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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龙记第一卷雪与酒与剑第一百五十二章越线路行云看着那农夫低头认认真真在泥土地上划了一条线,接着跨过那条线,面对自己站立,手里的木枝则软绵绵地垂着,微微晃动。
“原来大伯身怀绝技,失敬了。”路行云再度抱拳,神情肃然。内行看门道,练武十多年,他的直觉无比敏锐,那农夫虽然貌不惊人,但举手投足寥寥几个动作,便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老江湖。木枝细弱,却有如刀剑平白冒出锐气。
农夫憨厚笑了:“少侠言过了,种地的庄稼人,哪里有什么绝技可言。”
路行云道:“那么大伯划拉这一道,有何用意?”
农夫用木枝轻轻敲打着自己的膝盖,说道:“我希望少侠不要越过这条线的好。”
路行云跨出一步,同时拔出龙湫:“我若执意要跨出这条线呢?”
农夫叹道:“那我就只能用这根木枝给少侠指指方向了。”
路行云点点头,道一声“好”,脚步骤然加快,眼见左脚要迈过线去,那农夫的木枝却倏然刺向了他膝前半寸。他心下一惊,急忙收脚,同时向那农夫瞧去,只见那农夫嘴角带笑,朝自己点了点头。
“少侠,请回吧。”
路行云对农夫的话充耳不闻,这一次先抬右脚,可是尚未向前踏出,忽而一道残影坠下,他下意识后退两步,身前,那木枝正正直直插在线前。
“少侠,请回吧。”
农夫仍然站在线后,笑容和蔼。
路行云心道:“丢了木枝,看你再怎么拦我!”想罢,抖动龙湫疾冲,口中大呼:“大伯,留神了!”余音犹在,才前进半步,蓦地撞上一堵墙也似,剑震人抖,不由自主倒退七八步。加上之前的两三步,须臾之间,竟然已经距离那道线足有十步远了。
农夫手握木枝,微笑道:“路少侠,请了。”
路行云暗自惊异,知道眼前这农夫绝非寻常高手,沉下心来,双足一点,挥动龙湫猛攻,再无半分顾忌。
农夫见此情形,摇了摇头,站在原地,仅用木枝与路行云对招。
龙湫虽不锐利,但也颇有分量,再有路行云的元气加持,不要说一根细小的木枝,就一棵松树也能劈倒。可是此时此刻碰上农夫的木枝,却没占到半点便宜。路行云每次出剑,都被木枝准确无误地隔开,带着极大的劲道回弹。每弹一次,路行云就感觉自己的剑撞上了厚实的石墙也似,不仅虎口剧痛,连周身元气也震荡不止。
两人对拆十余招,路行云发现,那农夫从始至终并无半分闪避,只采取守势,每招每式都结实抵挡,脚下居然生了根般纹丝不动。如此坚固的防御力,实乃路行云生平仅见。
“大伯为何只守不攻?”路行云攻不进去,回身落在几步外。
农夫道:“你我并不在比武,何来守势攻势之分?”
路行云叹道:“你只想把我挡在,不让我去崛围山。”
农夫道:“少侠见谅,这么做是为了你好。”
路行云笑道:“好与不好,只有我自己知道。”又道,“大伯莫非是崛围山场的人?”
农夫苦笑两声道:“算不得,人家看不上我。不过崛围山场对我有恩,我自当报恩。”
路行云道:“大伯要报恩,我则要义气。朋友生死未卜,我不会放弃的。”
两人复斗,路行云毫无保留,猛攻如狂风暴雨,然而剑锋到处,都会被无情化解,他只觉那农夫的招式千转百回,时而巧柔、时而刚猛,全然无套路可寻,当下暗想:“此人剑术高明,委实深不可测,所幸他只为将我逼退,否则,只怕二十招内,我便输了。”刚想到这里,龙湫剑与木枝一碰,顿时横生一股无比强劲的推力,令他往后倒去。
路行云急忙插剑在地,想要稳住身子,岂料剑虽入地,却难阻去势,“噼噼泼泼”在地面切出一道深壑,最终也没能阻止急退中的路行云一屁股坐下。
“回吧。”农夫将木枝扔道草丛里,拍了拍手,“今日便到此为止了。”
路行云拄剑起身,道:“你不要木枝,还想赤手空拳将我挡住吗?”
农夫笑道:“不用木枝,你也越不过线。”
路行云闻言不服,运气要上,岂不料连续催动几次,气海竟然甚是空虚无力。他大惊之下,自忖道:“原来适才与他交手,他每一招守势都化去了我不少元气。我只顾强攻,却没注意到元气已经散失泰半。”
墙宗守势天下无对,路行云现在已经确定,那农夫十有八九崛围山场墙宗高手,即便不是墙宗弟子,与墙宗必然也有极大的渊源。
没有元气,便无法再战,路行云只能盘腿调息。
农夫看了看路行云,又看了看日头,道:“你元气损耗太大,不调养一日一夜,是恢复不了的。”转身用扁担将两桶粪水挑起来,“一日一夜,你的朋友就不在崛围山了,你再去也没用,听我一句劝,走吧。”说完,挑着粪水桶,唱起山歌小调,转入槐树林中。
路行云听着山歌逐渐杳远,目光慢慢垂下,落在几步外地面那道线上,怔然许久。过了好一会儿,他回过神,记起怀中还有定淳的半心丹,转忧为喜:“太好了,那人已走,我服了半心丹,恢复元气不成问题。”手随意动,立刻掏出装有半心丹的小瓷瓶,服了一粒丹药,顿时感觉体内元气走脉迅速异常,不出一刻钟,浑身上下元气重新充盈。
即便有那农夫的告诫,路行云仍然不准备半途而废,但想至少要探清崔期颐时下的处境,再随机应变不迟。于是拔起龙湫,毫不犹豫地走进了槐树林。
林中有诸多小道,平日里当多有百姓樵采,路行云沿道行走,一路警觉,生怕再遇上那农夫。兜兜转转不久,出了林口,不远处,一条山道逶迤直上。
群山连绵如涛似浪,满山桦柏成林,路行云登山徐行,忽闻有人喊叫:“师范,等等!”一眼看去,只见一人转过山坳,脚步匆匆向着自己这边过来,还有两人正追赶着他。
跑在前面那人见到路行云,停住脚步,双手叉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问道:“你是什么人?要上山?”
路行云看对面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郎君,腰间佩剑,抱拳道:“江夏郡路行云。”
年轻郎君道:“哦,你也是剑客。”随即道,“太原郡墙宗师范杨沛之。”
这时身后两人赶到,却是两个三十来岁的汉子,身着统一制式,对自称杨沛之的年轻郎君道:“师范,你要去哪里?次席让我们带你回去。”
杨沛之道:“我信都写了,怎么还纠缠不清的?难道你们和次席都不识字吗?”
两名汉子道:“我们只遵照次席的吩咐行事。”
杨沛之冷笑道:“听次席的话,就不听我的话,是不是?我这个师范其实一文不值。”
两名汉子道:“我们听师范的话,也听次席的话,但是请师范也听次席的话。”
一句话当即惹恼了杨沛之,他睁目骂道:“我为什么要听她的?我意已决,这次不会改主意了。你们回去告诉她,就说我杨沛之好男儿志在四方,小小崛围山岂放在眼中!”
两名汉子互相看看,道:“这些话还是请师范自己对次席说吧。次席有要事在身,出不了宗门,勒令我们这次无论如何要把师范你带回去。”
杨沛之冷笑不迭:“好啊、好啊......”手放在剑柄上,却是慢慢往后退却。
两名汉子道:“师范,还请你体谅,我们不想与你为难。”
路行云问道:“你们也是墙宗弟子?”
杨沛之道:“是,他们都是我宗门的正选。嘿嘿,这世道果然翻了天,正选都敢爬到师范头上撒野了。”说话间又退两步,躲到了路行云的背后。
路行云正不知所谓,忽听杨沛之小声道:“路兄,你身手好吗,帮我个忙,帮我把他俩赶走,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两名墙宗汉子生怕杨沛之跑了一样,齐步上前,瞪着路行云道:“让开!”
路行云本来还不想帮杨沛之,这下改了主意,大剌剌将双手伸直了道:“不让。”
两名墙宗汉子更不答话,当即拔剑。
路行云眼疾手快,使“拒剑手”阻了其中一人,紧接着使“夺锋手”,又点上另一人的手腕,险些逼他掉剑。
两名墙宗汉子颇有些惊诧,跳开两步道:“没想到是个硬手,上山想干嘛?”
路行云道:“拜访崛围山场,找我的朋友。”
一名墙宗汉子呼道:“杨师范,次席说近日将有恶客临门,该当就是此人。此人或将对宗门不利,你我速速将他拿下!”
杨沛之支支吾吾,嘴里不知说些什么,但手上是半点动作也没有。
两名墙宗汉子顾不得杨沛之,相继拔剑,对路行云步步紧逼。
路行云龙湫当胸,正要伺机出招,不防突然从林中飞出一人,当头一拳,将一名墙宗汉子打翻在地。
那墙宗汉子头破血流扑倒在地,口中大叫:“小心,有同伙!”话音未落,身边那人一拳砸落,打在他的背上,只听“咯嘣”脆响,他七窍流血,显然已经脊骨尽断而死。
另一名墙宗汉子见势不妙,拔腿就跑,可是才跑出三四步,山风带来尖利的呼啸,一支利箭不偏不倚,正中他的后颈。他一个趔趄,尚未倒地,而后却是“咻咻咻咻”连珠箭接连不断,五支羽箭从他的颈部直到背部,整整齐齐成一线排布,将他当场射杀。
路行云愕然,杨沛之更是目瞪口呆。
出拳之人吐了口气,粗声道:“真不经打。”却是个骨瘦如柴的中年汉子。诡异的是,他身形虽然窄瘦,但一双胳膊却是极粗壮,黑黢黢的,细看竟披满了黑毛,犹如猿猴。
路行云听到脑后也有人说话:“嗯,这位就是杨沛之,杨师范吧?”转眼看,一个矮矮胖胖的汉子手持一张神臂弓,踩着一截树枝,居高临下。他身形肥硕,但身子保持稳稳当当的,轻如鸿毛。
骨瘦如柴的汉子嗤笑道:“师范,他也配?与他这种人同为师范,老子都觉得窝囊。”说罢,对路行云道,“这位兄弟也是来此公干的?怎么面生?”
树上那矮胖汉子跳下来,落地无声,道:“豫章郡天林宗孟慈航。”
骨瘦如柴的汉子道:“武威郡我师宗丁怖。”瞅了两眼战战兢兢的杨沛之,对着路行云开怀大笑,“哈哈哈兄弟好手段,先把这小子拿了,接下来事就好办了。”言罢,伸手就去揪杨沛之的衣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