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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园宫殿中的侍女们大多都是贵妇,她们之所以到宫廷中来服侍大公夫妇,当然不是为了谋生,而是为了各自背后的家族和事业。
所以侍女们往往富裕而悠闲,不仅不会穿女佣的制服,相反还要尽可能打扮自己,以彰显宫廷的脸面和品味。
与其说她们是佣人,不如说是宫廷的玩伴。
但是,女官其实并没有这种出身。
事实上,她只是一个二流裁缝的女儿而已。
如果有时她身上也显出了几分慵懒的贵气,那只能说是一种惟妙惟肖的伪装,用于在这种地方保护自己。
因为这种模仿几乎成为本能,所以就连成衣店里的雇员也被骗过了。
但实际在没人看见的时候,女官总是垫着脚尖走路,在花园宫殿近乎无穷的廊道之间往返不停。
蓬松轻盈的雪纺裙下,用粗鲁的皮带别住了一些小册子。里面记有各式精算表,包括对厨房十几个佣人的时间安排,还有需要修理的乐器,烛台,桌布和银餐刀数量的缺口。
花园宫殿只是大公在冬春两季的行宫,但已经很少有人能数清这里有多少个房间。可女官却记录过每个房间枕套和壁纸的样式,确认过这里的每张书桌上,都摆放了印有埃德蒙德家族纹章的书写纸。还有一间间卫生室,她知道哪些已经铺了新的管道,用的是抽水马桶,哪些则还得让人去摆放夜壶,要提前铺好驱散气味的草木香料。
相比其他侍女终日烦闷地无所事事,她是依靠实际的努力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位置的。女官终日跟随在大公身边,听候着来自他的任何需要。有时就连埃德蒙德都不知道,自己一个突发奇想的念头,可能会打乱佣人们准备了多久的计划。忽然要宴请一批客人;晚餐换另一个产地的松茸;下午新猎的鹿首准备挂在一个大厅里,但不能显得突兀……对这座梦幻般的花园宫殿来说,每一件这样的小事,都可能需要十几个佣人的奔波忙碌,而女官就是负责调度这一切的人。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大公的管家,才是这座花园行宫实际的主人。
使馆区的那间成衣店,对她来说仅仅是闲暇时用于休憩的场所而已。
女官跟在大公身后,离开了会客室。在大公的周围还有其他侍从和他的秘书们。一众人像团乌云似的飘向更衣室,埃德蒙德马上要换掉一身衣服,因为到了晚上,宫殿里还要举行另一场宴会。
秘书们没有避讳他,在悄声交谈着刚才那场会议上的事,因为大公在私下场合总是很随和。他像朋友似的和随行几人逐一调笑,一直轮到女官。大公看向了她。
“这么迟才过来,午后是跑到哪玩去了?”
埃德蒙德的语气有意地严肃了一点,但大家知道他并没有在责备,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因为重要的宴会太多,我最近有些精神紧张。”她说:
“所以特地去使馆区的俱乐部,听了一下涂瓦娜夫人的开导。”
“涂瓦娜夫人?”大公思索了一下,立刻回忆起来:
“哦……那个鄂图巫医。”
“花点时间把精神调整好,我才可能处理这么多杂事,不犯任何错误。”女官忽闪着眼睛说道。
不犯错误。大公看着她。女官的回答虽然恭顺,却又有点自恃能力的味道。
但是老实说,埃德蒙德并不讨厌这种骄傲。
相比无能的第九局和那些工作秘书,女官确实把他的生活打理得周到细致。
“那你得好好替我们工作,别让我和夫人抓到破绽了。”大公摇了摇头,打趣说。
“她可抓不到的。”
女官掩嘴说道,让埃德蒙德觉得,她是不是有些太得意忘形了。
在他们聊天的时候,周围的其他人若无其事地看向了其他方向,假装没有看见一样。
“对了。”
片刻后,大公觉得有点意思,在踏上旋转楼梯时再次转向女官,居高临下。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是什么?”
女官因为这个问题愣了一下,她神情复杂地张了张嘴。在旁人看来,就像是没想到埃德蒙德会不知道自己身边女管家的名字。
毕竟,大公连涂瓦娜夫人都能记住。
但随即她回过神来,压下心里一瞬的委屈。无论如何,这又是一个好的开始。
“记得以前说过好多次,所以这回请记好了。”
她微笑一下,后退两步,提起裙摆行礼说:
“我的全名是柏妮丝·库恩,殿下。”
…………
…………
在柯林盯梢俱乐部的次日,鲁伊顺利将她们的一个会员发展成线人。
当然说是线人,鲁伊实际只是告诉了那个会员自己有个远房表妹,最近遇到了烦心事,需要由一个老客人介绍去俱乐部而已。
传说中的“远房表妹”自然就是艾丽。所以第三天,艾丽假冒成客人混进俱乐部。
除了和传说中的涂瓦娜夫人接触外,她还有一个任务,是取回埃米尔放置的窃听器。
当然,这个窃听器也是埃米尔在几个月前以鸽粪清理工的名义潜入,埋藏在天花板一堆的鸽子粪便下面的。
想来无论多么细心的搜查者,都会自我保护般地漏过这个地方。
没有人会在里面掏东西的。
只要不专门使用“提灯”这类巫术探测装置,鸽子粪堆无疑是最安全的埋藏地点。
下午时分,当柯林在往档案本上归类剪报的时候,艾丽回到调查部办公室。她只用两根手指捏着一只封装好的牛皮纸袋,表情阴沉得能滴下水来。
平时一板一眼的她,这次远远地甩手,把牛皮纸袋丢到了埃米尔面前的桌子上,然后匆忙地走进卫生间,像是要用完所有香皂似的,不断冲洗起了自己的双手。
原本靠着椅子打盹的埃米尔被声响弄醒,他挠了挠下颚,艰难地睁开眼,和不远处的柯林对视一眼。
不就是脏一点的窃听器吗,他心想,把手伸向了那只牛皮纸袋。
埃米尔只拆开一角。
在里面的东西流出来之前,他猛地捂住了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