却使得苏瑾俏脸都涨得一片殷红。
待两人闹够了,谭纵才继续感叹道:“如今我与那王动已然结了死仇,我虽不愿搭理他,可却耐不住他惦记我。便是今日午间,我便差点被这家伙害了。”
感觉到苏瑾手指突然停了,谭纵却是立即安慰道:“无妨、无妨,当时有老三在呢。你却不知老三有多厉害,竟是一人独斗一员血旗军的将领,打的那个是昏天暗地啊。还有宋濂,咱们南京城的那位宋押司,啧啧,竟也是真人不露相,使得一手好弓箭啊,竟然硬生生把老三这般的壮汉一箭射飞到了墙上。好在老三皮糙肉厚的,那箭竟是只伤了些皮肉,哈哈!”
谭纵说到这儿,却是又想起了胡老三大发神威,把那些个皂吏、血旗军兵卒撵的到处跑的情景,顿时在床上一阵手舞足蹈的,却让苏瑾伤透了脑筋。
闹到最后,谭纵终于消停了,声音也渐渐小了下去,直至微不可闻。依稀间,苏瑾却只听见谭纵迷迷糊糊地嘴巴里只不停地念叨几个词:老三,韩家,下毒,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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