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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g在外地的时候就收到弘昀落水的消息, 差事刚一结束, 便匆匆赶回京,进宫回复了康熙,看了看天色, 特地拐道上书房,门外看到弘昀朗朗地在屋内读书, 站着看了一会儿。
此时正是下学的时辰,没多久, 人陆陆续续从屋里出来, 说说笑笑,一打眼,看到胤g, 忙垂手肃容, 纷纷道:“四哥!”“四叔!”“四伯!”“雍亲王吉祥!”
面对冷面王爷,大家都悄然不敢喧哗。
一时上书房门口寂静。
大家行了礼之后, 从旁边匆匆溜走。
胤g想是已见惯了这种情况, 抿嘴点头,在见到弘昀乍一看到他时眼露惊喜,不由嘴角微微翘起。
“阿玛!”弘昀欢喜地叫道,一点也没有畏惧胤g的冷气,身子凑过去, 带了些少年朝气般的喜悦:“阿玛回来了!”
胤g“嗯”了一声,转身便走。
虽然旁人从他的表情上看不出任何变化,声音也一贯没有起伏, 但弘昀却听出了一丝柔和。
脸上挂着傻乎乎的幸福的表情,一点也没有他在上书房时的少年老成,弘昀亦步亦趋地跟在胤g身后,上了胤g的马车,一同回府。
刚一进府,众人得了信在门口相迎。见胤g与弘昀一起回来,愣了愣,忙行了礼。
“见过爷!”
弘昀下了车,亦给各位额娘见礼。
胤g的目光一眼落在清岚和弘时身上,顿了顿,瞟了一眼那拉氏,淡淡道:“都散了吧!”
“爷今日累了,妾身先安排爷洗漱休息如何?”那拉氏心头咯噔一下,笑道。
“不用了,你们先散了,爷还有事!”
胤g说完便径直往书房走。
众人相互看了看,不甘心地各自回去。
胤g来到书房,便宣了高斌过来,直接问道:“弘昀落水的事情,你再详细地说一遍,是怎么回事?”
高斌躬身答道:“回爷,奴才听到福晋身边的入夏来报,说福晋暗下令埋在年主子身边的两个小太监小庆子和小喜子,让他们悄悄地将揽玉轩前面亭子上的栏杆弄断,便着人去查,我们的人还没有接近那里,那两个小太监很是机灵,早闻声溜了,没有抓个当场。奴才命人上前看,他们刚锯了一点,没有任何大碍,便派人盯着他们,后来也没有见他们有任何动静。而且之后他们与福晋的人私下里接触了一下,离得远,没有听清楚说了什么,但那两人从此便一直安分。”
“安分?那栏杆怎么断了?”胤g沉声道。
高斌猛然低头,羞愧道:“奴才不知!”
“这些日子,你还看到有什么异常情况没有?”
“一切正常!”见胤g目光看向他,不由补充道:“大都是主子之间相互走动,那个亭子上也时常有人来往伫立,形迹并无可疑。而且事发之后,福晋将常来往的人依次查问了一下,没有发现什么。”
胤g沉吟半晌,“你去将入夏叫来!”
“喳!”
高斌应着去了,过了好一会儿,入夏方忐忑地过来,伏在地上:“奴才见过爷!奴才服侍了福晋之后,才敢脱空过来。”
在这里,胤g才是入夏的主子。
“无妨。”胤g道。“之前的事情,你做得很好!”
“这是奴才应该做的!”入夏小心答道。
“你先前跟高斌汇报,说福晋有意在亭子上做手脚,但那两个小太监后来收手了,福晋可是又派了人?”
“没有!”入夏肯定道:“若是福晋又派了人,奴才一定会及时禀报主子。福晋的人上次被惊动之后,福晋便觉得有些不妥,还特地吩咐下去,让手下的人安守本分。所以,奴才可以确定,后面的事情,福晋没有插手。”
入夏说完,好一会没有听到那头的片言只语。
胤g默默沉思。
既然这事不是福晋做的,谁又有可能?年氏?她的嫌疑最大,经常去那个亭子,做手脚也容易,但这事也有可能是针对年氏而来。耿氏也有可能,哪里就正好恰逢其会地立下大功?
半晌,淡淡道:“你先回去。”
胤g又想了一会儿,吩咐人暗下查访,便起身去揽玉轩。
路上,却迎面碰到一个人,款款站在路口,仿佛在专门等他。
年氏。
年氏穿着桃红色的衣服,娇艳异常,踩着高高的花盆底鞋,轻盈巧致,仿佛没有重量,盈盈楚楚,眼带秋水,眉间一抹似嗔似怨,我见犹怜。
“爷!”
“有事?”胤g神色淡淡,与平日一般。
年氏心下浮起一丝幽怨,却似水脉脉地看着胤g,柔声道:“爷连日赶路,奴婢熬了些人参鸡汤,给爷补补身子!”
胤g想起密报上说,弘昀落水时,恰逢年氏犯病,年氏却霸占着太医,迟迟不让太医过去,如今见到她这般作态,不由心底有些反感,面上却仍是不显。
“既然身子不好,便好生养着,别出来到处走动了!”
年氏闻言一颤,轻咬贝齿,“爷也是在怀疑奴婢吗?”眼泪盈了上来:“若是可能,奴婢倒宁愿落水的是奴婢,也不愿意让爷疑心!”
胤g既不点头也不摇头,“你不用多心!”
年氏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咬了咬嘴唇。
胤g毕竟还顾忌着年家,见她眼中盈然有泪,眉眼缓和了些,道:“你先回去,得空爷再去看你。”
年氏脸色一喜,刚要张口说话。
胤g已是错身走过几步,慢慢地走远。
年氏幽幽地望着他的背影,隔了几行下人,背影若隐若现,青石色的袍子,渐渐地看不见了。
揽玉轩。
“阿玛!”胤g刚一进门,弘昀与弘时便亲昵地凑了上来,笑嘻嘻地一人一边。
胤g的面容柔和下来,舒展筋骨,背靠在椅子上,先是分别问了他们这些日子的功课。
清岚吩咐了下人去厨房准备晚膳,又回到房里,添水上茶,笑眯眯地听着。
两小一一答了,清脆利落,胤g脸上浮上满意的神色。
“上书房的功课对你来说已经不是什么大的问题,接下来我会安排一些旁的事情,让你先练练手。”胤g对弘昀道。
弘昀喜不自禁地点点头。
“你明年也该入上书房,到时候弘昀虽然会帮着你,但你自己也要努力。”这是对弘时的。
“阿玛放心!”弘时挺起小胸膛。
问完功课,两小又叽叽喳喳地说着这些日子的趣事,逗得胤g心里开怀不已,但他们却丝毫没提落水之事。
胤g看着他们濡慕亲昵的神情,顿了顿,缓缓道:“前些天的事,阿玛听说了。”
幸好你们没事。
后面一句话却是咽到肚子里,没说出来。
对着儿子,胤g说不出这些温情的话。
胤g习惯将很多话藏在心里,在揽玉轩说的话,已经是很多了,远远超出了在其他地方的。
弘昀的笑容落了下来,却又随即笑着安慰道:“儿子无事,阿玛不用担心。”
胤g拍了拍弘昀的肩膀。
弘时挨上来,握拳响亮道:“儿子一定要快些长大,保护阿玛额娘和哥哥!”
清岚忍不住笑道:“行啊,额娘就等着你。”
弘时蹭到清岚怀里,扭箍糖一般。
清岚摸了摸他的脑袋:“糕糕既然长大了,就要先保护好自己,弘昀也是,以后也不会一帆风顺,如何让自己安然立身于世,就是你们该学的本事。”
两小一凛,郑重点头,各有所思。
过了两日,清岚收到那拉氏派人的传话,说事情有了进展,心下笑了笑,便去了正房。她先前埋下的手笔,算算时间,也该到了。
宋氏跪在当中,头深深低着,看不清表情。
地上扔了一条青绿色的绣帕,精致的花样一半折在下面,一半却露了出来,上面还有些水迹。
少顷,人便陆续过来。
见宋氏跪着,一时神情各异,或了然,或幸灾乐祸,俱掩在那一张张肃然的面孔之下。
清岚注意到钮祜禄氏进来的时候,一见到这种情形,脸色微变了一下,又迅即恢复正常。
若不是清岚对她留意,还发现不了这细微的变化。
待人都来齐,那拉氏开门见山道:“前些日子二阿哥落水一事,有了新的发现。工匠在修缮亭子的时候,发现亭子下面木桩侧面贴着一条绣帕,这绣工一看便是宋妹妹的手艺。”顿了顿,“还请宋妹妹解释一下,为何你的东西会出现在亭子下面,若不是工匠修缮,还真不容易发现。”
宋氏伏在地上,心中惊怒交加,纵然是盛夏,房中四角都摆着冰块,每人的桌上还放上了冰镇西瓜,饶是如此,豆大的汗珠依旧从她的脸上不断滑下来,滴在地上,小小的溅开。
这条绣帕,正是她送给钮祜禄氏的那一条。
上面的花纹,是她亲手绣的,自然记得一清二楚。
当那拉氏将绣帕扔到她面前的时候,她脑子轰的一声,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冷汗淋漓。
虽然她也知道,钮祜禄氏心思深沉,对她肯定不是真心结交,但两人利益往来,各有交换,各取所需,应该遵守交换的规则,却没想到……
转身却咬她一口!
宋氏资质有限,但毕竟也是有心之人,钮祜禄氏这般做,定然是有她的原因,很有可能二阿哥落水一事便是她做的手脚,不然为何她的人偏偏看到栏杆出了问题,又为何要找人做替罪羊!
不但骗去了她的生子秘方,还顺带嫁祸与她!
钮祜禄氏!宋氏的指甲狠狠地掐进肉里。
宋氏迟迟不答,年氏却沉不住气了。
这些日子,她饱受各人的猜忌,连胤g也对她不冷不热,心下早已窝了一团气,如今真相浮出水面,自是发作出来,冷笑:“天网恢恢,疏而不露!宋妹妹做得再隐蔽,也终有被发现的一天。”
宋氏抬起头,神色木然地扫过年氏,转向钮祜禄氏,变得恨然,声音低低的,却分外坚定,仿佛从牙缝里蹦出来:“这绣帕,本是奴婢送给钮祜禄妹妹的。为什么会在那亭子下面,奴婢也想问问钮祜禄妹妹!”
盯着钮祜禄氏的眸子,一改往日的谦卑,一转不转,似要将她看出个洞来。
众人一愣,一时俱将目光投在钮祜禄氏身上。
钮祜禄氏站起身,福了一下,神色平静道:“福晋明察,奴婢从未收到过宋姐姐的东西,宋姐姐是在诬陷奴婢。”
宋氏的目光仿若要喷火:“上上个月的二十三日,钮祜禄妹妹来到奴婢院中,我们相谈甚欢,其后上个月,是初十日,钮祜禄妹妹又过来,奴婢以为钮祜禄妹妹是真心相交,又见她颇为喜欢奴婢的绣工,便将自己亲手绣的帕子送与了她,原来却是早有预谋。日子奴婢记得清清楚楚,福晋一查便知。何况奴婢与钮祜禄妹妹平日相交淡淡,为何那些日子钮祜禄妹妹却再三造访;我们以前也并无任何冲突,为何奴婢不诬陷他人,却偏偏要诬陷钮祜禄妹妹?”
众人一听这话在理,敏感地觉得此事别有内情。
连年氏亦沉住了气,一双美目在她们两个之间扫视,若有所思。
钮祜禄氏闻言立时跪下,铿锵有力道:“福晋,奴婢与宋姐姐往来,不过是平日里姐妹联络,光明正大,不怕人查!但奴婢并没有拿宋姐姐的任何东西!至于宋姐姐所说的为何偏偏诬陷奴婢,奴婢倒觉得,宋姐姐急于脱身,只有奴婢可以诬陷了。不然,宋姐姐还能诬陷谁?”
宋氏门前冷落,只有钮祜禄氏光顾过,这般说着,也是可能。
而且她们两个跪在当下,一个眼眶发红,呼吸急促,物证在前,罪名缠身,一个却神色如常,平静镇定,言之凿凿,众人心中的天平便又倾斜了。
钮祜禄氏面上不露声色,心下却心急如麻,预感到今日恐怕真的是麻烦了。
清岚望着钮祜禄氏强自镇定的样子,分明能探到她心跳如鼓,额头冒出极细极密的冷汗,眸子深处一抹惊惶害怕。
那条绣帕,自然是她放过去的。
清岚后来又听了一回钮祜禄氏房中的密谈,发觉了她与宋氏之间的交易,便想出来这个方法。
想要逼钮祜禄氏现身,若直接用她的东西,肯定会被她辩解成栽赃嫁祸,若是从宋氏口中说出,她必然难以分说的清楚。
宋氏为了自保,到时候会扯出什么出来,也是难免。
清岚目光清亮,淡淡地看着她们两人。