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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元帝明旨令大理寺卿与刑部尚书查问巫蛊一案,先问的是小唐氏的丫头春华。因护国公李源一家子尚未定罪,是以爵位还在,大理寺卿与刑部尚书便是审他们也得客客气气地。可春华不过是个丫头,是以拖上堂时不等问话,先打上十棍,又抽了两拶子,春华做得小唐氏心腹侍女,平日可说是养尊处优,一般地十指不沾阳春水,那受得住这样的大刑,早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在谁想着往张氏那去时,春华都推在了小唐氏身上,又哭着辩说:“奴婢是宛西候家的家生丫头,一身一体都是主家的。大姑娘要奴婢做什么,奴婢哪敢不从呢。”
有了春华这份口供后,大理寺卿与刑部尚书这才请护国公一家子上堂讯问。
虽护国公府涉嫌以巫蛊厣镇乾元帝,到底没定案,是以护国公身上爵位还在,便是唐氏与李敦武、小唐氏也一样,依旧是护国公夫人,护国公世子,世子夫人,上堂有座儿,更不用下跪。只是小唐氏根本就不经问,不过叫大理寺卿与刑部尚书轮番问了几句,便甚都说了,直气得李源几欲呕血。
到底李源老辣,知道这回多半是小唐氏叫人哄了,不然她做闺女时固然大门不迈二门不出,嫁至他护国公只有更门禁森严的,莫说是随意出门,便是这等传言都进不了门,若不是有人故意在她眼前提及,她又是打哪里知道?且李源总是不信小唐氏能叫张氏诅咒乾元帝,一来巫蛊事为历代严禁,她也是受过教养的闺秀,不能不知道;二来,那女命八字又是从何而来?是以又逼问小唐氏道:“你哭甚?一家子都要叫你害死,你哭甚?是哪个将张氏引到你眼前的?”
小唐氏原本就畏惧李源,叫他这么一喝哪里还说得出话来,白了脸儿瞅着唐氏。若是往常唐氏说不得要出来转圜几句,可今日听着小唐氏这番说话,唐氏已是气得双手抖动,挣开李琅的扶持扑在小唐氏面前在她身上拍打,喝道:“我与你说了几回,这样的事不可再提,你将我的话听在哪里?我怎么瞎了眼替二郎娶了你这么个东西回来!”想及一家子将要遭受的灭顶之灾恨不能扑在小唐氏身上,咬下她一块肉来。小唐氏叫唐氏拍了几下,心中愈发地惶恐,不由看向李敦武。李敦武脸上也是一片惨白,见小唐氏看过来,硬着心肠扭过脸去。小唐氏见姑母与丈夫都不搭理他,又是委屈又是害怕,扯着袖子呜呜咽咽地哭出了声。
李源瞧着小唐氏左顾右盼的模样愈发有怒,只他也是个明白人,依着李源心思,小唐氏即叫人引诱,只消她讲出引诱她的那个人来,虽说她是必死的,可护国公府指不定还能保全一二。不想他逼问了回,堂上的大理寺卿就是一阵冷笑。
大理寺卿姓个罗,双名士信,名姓与唐初猛将罗士信一字不差。那罗士信悍勇异常,只少些谋略,后来中了刘黑闼奸计一命呜呼。这位罗士信,看着样貌也甚粗豪,可说是豹头环目,心思却缜密,不然也做不到大理寺卿这个位置上。
这时罗士信听着李源逼问小唐氏,啊哈哈一笑,将惊堂木一拍,道是:“国公爷好大威风。虽说您是殿下亲父,位在八议,只本官与柳大人即是奉旨查问,也只好请国公爷耐一耐将军性儿,容本官等问过才是。”
八议制源自《周礼以八辟丽八法》,魏《新律》始创、两晋因循、由汉而立,举凡:亲、故、贤、能、功、贵、勤、宾八类人“大罪必议、小罪必赦”,凡“流”以下刑皆罪减一等,唯犯“十恶”不在此法,以巫蛊诅咒圣上与宸妃,正是十恶中的“大逆、“不道”。是以罗士信出口一点也不容情。李源叫罗士信这几句话说得满脸赤红,转头盯了罗士信一眼,到底闭了口。
罗士信方转与小唐氏:“世子夫人,你与那张氏如何相识?”小唐氏双手交握,抖抖索索地道:“我,我不认得她。”罗士信哈哈一笑道:“世子夫人,你休顽笑哩。你即不认得那张氏,如何知道她能做这等事?”
小唐氏待要抵赖,又自觉人赃俱获,她又无当面儿撒谎的长才,又存着她实则只存了祝祷乾元帝与皇后夫妇重归和睦之心,便将她如何去菩提寺求平安符,如何听着门外说话,又如何使春华跟下的事细细说了。
罗士信与柳尚书听了,这俩是问老了官司的,都觉着那妇人与张氏出来的时机实在太巧,其中多半儿有奥妙,怕是故意说与小唐氏听的。只小唐氏叫丫头春华跟下去却是无人教唆,可见小唐氏当时就对巫蛊之术起了意的。
李源与唐氏在一旁越听越是心冷,便是那张氏是故意在小唐氏窗下说那些话儿,只小唐氏这番说辞,已好证实她是早有意此意,不然不能使春华那个贱婢跟下查看张氏在何处落脚。如今只好着落在张氏身上,看她是受何人唆使,故意到小唐氏跟前说那些大逆不道的事,诱使小唐氏上当。
李源便道:“二位大人即是问老了案子的,合该知道这等大案总要证据确凿。便是家下人不肖,可那张氏是何来路,如何到的菩提寺,哪个教了她邪法,两位大人就不问了吗?”
罗士信将手在公案上一搭,笑道:“国公爷放心,便是为着圣上,本官与柳大人也会细细地查。”李源听着罗士信这些话,眼角抽了抽,慢慢地道:“本公爷在八议,若是要定本公罪名,总要证据确凿才好服众。”罗士信啊哈哈笑两声道:“还请国公恕罪,您暂时是回不去国公府了。”说着便请了赵腾与宁峤上来,将护国公府一家子交在了他们手上。
这也是乾元帝知道李源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有些儿人脉,怕他窥着机会与人交流毁灭证据,脱了罪去,是以安排下赵腾与宁峤两个。固然赵腾是他心腹爱将,宁峤也一般受他信用,有他二人在,便不能有异动。
又说罗士信与柳尚书两个看着乾元帝这些动作,便知乾元帝要借着这一回钉死李源。只李源这个护国公也是传承百年有余,从“八议”论定他罪名还要朝廷公议,再交乾元帝裁决。未为免物议,总要证据确凿,张氏这节上,必定要交代清楚,便是李源不说,他们也要查上一查。至于李源能不能脱身,只好看天意了。
大理寺与刑部一块儿出手,还有什么问不出来的?张氏的身世来历被查了个底儿掉。
张氏的亲生父母生养了许多儿女,一个个都卖了。张氏是在五岁上二两银子卖与的客家。张氏在与客大郎圆房前就与郑员外勾搭成奸,与客大郎圆房后依旧不收敛,叫客大郎撞破。不想客大郎用此敲诈了郑员外两回,郑员外不愿受客大郎威胁,又贪恋张氏年轻娇嫩,便用两剂药将客大郎毒死,而后拿银子堵上了客大郎寡母的嘴儿。
张氏叫婆婆卖与郑员外后,也做了回奶奶太太,不久便叫谭氏卖与吕屠夫。吕屠夫为人暴戾,张氏捱打不过又去苦求了郑员外,这才有吕屠夫酒醉淹死一事。
这些事在刑部与大理寺的手段下,张氏与年近耳顺的郑员外都实情招认,签字画押。而张氏先后谋害两任丈夫,可谓是个毒妇□□,这样心如蛇蝎的毒妇,如何肯为人祈福祝祷?下咒儿害人倒是她的风格,且画符的笔迹,人偶的针脚都与张氏相同,张氏不认也是无用。至于哪个收买的张氏往菩提寺去,张氏只隐约记得那妇人样貌普通,因行的鬼祟事,多数人不会告诉张氏她姓甚名谁,这妇人也是一样也没甚出奇。是以这妇人许真是收买张氏捣鬼的;许真是诱张氏过去好使小唐氏上当,如今又怎么说得明白,查得下去,只好置诸一旁。
不过六七日,大理寺与刑部便将种种证据上奏。虽无实证好说护国公李源与此事有涉,可也没证据说李源与此事无涉。且看过案卷证物的,十有□□心上都疑着此事是李源在背后授意。若真是小唐氏自作主张,宸妃固然恃宠生娇,可到底恶行不著。若是只为皇后不忿,只咒死宸妃也就完了,如何要咒乾元帝呢?
无非是乾元帝还不曾立太子太子,宫中又无有太后,自然以皇后为尊。皇后虽叫乾元帝收了册宝,可未下废后名字,在玉碟上,李媛依旧是乾元帝的皇后。宫中若是没了乾元帝,立谁为太子,李媛便说得上话。无论李媛指定哪个,她即有嫡母之份,又有拥立之功,新帝还能不尊奉她为皇太后?且乾元帝的皇长子也不足十七,顶小的皇五子将将四岁哩,何况护国公还在外头,也能说得上个主少国疑,到时他们李家手握权柄,只怕乾坤倒悬矣。
是以当乾元帝下旨褫夺护国公李源爵位,以“大逆”“不道”二罪入罪时,满朝中竟无一人为李源喊冤。
(下接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