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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元帝为太子时,东宫有个高承徽,其父兄是军中的低级军官,也是采女出身,因美貌伶俐,叫当时掌着内宫的万贵妃送进了东宫,伺候乾元帝,当时一批送进东宫的有七名采女。要说当时也有个昭训因太子留宿过几页,自以为得宠,闹了些事,叫太子妃处置了。高承徽是个聪明的,就此安分起来。
且她来前,得过万贵妃提点,知道乾元帝在永兴帝驾前谨小慎微,十分辛苦,所以不喜欢身边人拿着规矩说话,是以只拿笑脸对着乾元帝,处处体贴,偶尔还撒个娇,只当做寻常夫妇模样,倒是得了乾元帝喜欢。只是当时碍着永兴帝还在,乾元帝不敢十分宠爱高承徽,一个月里也不过去个五六日,余下日子还是在太子妃宫里的多,便是如此,乾元帝为太子时所生的一子两女,其中的一子一女是高承徽所出。
直到到七年前永兴帝驾崩,乾元帝继位,才过了二十七日孝期,乾元帝第一道圣旨是给永兴帝,敬贤皇后上谥号,第二道圣旨便是超拔承徽高氏为贤妃,第三道圣旨却是以太子妃无所出为由,仅立太子妃李媛为贵妃,这道圣旨更不是独发,而是连着太子东宫中两位良娣一起册封的,李媛可谓颜面尽失。太子妃不封后而立为贵妃,几乎是向着世人昭告,乾元帝心中的皇后人选不是太子妃。
当时高贤妃膝下已有一子一女,腹中还怀着一胎,李贵妃却一无所出,时人都以为李贵妃危殆,只要高贤妃再生下一子,凤座要由高贵妃来坐了。彼时别说宫中人皆往高贤妃处奉承,就是高贤妃也以为皇后之位非她莫属。
偏在此时,西北夷狄趁着乾元帝才继位,江山未定之际出兵犯边,连夺七座城池,云麾将军宋遥战死,战报急送回京,乾元帝大怒。以李贵妃之父护国公李源领辅国大将军衔为左路军,原镇军大将军沈如兰为右路军,各自领了五万人马,合称十五万大军往西北平乱。
这一场仗虽胜了,却是惨胜。护国公世子李彰武战死,李源也渺了一目,险些也交代在了西北,而沈如兰却是畏战不前,待得回朝,就得了罪名,按罪当斩,乾元帝念彼是先帝老臣,仅削去镇军大将军衔,降为六品游击将军,在朝待用。沈如兰自恃有从龙之功,频出怨望之语,更串通齐王,叫属下举发,终于还是落得抄家之祸。
而因李源功高,又死了嫡长子,乾元帝便立了原太子妃,现贵妃的李氏为后,那时高贤妃已生下了皇三子景明。
李皇后虽以长兄一条性命为代价终得以正位中宫,乾元帝往她椒房殿中去的却是更少了,也就初一十五去点个卯,其余日子多在高贤妃处,又过了不足一年,乾元帝便以高贤妃生育皇嗣有功为由,将高贤妃册为贵妃,更有乾元帝说皇三子景明“肖朕”的传言在宫中传得沸沸扬扬。
李皇后这些年来一直不曾有孕,她又比乾元帝大上一岁,如今已然年满三十,眼瞅着怀孕生子的可能越来越渺茫,而高贵妃恩宠不衰,哪得不急,只是宫中如今几位妃嫔,都是乾元帝为太子时的旧人,从前不得乾元帝喜欢,到如今年老色衰,自然更没夺宠的可能。是以李皇后以充掖庭以繁子嗣为由,几番上奏,奏请乾元帝广选采女,这才有了这次采选。
采女们入宫,与那等无宠的,固然喜大于忧,左右是不得乾元帝喜欢,多几个争宠的,少几个争宠的也没什么分别,与高贵妃,倒也不全是坏事。高贵妃只比乾元帝小两岁,如今也有二十六七了,又生育了两子一女,虽保养得宜,到底不比从前。乾元帝富有四海,且又是个多情的,自然不能指望着他不改初衷,这宫里总是要进新人的,皇后即能叫新人来分宠,她自然也能拉拢新人当做臂膀,左右她膝下有皇长子,皇三子,便是新人得宠,也不能动得了她。所以听着采女进宫,李皇后,高贵妃,各自往采女们处送了赏赐。
宫中自李皇后,高贵妃以下,还有陈淑妃,王婕妤等。陈淑妃在东宫时为太子良娣,不大得乾元帝喜欢,若不是生育了皇次子景和,也捞不着个妃位。倒是王婕妤还强些,原先不过是最末等的奉仪,因会奉承高贵妃,得她提携,又有生育皇三女柔嘉之功,倒也捞着了二品婕妤之位。这俩惯会看眉眼高低,见着皇后同宠妃都赏了东西,哪有不跟的,也往采女们处送了些金帛之物为赐。
李皇后从来自恃身份,虽有拉拢采女为臂膀的心思,也不能做得如何醒目,所以这回赏赐,只遣了宫内黄女官走了回。
黄女官知道李皇后遣她走这一回,不全是为着赏赐,真只是要赏采女们东西,遣个太监走一遭也就罢了,哪里用得着她,之所以令她这个待诏女官走一回,只怕是为着考量采女中哪个出色些。
以黄女官看来,皇后端丽雍容,论起容貌来,实不逊于高贵妃,只吃亏在为人太过方正,而乾元帝叫先帝压制得久了,皇后又是先帝亲赐,所以隔膜,皇后若是肯婉顺些,未必就全输给了高贵妃,只是这样的话,不是她一个女官说得的。这回见皇后动了心思,自是效力。
皇后有赏赐,采女们都要出来跪谢的,趁着采女们领赏,黄女官就将二十名采女一一瞧了过来,其中自然不乏出色的。
其中朱德音,生得洁白高大,艳丽夺目,原本倒是个好人才,偏领赏时,眼光先在二十份一样的赐物上扫了回,可见是个眼皮子浅的。眼皮子浅的,虽能以许以利,可这样的性子,通常缺乏忠诚。皇后若是要拉她做臂膀,不得宠也就罢了,真得了宠,只怕就是第二个高贵妃。
另有个周蘅,倒是个直率的性子,说话也响亮,论起容貌来,在这批采女中勉强算个中上,未必能出得了头。
又有个凌蕙,秀美婉转,举止从容,倒是个好的,论起出身来,七品县令之嫡长女,倒也说得过去。
再有个谢玉娘,真真不负她名字中那个玉字,眉眼精致,肌肤晶润,当真如羊脂美玉一般,立在日头底下,整个人竟是隐有光华。只可惜出身太差了些,竟是个商户之女。只是商人重利,身为商人之女,其心胸气度只怕比那朱德音更不如些。
李皇后听着黄女官缓缓将采女中出色的,一一说了来,抬着头想了想,因笑道:“叫你说得我倒是想见见这谢玉娘了。明儿你将那几个出色的,都唤了来我瞧瞧。”黄女官听了,唯唯而应,躬身出去。
不想到黄女官第二日往掖庭去宣人时,李皇后点名要见的谢玉娘却是来不了了。
原是昨儿李皇后,高贵妃赏赐过采女之后,陈淑妃,王婕妤等也送了东西来。也是该出事儿。那王婕妤也是采女出身,家里曾是一地的财主,偏王婕妤的祖父好赌,万贯家财到得王婕妤父亲手上时,所余无几,偏王婕妤家三兄四弟又多姐妹,偶尔见着好东西,下手慢些就落不着,就养成了王婕妤吝啬孤拐的性子。
王婕妤靠着高贵妃才有的婕妤份位,平日里不太得乾元帝喜欢,手上东西虽有些,一气儿要拿出二十份去,十分肉疼,所以借着自己位份低,不敢同李皇后,高贵妃,陈淑妃等比,除了宫花,脂粉,手绢子之外,竟是将她自己的一串一百一十八颗的南珠链子拆了,分赏诸采女,偏采女有二十位,均分不来,有一位就少了两颗。以王婕妤想来,这些采女们将将入宫,正是谨言慎行的时候,便是知道少了也不会出声的,更不能来问着她,倒是十分的放心。
因王婕妤赏下来的珍珠都叫手绢遮住了,采女们谁也不知道这些瞧起来一模一样的赏赐中,有一份是少了的,一个个谢恩领过,这盘赏赐就到了朱德音手上。朱德音见自己的东西盘中的珍珠怎么就得四颗这样的数目,不敢问人,就走来瞧玉娘的,玉娘那份却是六颗。
也不知怎地,明明是国子监博士之女,朱德音偏生了个恨人有,笑人无的脾气,因是王婕妤赏的,朱德音不敢抢夺,脸上却不好看了,冷笑道:“谢采女倒是好运气。”将袖子一摔就要走开,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将盘中的珍珠扫了几颗下来。
朱德音见自己扫落了婕妤娘娘的赏赐,饶是胆大,也有些心慌,正要先发制人说是玉娘对婕妤娘娘不恭敬,将婕妤娘娘的赏赐乱扔。不想玉娘开口道:“朱姐姐请挪一挪步,你踩着婕妤娘娘赏的帕子了。”
朱德音一低头,果然见脚下踏着一方白粉色的绢帕,帕子颜色这样浅,上头的脚印子定是清清楚楚,凭是谁的帕子,上头只要是她的脚印,这谢玉娘只要叫嚷起来,对王婕妤不敬的罪名便在她头上扣实在了,虽说是小节,可传在宫里贵人们耳中,哪里还能喜欢她,顿时退了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