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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建廷显然不妨四房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还没想好怎么驳呢,五房吴夫人也忙跟着道:“正该如此,既要明算账,那自然谁的帐都该算。”
谢建廷终于道:“哪有这样的事,公中的银子,无非是过一过手,哪里有什么利钱银子,四弟妹就是不忿母亲要算嫁妆银子,才说这样的话的吧。”
这会儿才看得出,梅夫人真不是个省油的灯,立时笑道:“这话我可就不明白了,三弟妹拿着公中的银子放利钱,怎么就成了不忿母亲了?倒也奇怪,难道还是母亲教她放的不成?原来母亲早这样看重三嫂呢?那怎么三嫂还只顾着你那好岳母,倒把母亲给坑了呢?”
“什么叫坑了,哪有坑母亲,你别胡说!”谢建廷显然招架不住这些女子的唇枪舌剑,不懂把话题扯开,两三下就被拖进了昨日的话题里去了。
梅夫人笑道:“昨儿我虽然不在,可三嫂当着那些人说母亲谋害纨姐儿的那句话我倒也知道,连母亲亲自出手教导三嫂我也知道,怎么三伯不知道么?”
张太夫人脸色铁青,道:“你们要分家,说分家的事就罢了,说这些乱七八糟的做什么,老三家的哪有放什么利银子,没这回事!都给我闭嘴!”
这会儿张太夫人的话早不如当初那么有用了,梅夫人既然肯扯破脸,当然就不肯让她,她倒是一贯的温柔神情,没有丝毫动怒着急的样子,说话柔声细气的:“有没有不是我说了算,也不是谁说了不算的,三嫂的利银子,都是李才替她放的,打量谁不知道呢,三伯既不知道,咱们只管传来问问,若不是三嫂给的银子,是他偷出去放的,就送官打死也就罢了。”
谢纨纨这会儿真是没出够气,唯恐天下不乱,立刻当着人吩咐叶锦:“去告诉叶大爷打发来办事的人,我这里有个奴才叫李才的,即刻抓起来问话,想来这些银子也是记了帐的,只管打发人去抄了他们家看看,若是奴才偷了主家银子放出去,便送到顺天府去!”
“你敢!”张太夫人急了,先前只是媳妇反水,在这里磨嘴皮子,她虽愤恨,却不怕,这会儿听说抄家送官,闹出去就厉害了,连忙喝止:“快站住!”
可惜她对着的是谢纨纨,谢纨纨笑道:“我为什么不敢?婶娘们不敢,我还不敢么?我可是差点死了一次的人,我怕什么?真是好笑,祖母要明算账,一家子都应了,如今算一算三叔父的帐,祖母急什么?三叔父有的是银子,还在乎这点儿利钱?”
谢纨纨也是腻味透了:“惹恼了我,咱们再把三叔父贪的那些银子的帐算算!既然咱们为着他贪的银子担了风险,三叔父是不是也该把那些银子拿出来算算帐?”
“你敢这样说!”谢建廷听到这个话更急了,指着谢纨纨却不知道说什么,谢纨纨一昂头:“自己做的事,把一家子害成了这样,又因着是祖母,咱们不能怎么样,只得分家了事,三叔父还当没事人,还有理了不成?我就说了怎么了,怕人说你别做啊。”
梅夫人都咋舌,这位大姑娘怎么突然这样厉害起来!不过想来也是,若不是有外人帮忙,她就得叫自己家长辈害死,大概生死路上走过一次的人,就格外不同些。
吴夫人笑着道:“大姐儿这话说的不错。”她也是个灵透人,虽然不是特别清楚谢老三到底做了什么,可既然是流刑,又听到大姐儿说银子,自然猜也猜得到是任上得了赃银:“三伯的事若是犯了,咱们一家子可就倒霉了,多少受些牵连,是以这个家非分不可,可咱们这是因着三伯分的家,那三伯白得的银子,自然也该算算帐才是。”
说的连谢纨纨、谢玲玲都扑哧笑了出来,谢建扬挺无奈的,他就想分个家,今后一家子安稳过日子,真没想到这个家分出这些花样来。
四房五房积怨久了,如今横竖撕破脸,自然是抓到一点儿空子就要穷追猛打,偏偏张太夫人偏心就久了,惯的三房的漏子又特别多,他们还觉得这是应该的,直是叫人觉得好笑。
谢玲玲是个省事的,又真正是个小姑娘,自然温柔天真些,谢纨纨却不一样,她年龄其实不这么小,且底气足,又特别看不上那些人,看四房五房穷追猛打,她简直乐在其中。
真是喜闻乐见。
此时又笑着帮腔道:“那个可不好分,咱们也没有个确数不是?而且那种伤天害理的银子,除了那种黑了心肝的,谁使着不烫手呢?”
谢建扬此时皱眉道:“纨纨你满嘴里哪里学的这样不干净的词儿。”
谢纨纨嘴快:“跟祖母学的!”
这下子轮到梅夫人吴夫人扑哧笑出声来了。
秦夫人比众人都慢几拍,好一阵子没说话了,只是说到银子,她哪里舍得不说话呢,这会儿终于找到个话茬子,说:“那三叔这银子到底要怎么算?”
梅夫人打蛇随棍上,笑道:“要我说,就是真分了这银子,我也没脸使,果然是大姑娘说的那话,除了黑了心肝的,谁好意思使伤天害理的银子呢,可是这一家子如今在这里明算账,总不能算了这个帐不算那个帐不是?”
“对对对!”吴夫人忙笑道:“要不,还是听母亲的吧,母亲说要怎么算好呢?”
要真听张太夫人的,张太夫人当然是不肯算这个帐的,银子是小事,摆出来说那件事可就要紧了,可这会儿的阵仗不是那么简单的,众人咬住了三房不松口,不是像平日那样,她简单一句话能了事的。
正在犹豫间,梅夫人还体贴的道:“母亲若是觉得自家人算起帐来,三伯吃了亏,倒也不妨,咱们请了族里的爷叔们来,想来族里的叔爷,总不至于帮这个不帮那个的,这样子,母亲的嫁妆这些年用了多少,算明白了,三伯这个也算明白了,还有大伯拿出来的银子,都算明白了,这才好,谁也心服不是?”
这就是张太夫人的痛脚,不管她在家里有多厉害,看起来有多强硬,她心中其实是明白她是站不住脚,不足为外人道的。
她敢在家里横,不过是横惯了,底下又都是她的子女媳妇,她再无赖,也没人能把她怎么样。
可这会儿这样一说,她就坐不住了,四房五房真要横下心来,去请了族里的人来说这件事,事情就难以收拾了,而谢建廷更是给吓住了,只拼命给张太夫人使眼色。
只她横惯了,此时就算急了,也说不出示弱的话来,只犟着不开口,倒是侯爷在一边泥雕木塑般的坐了半日了,此时见这样的形势,出来说话了。
“越来越不像话了!”侯爷沉着脸,可惜没人怕他:“一家子说什么两家话,算什么帐!都给我收起来!老大也把你的银票收起来,我还在这里,还用不着你出这银子!明日我就把侯府的产业清理出来,以前分家也有现成的例子的,照着成例分了就是了。”
谢建扬没动,谢纨纨轻轻推推秦夫人,秦夫人振奋的走过去把银票给收了回来。
谢建扬皱皱眉,谢纨纨看见了,她是个说话从来不肯藏着掖着的人,当面就说:“爹爹如今有了产业,想要孝敬祖父祖母,供养叔父们,也是有的。今后尽有日子。可不是在这会儿,这会儿是为着什么分家,一家子都知道,也不用不好意思说,为着这个,倒要爹爹出银子,我不应!”
“你不应?你算什么东西?十几岁的黄毛丫头,你凭什么能说不应?”张太夫人又不爽了。
“凭你欠我一条命!”谢纨纨直视张太夫人。
那是谢纨纨的命,她一直记着的。
就是张太夫人这样的人,这个时候也说不出你又没死这样的话来。
侯爷见越发不像了,只得道:“就这样定了,你们都先回去。”
再说下去,越发什么陈谷子烂芝麻的都扯出来了,没个开交。
众人见状,也就都散了,谢纨纨随着谢建扬走到二门上的时候,谢建扬才长叹一声,谢纨纨在身后听的真切,便问怎么了。谢建扬欲言又止,犹豫了一下才说:“你祖父若是肯理事,咱们家也不至于是这样了。”
作为当家的侯爷,谢文洪只知清贵,不耐烦庶务,一切家务事只凭张太夫人做主,且他出生之后不久,就正逢当年的夺嫡,他的整个儿童少年时代,一家人都在惶恐之中度过,生怕哪里有个什么,就万劫不复,这大约就造就了谢文洪避世的性格。
他巴不得世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只要他有的吃喝玩乐,平稳安逸,万事不要烦他最好,所以他怕张太夫人与他闹,叫他不得安宁,自然就一次次退让,换的平静。
也是这样漫长的日子的一次次退让,终究造就了张太夫人如今这样唯我独尊,刻薄跋扈的性子,也终究造成了这一家子如今这样离心离德的局面。
谢纨纨想了想,竟没有话可以安慰他。
谢建扬看着女儿,情绪低沉的说:“只是委屈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