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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七儿是个敏感的孩子。
像他这样身世的孩子, 敏感点儿是正常的。
从小,他就知道自己是姐姐捡回来的孩子, 爸妈工作忙,没有时间照顾他, 所以他一直是在大姑家里被大姑照看大的。
所以,他总是小心翼翼的尽量不给大人们添麻烦。特别是寒暑假,爸妈把他接回六楼去住的时候,他就更是小心翼翼了。
孩子都是敏感的,所以,尽管看不懂爸爸看他的眼神里那些他不明白的复杂神色,他还是知道, 爸爸并不是太喜欢他, 对他还不如几个姑姑家的表哥,就更不说是大爷家里的小夫哥了,一点儿没有可比性。妈妈就更不用说了,如果不是必要, 她总是不太愿意跟他说话的, 对他,更像是客人多一些。
所以,说是家,其实如果不是有小雪姐姐在,是算不上他的家的。也只有小雪姐姐对他,更像是亲姐姐,该说说, 该骂骂,该管管,不拿他当客人。这让他很安心,觉得自己没有被排斥。所以,尽管很别扭,每个寒暑假,只要小雪姐姐回家,他还是愿意回家待着的。
后来,姐姐上班了,再没有寒暑假了,他也上学了,大姑去送有大院养老了。他就成了野孩子,这家住三天,那家住五天的在三姑四姑和大爷家轮着住。谁家有人就住谁家里。有时候也到大表哥飞鸿家里去住,表哥家里的大侄子比他大几岁,也还在上学呢,他跟着一块儿混饭吃就行。
爸爸只会给他钱,从他上学开始,每回见到他,都给他零花钱,后来小七儿才知道,从小到大,他的生活费都是爸爸出的。学费也都是爸爸去交的,当然,家长会也是爸爸去开的。
上学以后,妈妈对他的态度没有小时候那么客气的疏离了。在他偶尔回家住的时候,会为他加一两个菜,有时还会问问他功课,因为是小学班主任,正好可以辅导他。每当那时候,他总会故意的做错几个题,让妈妈给他辅导。妈妈特别有耐心,从来不骂他,总是很耐心的把题给他讲会为止。
如果爸爸看到了妈妈给他辅导功课,之后总会在他离开家后,带着他出去吃饭,然后告诉他要好好学习。将来好孝顺妈妈跟姐姐之类的话。说得多了,他就记在心里了。
听着小七儿的成长,好像挺惨的。实际也算不上吧,除了算不上家的家,长辈们对他还是很好的,从来不打他骂他,也没有跟家里别的孩子有太多的差别待遇。
跟哥哥姐姐们差了太多岁了,都玩不到一块儿去,他上学的时候,哥哥姐姐们都工作了。他只能跟侄子外甥们一拨儿。但是哥哥姐姐们对他还是很好的,都把当小辈儿的对待了,跟飞鸿哥家里的大侄子向来是一个待遇的。
特别是两个姐姐,舒姐跟雪姐,对他,真是跟老妈子差不多,他的衣服,都是两个姐姐给买的不说,寒暑假的时候,不是把他接到舒姐那儿过暑假,就是接到雪姐家里过暑假。
雪姐结婚的时候,是小夫哥家的小侄女和小强哥家的小侄子给压的轿。
也是在那一年,他才真正的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因为雪姐去做头发,忘了带自己买好的头饰,他回家去取,正好在门口听到爸妈在吵架。
听爸爸那意思,是想让他压轿,说是雪姐也有那个意思。但是妈妈说什么都不同意。说是她的闺女结婚,决不会让别的女人生的孩子压轿。
“都这么多年了,不看僧面看佛面。闺女都没意见,让小七儿压个轿能怎么滴呢?他好歹也是我亲生的儿子吧。”小七儿听到爸爸在屋里这么说着。
“他是你亲儿子,可不是我亲儿子。关士文儿,你还想让我咋滴?我这辈子还有啥对不起你的地方,啊?我就这一个闺女,结婚你都不能让我过得舒心点儿?还想让那个野女人生的孩子来膈应我?没门儿。”这是小七儿长这么大,头一回听到妈妈说话这么强硬,妈妈向来是温柔的,没脾气的,他真的是没想到,她还能有这么尖利的语气,但是,更让他难受的,是她话里的意思。
原来,他不是姐姐捡回来的,他是爸爸的私生子,见不得光的那种。所以,他才会有家归不得吗?所以,家里人才会对他这么好吗?
原来,除了妈妈不是亲妈,爸爸是亲爸,姐姐也是亲姐,姑姑大爷都是亲的。哥哥姐姐们也都是亲的。
怪不得,怪不得。
小七儿默默的离开了家门,跟雪姐说,他忘带钥匙了,家里没人,没取到头饰,被姐姐训了一顿,又拿了钥匙回去取。再回去的时候,家里真的没人了,路过楼下的时候,大爷家的门开着,姑姑们都在呢,爸妈也在呢。他没有进屋,直接走了。
当天晚上,当爸爸跟小强哥说要让他家儿子给压轿的时候,小七儿就知道,是“妈妈”胜利了。
那之后,好像那场争吵从来没有存在一样,小七儿没看出来爸妈间的任何异样。他曾经在爸爸单独接他吃饭的时候,问过爸爸,他真是雪姐捡回来的吗?在哪捡的?这么多年他的亲生父母就没有找过他吗?
爸爸总是不回答,一个劲儿的给他夹菜,说他就是他的儿子,让他别多想,没用。又不是拍电视剧。然后会再多给他好多零用钱。
再之后,小七儿就不问了。
还问什么呢……
很多很多年之后,他大学要毕业了,爸爸想让他读研,小七儿不干,他只想快点儿工作挣钱,养活自己,不想一直靠家里,靠姐姐。那时候,雪姐早就接手了爸爸的家产,早在雪姐刚怀孕回家待产的时候,爸爸就成了家庭煮夫,每天换着花样儿按着菜谱给姐姐做饭的时候,就不怎么管外面的事儿了。后来,小生甥出生之后,更是几乎全天待在家里,跟妈妈一起带孩子,或者是陪着妈妈去学校值班。早就彻底的回归家庭了。
所以,他的学费都是姐姐给的。
那时候,爸爸才把他的身世原原本本的告诉小七儿。末了,跟他说除了小姑姑公司里运输分公司的那些股份留给他,别的东西,都是姐姐的,是他对不是妈妈跟姐姐,只当是他这个儿子替爸爸还债了吧……
生恩没有养恩大,不管妈妈对他是不是真心的,从小到大,妈妈没有虐待过他,没有阻止爸爸养他,甚至总是私下里偷偷给他零花钱。小七儿一点儿都不相信,那些事儿妈妈不知道。所以,他是很感激妈妈的,感激她让他有个家。
如果说,对于自己的亲妈一点儿都不好奇,那是不可能的。他也问过爸爸,据纪承大哥说,她已经跟着家人出国,没有消息了。
那就算了吧。
只能算了吧……
小七儿工作很努力,表现得很好,很快就在京城里挣到了房子车子,也交了女朋友。
每一年,爸爸都会来他家里住上几天,在家有了自己的孩子之后,待的时间还会长一些,妈妈很少会来,只在他的孩子出生的时候,来住了半个月。
越是长大,经历的事情多了,小七儿也就能理解妈妈了,能做到这样,他就得感恩戴德了。
对于爸爸,他做为儿子,没法评价什么,也不能怨恨什么,再怎么样,都是给了他生命的人。
小七儿的压力很大,觉得家里所有的人,都不只是他的亲人,也都是他的恩人。养大他的恩人。所以,他要越发努力的回报。
特别是雪姐,如果没有这个姐姐,他真的不敢想,自己会是什么下场,在孤儿院?或者爸爸随便找个什么地方,雇个人看着他?真的不好说。
所以,姐姐对他好,他就要加倍的对姐姐好。
等到自己的闺女越来越像姑姑的时候,他就更加明白,当年,爸爸的心情了,那是骄傲,是后继有人的那种骄傲。
有人天生就是人生赢家,满手王炸,顺顺利利的。自然也就有人生来就拿了一手烂牌,活得跌跌撞撞。
小七儿从来不报怨,只是努力把自己这一手的烂牌,在贵人的加持下,争取打个翻身仗而已。
人生百味,酸甜苦辣,还好,最后,是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