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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接作者有话说)
到得次日,姚氏按品大妆,带了长孙媳甄氏进宫觐见。
婆媳两个进得椒房殿,见李皇后严妆坐在上首,就要拜下,李皇后忙命左右扶住,脸上带笑道:“临安候夫人免礼。我不过闲了无事,想着人陪着说说话,并没什么大事。”又把甄氏打量了两眼,见她生得身量儿苗条,容长脸面,俊眼秀眉,口若含朱,笑时口角边就露出两个笑涡来,倒也可人,就笑道:“好俊俏的孩子。”
姚氏赔笑道:“不过齐整些罢了,当不起殿下夸赞。”又使甄氏与李皇后见礼。李皇后有意借着甄氏因出下头的话来,故此带着甄氏格外和气,挥手将甄氏叫到眼前,执了她的手,问她年岁爱好。甄氏微红了脸,一一细声答了。
李皇后又夸道:“是个懂事有规矩的。”便命赏,一旁的宫人将早备下的一副红宝石头面捧了上来。姚氏忙道:“殿下厚赐,妾等惭愧。”李皇后只笑道:“不值什么,叫孩子带着玩罢。”甄氏这才跪谢,双手接过,垂首退回姚氏身边,两人目光一触,心上都觉着不安。
李皇后就同姚氏叹道:“这孩子我一见着就有些喜欢,眉眼儿酷似我那侄女儿。连着娘也不在了。虽我大哥哥是为国捐躯的,可与孩子来说,丧父丧母,连着婚姻大事也因此叫人挑剔,岂不是可怜。”一面说一面拿着帕子拭泪。
金奋韬同姚氏都以为皇后是为着五殿下日后计,是以联络他们这些勋贵,已决定只做个纯臣,绝不能掺到争储中去:延平年间夺嫡之乱折进去多少勋贵官员,前车之鉴,历历在目。
不想李皇后竟是提起她那侄女儿来,姚氏一时摸不准皇后心思,只皇后说话,她个臣妇也不能不接口,想了想才道:“殿下一片慈母心肠。”李皇后听着姚氏不疼不痒地一句,眉头一皱,把手放了下来,注目看着姚氏:“想夫人一般是做母亲的,也能知道我母亲的忧虑。我母亲前儿进宫来,与我说,倒是瞧中了个人,只我们是女家,没有贸然上门提亲的礼。”
姚氏听道这里,也就明白李皇后与护国公夫人这是想叫自己替他们做个冰人,脸上略略活络了些,请问道:“不知护国公夫人瞧上的是哪家俊彦?”李皇后道:“便是神武将军赵腾。”
听着是赵腾,姚氏不由一呆,若只论赵腾本人,年少权重,身边又干干净净,女孩子嫁过去不至于吃亏,看着倒是个良人。可谁不知晓赵腾是乾元帝心腹,在圣驾面前颇说得上话,护国公肯将嫡长孙女嫁过去,未必是冲着赵腾本人去的。想得明白了,便不敢开口。
李皇后见姚氏果然叫唐氏料着了,就将脸色沉了沉:“夫人这是何意?莫不是也跟外头那些愚夫愚妇一般,瞧不上我侄女儿丧父丧母吗?”这话说得便重了,姚氏哪里敢当,忙站起身请罪:“妾断无此意。”李皇后这才缓了神色,微笑道:“我也知道夫人是个明理的,此事就拜托临安候与夫人了。”
姚氏见李皇后不由分说就将事按在自己头上,心中叫苦,只李皇后请托她夫妇去做个冰人这等事若是一口回绝了,倒真是将护国公一系得罪了。自家虽想着做纯臣,可也没想着得罪人,只得咬牙道:“妾领谕。”李皇后微微笑道:“如此,我就等着临安候与夫人的好消息了。”说了,就端了茶。
姚氏领着甄氏拜退,到得殿外却是脚下一软,亏得甄氏扶得紧,这才没摔着:“祖母,小心些。”姚氏回头瞧了眼椒房殿,将银牙一咬:“回去!”
金奋韬晚间听着李皇后的说话,脸上就阴了,挥手便砸了个粉彩官窑茶碗,冷笑道:“真真好盘算,想借着个女孩子将赵腾那厮收拢不说,还将主意打在我头上,真当我是蠢货,由得他们算计吗?”姚氏就道:“如今可怎么办,殿下说了那话,妾又不能不应,如今可怎么办?”金奋韬却道:“你只管把心放回去,这媒我做一做也无妨,赵腾那里八成不肯答应。话虽如此,只这番盘算,到底可恶。”
到得次日下朝,金奋韬便当着护国公李源的面儿将赵腾拦下,要请赵腾吃酒。赵腾将金奋韬看了看:“侯爷有什么事,但说无妨,酒就不用了。”金奋韬口角带着笑:“本候想说的事儿,大庭广众的不太方便,还请赵将军拨冗,必不叫赵将军失望的。”赵腾略一沉吟也就答应了。金奋韬似怕赵腾半路走脱,又将他的手拉着,两个就出了前殿,往朱雀大街去了。
金奋韬即是在众目睽睽下拦住的赵腾,故此不独护国公父子俩瞧在眼中,便是高鸿兄弟也一样看着,赵腾即能叫护国公府盯着,高鸿兄弟们又怎么会放过他去。从前也多有亲近之举,无奈赵腾此人油盐不进,金银不爱,女色不近,若以权势相逼,赵腾是二品将军,实领着神武营,又在乾元帝跟前说得上话,远胜他们这些外戚,只得枉自嗟叹罢了。今日见临安候强拉着赵腾去吃酒,一时倒也有些羡慕。
赵腾从酒楼出来,脸上一片冷肃,径直就到了未央宫请见乾元帝。
乾元帝听着赵腾求见,知道赵腾今日休沐,忽然过来必有要事,当时就将他宣去了温室殿。
赵腾进得温室殿,就在乾元帝书案前跪了:“臣参见圣上。”乾元帝将赵腾扫了眼:“平身。”赵腾却依旧跪着:“臣不敢。”
乾元帝看着赵腾这样,倒是来了些兴致,将笔一搁,靠在椅背上,抬了下颚道:“你只管起来说话。”赵腾这才站起身,垂着手道:“今日临安候金奋韬要给臣做媒。”
若是以辈分算起来,金奋韬算是乾元帝表舅,是以乾元帝听着这话,倒是笑了起来:“朕倒是不知道,朕这个表舅还有这等兴致。不知是哪家闺秀?实情说来,你倒是早该成亲的了,若是差不离的就答应了罢,朕替你们赐婚。”
赵腾听着这话,又跪了下去:“临安候说的是护国公嫡长孙女。”乾元帝听着这话,果然一怔,道:“哪个?”赵腾将身子又伏低了些:“先护国公世子李彰武之嫡长女。”
乾元帝听着这话,如何不知道护国公一系的打算,无非是看着他信重赵腾,所以宁愿把个嫡长女给他,意图拢住赵腾,日后好为她们说话,就哈了声,把赵腾盯了眼:“你倒是想着来告诉朕?”这话便是乾元帝起疑心了。
赵腾咬牙道:“臣便是终身不娶,也不敢结这门亲。”若是他与护国公府结亲,在乾元帝眼中,他便是护国公府一系的了,而乾元帝从来是卧榻之侧不容他人安睡的性子,如何能容忍身边近臣和外戚扯在一起?莫说他今生本就无意婚姻,就是要娶亲,也不会结这门亲。
乾元帝又瞧了眼赵腾:“昌盛,宣临安候。”
当时临安候金奋韬在酒楼上将护国公一系的意思明明白白地告诉了赵腾,看着赵腾脸上青白交错,知道他果然不愿意,也就笑道:“我只管说,答应不答应的只在你。”赵腾霍然起身说了声:“得罪了。”大步走了出去。
金奋韬当时就命人跟上,片刻之后得了回信,说是赵将军径直往未央宫去了,便知道赵腾那句得罪了是何由来了,原是这人不独不肯答应,还往乾元帝跟前告状去了,不独不恼,反是心下大畅,当即赶回临安候府,等着乾元帝宣召。
又说金奋韬到家不过片刻,昌盛就来传了口谕。金奋韬换上官服随着昌盛进宫,来在温室殿,果然见赵腾站在一边儿,乾元帝脸上却不辩喜怒,当下过来磕头:“臣参见圣上。”
乾元帝微笑道:“表舅请起。表舅今日闲得很吗?倒是有空与人做冰人了。”金奋韬自是口称冤枉。乾元帝便将赵腾一指:“赵卿亲口与朕说的,莫不是赵卿空口白牙地诬陷表舅?表舅只管告诉朕,朕替你做主。”
金奋韬又道:“赵将军所言属实,只臣也是不得已。”便将李皇后如何强逼着他们做媒的事说了,又道,“臣以为,殿下心痛自家侄女儿,怜她少年丧父丧母,婚姻有碍也是有的,只是心急了些。”
乾元帝只是知道护国公府的谋划,自然不喜欢,他也是个小气的,但凡他不喜欢了,总要旁人也跟着一起不喜欢,口中却道是:“朕知道了。”便命二人退下,自己就往合欢殿来。
乾元帝回到合欢殿,玉娘此时一日十二个时辰里大半时候都卧在牀上,所幸乾元帝素来疼她,看着她辛苦,严令她不许走出殿外。玉娘到底不敢托大,依旧在寝殿站着相接。乾元帝看着玉娘脸上不若往常红润,自然忧心:“朕算着也该到日子了,如何一些动静也没有?”玉娘微笑道:“妾问过楚御医,他说是有些人早些,有些人晚些,也没个定准的,想是这孩子性子慢,所以迟了些也是有的。”
乾元帝将玉娘拢在怀里,扶着她到牀上坐了,又叹道:“朕看着你这些日子晚上总睡不稳,如何能安心?”又摸了摸玉娘的手,虽室内温暖如春,玉娘的手依旧冰冷,心上更不安,就命宣楚御医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