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五行

廿九去武当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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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玮接下来的这一席话,恐怕是其这辈子说过最具逻辑性以及学问的话语了。

    “殿下可知五行?”

    “五行?金、木、水、火、土?”

    “不错。”胡玮很是诚恳的点头应声:“殿下既知五行,自当知晓这天下万物皆由五行构成。而五行之间,彼此又存在着相生相克的关系,便如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又生金。”

    “没想到你竟然对这还有研究?”刘辩听闻,一脸愕然。

    胡玮却不置可否,继续言道:“所谓生,乃是一物取代一物,亦可解释为轮回。”

    刘辩微微颔首,再不似先前那般只顾调侃胡玮,而是若有所悟,缓缓言道:“萧华,你可曾想过这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又生金,如此顺序是有什么缘故,为何便不能是土生水,水生金呢?”

    “殿下如此聪慧,如何不知这其中道理?”胡玮见刘辩已然将自己的言语听在心中,喜悦之情顿现于色:“金石受热而化成水,故是由金生水,引水灌木,可使树木生长繁茂,故是由水生木,至于由木生火,那是更加一目了然的了,引火之物便是草木,草木为火所引变为灰烬,便是由木生土了,到得最后金石之物多藏于土中,故有了由土生金之一说。”

    “原来如此。”刘辩缓缓点头:“未曾想到这生涩难懂的五行之说竟是与自然现象这般贴合。”

    “然也!”胡玮继续说道:“至于这五行对照五种颜色乃是金为白,木为青,水为黑,火为红,土为黄。”

    “想来这也是参照了自然之物原本的色彩,故而有此结论吧?”刘辩问道。

    “殿下所言极是。”

    “你继续说。”听了这一大堆,刘辩总算是来了兴趣。

    “这五行非但用来对应颜色,亦用于对应朝代。”胡玮越说越兴奋,竟是站直身子,手舞足蹈起来:“周为火德尚红,秦取而代之,是为水德,尚黑,大汉灭秦,故为木德,本应尚青,然高祖即承秦制,依旧尊崇水德,亦尚黑色,至于武帝拓土封疆,功劳盖世,奉尊土德,尚黄,如今我大汉重尊火德,尚红,若是想要取而代之便要尊土德,尚黄色,所谓黄天当立、黄巾裹头便是由此而来的。”

    “这些个故事分说是你自己想的?”待得胡玮说完,刘辩直截问道。

    “臣哪有这个本事,能想出这些。”胡玮干笑两声,忙解释道:“都是封谞说与我听得,就这最后两句,是我自己想的。”

    “后两句?”刘辩微微蹙眉:“哪两句?”

    胡玮凑到刘辩跟前,放低了声音轻声言道:“如今我大汉既然尚红,自然尊的是火德,如此,若想要取汉自立,自然是要尊土德,尚黄色。所以臣以为,这太平道之所以要头裹黄巾,说什么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大概就是因为这些个缘由。”

    “我是愈发觉得,你这人是真的有些聪明。”

    胡玮挠头干笑,假意推辞。

    “可是如你所说,却也有极大的毛病,这太平道人若真以为只需要顺从什么五行之说,尊一尊火德土德,崇尚崇尚红色黄色,便能取这天下,那也着实无知可笑。”

    “为何?”胡玮茫然发问。

    “正如你所说,大汉灭秦,本该尊水德,尚青色,可是高祖却依旧承袭秦制,尊水德,尚黑色,对否?”

    “然也。”胡玮如实回答。

    “这是为何?”

    “这……”胡玮刚待解释,竟不知如何言语。

    “可是高祖无智,不懂这五行颜色之说?”

    胡玮不敢应声。

    “还是高祖无能,复念秦人旧制?”

    罔言高祖,那也只有刘辩干的出来,胡玮此刻已然吓得痴呆,莫要说是答应,便是连听都不敢再听。

    “高祖之事,暂且不论。”胡玮听得言语,心中一颗大石坠落,终是长舒了一口气,却听刘辩继续言道:“武帝尊土德,尚黄色,土克火乃是黄灭红,这又是何意?”

    胡玮方才轻松片刻,须臾间又是提心吊胆起来。

    “武帝之前,我大汉向来尊水尚黑,如何有了一个尊火尚红的朝代?竟要武帝尊土尚黄方能覆而取之?是武帝得了魔怔还是梦呓所为?”

    罔议高祖之后复又罔论武帝,这泱泱大汉便只刘辩一人了。

    “在要说新莽篡汉了,据我所知,新莽朝时,服饰尚红,国色当为红色,如你所言……”

    “禀陛下,非是臣所言,乃是封谞那逆贼之言。”胡玮听得是心惊肉跳,赶忙打断刘辩言道。

    “哦,不错,如那逆贼封谞所言,国色尚红,当尊火德,然武帝之后,大汉尚黄色尊土德,既然如此,以火灭图,以红代黄,岂不可笑?”

    “可笑!着实可笑!”胡玮赶忙赔笑应和。

    “若这五行颜色便能关乎国运覆立之说,那逆贼王莽逆五行也能覆汉自立,岂不是天命昭昭之人?这样的人物又如何能为本朝光武所灭呢?胡玮,你说,是也不是?”

    “是!是!殿下所言极是!”

    刘辩绕着胡玮转了一圈,终是回到案前坐定,收拾起案上竹卷,缓缓言道:“你方才言道,若非早已与我忠心耿耿,便要转投太平道去了,如此想来,觉得可笑吗?”

    胡玮苦笑一声,随着刘辩走到案侧,主动弯腰帮着刘辩一起收拾案上竹卷,轻声言道:“封谞这个逆贼虽与臣说了些蛊惑之言,但是太平道势众,汉军势弱倒是真切的。”

    “这倒是不错。”刘辩微微颔首:“我大汉国制,郡不典兵,若是这太平道真在某一日揭竿反了,怕是这疆土之中的半数城池皆要落在这些个贼人手里。”

    “可真要到了这一日,殿下难道不怕吗?”胡玮兀自惴惴,轻声询问。

    “怕?怕什么?”刘辩不以为然:“难不成要怕这些个太平道贼人真的覆汉自立?”

    胡玮不做声响,显然是默然相应了。

    刘辩看在眼里,缓缓说道:“如今不是有个唐周吗?这天公将军张角苦心经营了十余年的太平道基业,如今却叫一个唐周毁于一旦,怕的难道不该是他张角吗?”

    “尽管如此,可是这太平道还有数十万道众,这些个太平道人可都是天兵天将,若得那天公将军张角一碗符水,更是刀枪不入,所向披靡的,我堂堂大汉南军竟是连鲜卑杂胡都打不过,如何是这些个天兵鬼卒的对手?”胡玮不免沮丧。

    刘辩听闻,不由好笑:“这也是那封谞说的吧?”

    胡玮垂头不答,自是应了。

    “张角这人也就画些符咒,制些符水,用来蒙骗你们这些不学无术之人罢了。”刘辩气不打一处来,抬起左脚朝着胡玮屁股一脚踹去。

    胡玮半躬着身子,受这一脚,重心不稳,又觉屁股吃痛,“哎呦”一声向前跌去,只听得“啪”的一声,整个人便似一只乌龟趴在了地上。

    “痛不痛?”刘辩上前问道。

    “痛!痛死我也!”胡玮大声叫嚷。

    “那封谞既为太平道于禁中的内应细作,想来在太平道中的地位也是相当尊崇的,想要制这一碗符水自然也是信手捏来的吧?”刘辩并不在意,自顾自言道:“你反正与他交好,他也将这重大秘密全部告知与你,想来再向其要一碗符水,总不是难事。如今你既已决定跟随我这个尊火尚红的皇子,这辈子怕是没有机会吃一吃天公将军的符水了,那便退而求其次,吃上一碗封谞的符水,再来挨我一脚,看看会不会真如其人所说,变得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胡玮既知刘辩不过是在质疑符水无敌之说,便也不敢多言,只是拍了拍屁股,忍痛站起。

    却见方才尚自自信嬉笑的刘辩突然间一声长叹,踱步至殿门处,仰天说道:“张家三兄弟和这些个黄巾贼,我向来是不怕的,顶多是觉得要死那么多人,多少有些不忍而已。”

    胡玮跟上前去,坦然言道:“不过是些黔首性命,贱如蝼蚁,殿下何须有此不忍之念。”

    “你倒是说的不错。”刘辩转头瞥了胡玮一眼道:“这八年来,便是洛阳城中,这些个贱如蝼蚁的黔首身死何止百万计,我身在其中尚且不为所动,如今远在天边之事,我却在这里感怀悲伤,也着实叫人不耻。”

    胡玮自觉刘辩所言不知所谓,便也不再说话了。

    “如今想来,从始至终,我不过是怕一人而已。”刘辩背手而立,看着西南侧一处极高的高台,便是那座曾经与自己的皇帝老爹共登的永安侯台,慨然叹道:“而我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看似是在为这天下,为这些黔首黎庶,倒不如说在为自己,为让此人不能出现而已。”

    胡玮闻言,竟是怒声喝道:“敢问殿下所谓之人,竟是何人,殿下说明与我,臣自当手刃此人,绝不让其出现,好叫殿下从此心安。”

    “如今太平道事起,此人便要现于世,近我身旁了。”刘辩闻言,心中竟感觉到了一丝暖意,见其望着胡玮,笑着言道:“若是真有此一日,或许我只能倚仗萧华你的三尺长剑了。”

    胡玮闻言,雄心壮志顷刻涌起,倏地后撤一步,大拜言道:“若真有此一日,臣万死不辞!”

    “竟有你胡萧华不怕死之日吗?”刘辩虽口中笑言,心中不免感动,见其跨出殿门径自朝着永安侯台行去,伴随呼啸北风,南北殿廊之下传来四字:“且观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